第二十六章 玲瓏玉繡諸子論道 黃金樓臺百家爭鳴（一）
立姓悠悠醒來，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帳篷中，耳聽外面海浪呼嘯，想要挪動一下身子，胸口卻隱隱作痛，扭頭一看，哥哥成名也躺在自己身邊，立姓努力思索，這才憶起來，當時師伯徐福一掌打在自己胸口，自己便昏迷過去，立姓回想往事，歷歷在目，惱恨徐福無情無義，越想越氣，想得頭痛，乾脆不想，掙扎著坐起身子，推推身邊哥哥成名，紋絲不動，呼吸聲仍在，自顧站起來，走向帳篷之外。
立姓走出帳篷，天已灰濛濛，掃視周圍，場景十分熟悉，暗道這不是芝罘島麼，當初就在這裡出得海，立姓心中奇怪，怎麼突然到了這裡呢？已然看到楊戈急忙忙走過來，既至立姓面前，手中端一盤子，盤上盛兩碗黑紅色的湯，冒著騰騰熱氣，只聽楊戈恭敬道：“侯爺，您醒了？”
立姓點點頭，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楊戈道：“今天傍晚時分，有人來報從海上漂過來幾具人體，小人急忙率人過來查看，發現竟是侯爺衆人，尚有體溫餘息，小人不敢耽擱，臨時將侯爺和大少爺放置在這帳篷之中，另有四人擱置在旁邊帳篷，安排妥當，便差人去縣上請郎中，這時差不多也快到了”，頓頓道：“小人也奇怪，侯爺怎麼會從海上漂回來，是出什麼事了麼？”
立姓尋思楊戈所說四人定是何雲幾個，問道：“我昏迷多久了？”
楊戈道：“從小人發現侯爺到現在差不多一個時辰了”，又道：“小人特意命人熬製了這碗湯，侯爺剛醒來，身子薄弱，快喝了它暖暖身子吧，以免著了風寒。”
立姓道：“這是什麼湯”？
楊戈道：“酸梅湯。”
立姓看楊戈對自己畢恭畢敬，特意熬湯給自己喝，端了半天甚是辛苦，不忍拂卻楊戈美意，道：“好吧，辛苦你了楊大人”！拿起一碗，一飲而盡。
楊戈在一旁提醒道：“侯爺慢點喝，小心燙。”
立姓喝完將碗放回盤子，抹一把嘴，道：“從我們出海距今多久了？”
楊戈道：“整整半個月了”，又道：“自侯爺走後，小人就一直在這裡等候侯爺凱旋迴來。”
立姓心中默算一下，時間大差不差，正思索間，只見哥哥成名也從帳篷走出來，神態迷迷瞪瞪的，立姓拿起另外一碗酸梅湯，遞給成名，道：“哥哥，提提神吧”，轉頭對楊戈道：“你先下去吧！”
楊戈恭敬道：“是”，立時退下。
成名見立姓遞來湯碗，迷糊道：“這是什麼？”
立姓道：“酸梅湯，我剛喝了一碗，蠻好喝的，這碗你喝了吧。”
成名剛醒來確實有些口渴，見立姓如是說，便接過來大口喝下，道：“這不是我們出海的地方嗎，我們怎麼到了這裡？”
立姓道：“楊大人說咱們是從海上漂回來的，發現咱們的時候昏迷不醒。”
成名疑問道：“怎麼會這樣？”
立姓道：“你不記得了嗎，當時徐師伯在火山島上擊了我們一掌，便什麼都不記得了”，想起徐福，頓時恨得牙癢癢。
成名想來，確實有這麼一節，又道：“那裡距此十萬八千里，咱們怎麼會平白無故回到這兒？”
立姓嘆道：“徐福會那瞬移之法，一定是擊昏我們之後把我們送回來的。”
成名道：“爲何他不直接殺了咱們，反而把我們送回來？”
立姓道：“這個我也搞不懂，可能他有心中有愧吧”，突然想起臨走時徐福對成名說得一番話，問道：“當時徐福說你認識蓬萊島上的陸壓道君，這是何意？”
成名見立姓突然問起此事，本欲將事情原委告訴立姓，想起母親女媧娘娘的教誨囑咐，便道：“我在輪迴之中，曾在夢裡見過他，他是個好人！”
立姓將信將疑道：“這麼說島上對戰之時你確實暗施援手於他了”，成名點點頭。
立姓感懷道：“現在看來你是對的，幸虧你助那陸壓一臂之力，不然結局怎麼樣還真不好說”，黯然道：“我真後悔沒聽你的話，那徐福真不是好人，被他騙慘了”
成名拍拍立姓肩膀，安慰道：“好歹我們平安回來了，一切都過去了。”
立姓道：“我們是回來了，可還有那麼多孩子留在島上。”
成名道：“徐福應該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的，你沒聽他說要在那建立一個家園嗎，他應該把那些孩童當作子民對待。”
立姓道：“那再好不過了，不然我的罪過就大了”，頓頓道：“現在唯一難辦的就是回去如何向皇帝交代！”
成名驚道：“你還要回去，還回去幹什麼？”
立姓道：“不回去能去哪兒？”
成名道：“哪不能去，咱們可以先去看看師父，回來這麼久了，我還沒去拜見師父呢”，此時成名依舊不知自己的好弟弟乾的好事。
立姓猶豫道：“這，皇帝那麼信任我，這樣恐怕不妥吧。”
成名看立姓神態，道：“難道你還留戀榮華富貴！”
立姓道：“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只爲了自己，我就這樣一走了之，其他人不說，那餘笙還在宮裡，你也知道她是李師伯之女，我總不能留下她不管吧，你想啊，我要是不告而辭，皇帝能留她活命嗎？”
成名一聽立姓說得有些道理，可心有不甘，反問道：“可是你答應過我從東海回來後一起去見師父的。”
立姓見成名態度服軟，柔聲道：“我答應你的一定做到，等我們回到咸陽，我把事情安排妥當之後，就一起去看望師父。”
聽立姓話中有話，成名道：“我們？我何時答應跟你一起去咸陽了！”
立姓故意難爲情道：“你不去嗎，這次東海之行搞得一塌糊塗，回去之後秦王一定大發雷霆，我一個人怎麼應付得了”，又撒嬌道：“你不管我不愛我了嗎！”
成名拿立姓沒辦法，立時心軟下來，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咸陽，不過說好了，把餘笙接出來後，立馬離開。”
立姓嬌笑道：“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立姓說服成名，又閒聊了一會兒，何雲等人畢竟功力淺薄，這才醒轉過來，尋見立姓，拜見問候，立姓自知何雲等人亦是被徐福施法弄回來的，尋思何雲等人一直和那批孩童在一起，關心孩子下落，問道：“你們知不知道徐福最後把那些孩子怎麼樣了？”
何雲懵然道：“孩子，什麼孩子？當時遇上海浪，不一起落水了嗎？”
立姓見何雲答非所問，愣愣出神，再看沈偉、張尊、穆卑亦是一臉懵逼，知道事情絕不簡單，問道：“你們是怎麼回來的？”
何雲道：“屬下只記得當時狂風大作，所有船都翻了，接著屬下掉進海中暈了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了！”
立姓成名對視一眼，立姓道：“後來呢？”
何雲猶豫道：“後來”？一激靈，道：“啊，自是侯爺救了屬下等人，多些侯爺救命之恩”，說罷何雲等人連連磕頭。
立姓看何雲等人神態，不像有詐，尋思何雲等人自是認爲自己救了他們，纔有此表現，道：“好了，都起來吧，先去洗把臉換身乾淨衣服”，何雲等人告退。
何雲等人退下，立姓成名臉色陰晴不定，立姓徘徊良久，開口道：“我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如果何雲等人所言屬實，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
成名道：“你是說……”
立姓道：“我們進了山河社稷圖。”
成名應道：“也只有這個解釋，何雲等人的記憶只有一半，海難之後的事情全都忘記了，可這樣一來卻又說不通，如果從那時起我們便進了山河社稷圖，時間就會錯開，可現在何雲他們和我們一起回來，時間前後全都對得上，這就奇了怪了。”
立姓道：“那是因爲我們至始至終都在山河社稷圖裡沒有出來！”
成名驚道：“你是說從出海之時起我們就進去了。”
立姓道：“不錯”。
成名道：“那爲何我們一點知覺也沒有，徐福是怎麼做到的！”
立姓突然一哆嗦，驚道：“不好”，忙伸手向懷中摸去，摸出一物，一看是《山河社稷圖》，稍稍心慰，感覺懷中仍有一物，再一看乃是《無敵大法》，想起徐福臨別所贈，心中堵悶，便欲拽出撕毀，手在懷間微微停頓，卻又將兩物放回懷中，看看成名臉色微異，道：“我也搞不清楚，自我向師父借來寶畫，接著同徐福前去救你出來，山河社稷圖一直在我手中，海上一遭，如今仍在我身上，徐福根本沒有機會出手呀”！又道：“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徐福弄暈我們之後，又前去搞定何雲等人，並施法抹去他們的記憶，才送他們回來。”
自立姓帳篷中醒來後心緒一直緊繃，根本沒有想起圖畫，現在突然提及這纔想起來，幸虧圖畫仍在，本是寶物，雖立姓海中歷劫，被沒有浸溼，完好無損。
成名道：“如果是這樣，徐福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立姓道：“或許徐福是爲了我們著想，何雲等人失去記憶，就不會在秦王面前胡說了，我們掌握主動權。”
成名道：“但願如此吧！”
成名立姓二人怎會料到，那徐福法力已至化境，可以說舉世無雙，早已達到隨心所欲的境界，徐福將那山河社稷圖瞭然於胸，衆人出海之時，圖畫雖在立姓身上沒有拿出來，徐福不能親自目睹，也能鬼使神差輕易打開，引衆人進去，可憐二人被徐福反覆玩弄，被賣了還要替徐福輸錢，徐福之事暫告一段落。
楊戈早已備齊酒菜，爲衆人接風洗塵，席間，立姓婉轉告何雲等人徐福海上不幸沉船遇難，何雲等人扼腕痛惜，衆人酒足飯飽，立姓吩咐何雲等人好好休息，明日便返回咸陽，何雲等人聽從，立姓承楊戈之情，言道回宮之後定會在秦皇面前誇讚楊戈的好處，楊戈自是千恩萬謝。
大計已定，一切按計劃進行，次日天微微亮，立姓召集衆人集合完畢，楊戈早替衆人備好馬匹，只等六人分別上了駿馬，“駕駕”聲起，衆人朝咸陽方向絕塵而去。
閒話少說，衆人歸心似箭，一路上奮馬疾馳，整整三日，已至咸陽城，到了咸陽宮，立姓心煩意亂，本意先帶成名回自己住所安歇，以免唐突秦王，成名心繫立姓安危，怕立姓與秦王對峙之時出了岔子，非要一同前去，立姓執拗不過，只得應允，衆人不再耽擱，探問得知秦王所在，直奔信宮。
到了信宮，立姓讓成名先在殿外候命，同何雲四人忐忑入內覲見秦皇，秦皇嬴政見到立姓等人，喜出望外，不等衆人行禮，急步迎上，急道：“立姓愛卿，你可算回來啦，知道朕有多想念你麼”？發現人羣中少了點什麼，環顧一週，道：“徐福徐大師呢？”
立姓不敢正視嬴政，撲騰跪倒在地，切切道：“微臣該死，沒能完成使命！”
嬴政聞語心中有種不祥預感，勉強剋制，責問道：“朕問你徐福呢？”
立姓動情道：“我師伯他，他不在人世了！”
嬴政聞語猶如晴天霹靂，字字入耳，分外扎心，踉蹌數步，差些站立不穩，幸得一旁伺候太監攙扶，立姓等人見狀呼道：“陛下保重身體！”
嬴政穩住步伐，稍理心緒，低沉道：“究竟怎麼回事，如實說來！”
立姓沉聲應道：“半個多月前，奉陛下之命，自咸陽出發，微臣率兵士役卒押運童男童女連同黃金谷物前往東海，期間一切順利，只七日臣等已至東海之濱芝罘島，當地縣丞楊戈已將一切準備妥當，臣與他交接後，即命兵士將人員貨物裝船，歇息一夜，翌日臣等乘十艘大船出海，前去海島仙山尋找神仙靈藥。一開始倒也風平浪靜，如此航行七日，到那未名之處忽地狂風大作，海浪滔天，將十艘大船掀翻，船上人員連同貨物全部沉入海底，臣等人事不省，醒來時已在岸上了！”
嬴政耳聽立姓驚心動魄的描繪，早癱坐在龍椅之上，久久不語，半晌道：“照你這麼說，除了你們五個，其他人都命喪東海了！”
立姓雖早有所準備，此刻見皇帝無力之狀，似乎瞬間蒼老了許多，如何能夠忍心欺騙嬴政，想自己自入秦以來，秦皇對自己賞識提拔，甚爲器重，大小事宜都委以己任，如同自己的老父親一樣，可事已至此，別無他法，自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能聽天由命了，沉聲道：“是的”，頓頓道：“臣等醒來後才得知，海難之後，臣等海上漂泊數日，這才順著暖流漂回芝罘島，自是那楊戈救了臣等，臣等詢問詳情，又尋找徐師伯和船上其他人，卻是遍尋不至，蜘絲馬跡也沒有，如此一來，尋找仙人仙藥之事算是泡湯了，臣等雖然命大，僥倖活了下來，卻沒能完成陛下重託，實無顏茍活於世，再回來面見陛下，本想一死了之，卻恐無傳信之人，今日得見陛下，俱陳其情，心願已了，縱使粉身碎骨也無怨無悔了。”
立姓本以爲自己說完，嬴政萬萬受不了這重大打擊，此時嬴政卻顯得很是平靜，淡淡道：“你所說的都是真的？”
立姓鏗鏘道：“此行全程何雲等人親歷，微臣所言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虛言甘受千刀萬剮，陛下明鑑！”
何雲等人應道：“少英侯句句當真，臣等可以作證。”
嬴政看看衆人，安慰道：“愛卿言重了，朕怎能不相信你”，道：“都起來吧”，衆人稱謝起身，嬴政又嘆道：“朕無福拜會仙人，是朕命苦，看來這都是命數，怪不得旁人”，又道：“朕的無數子民連同徐大師命喪東海，海上亡靈千千萬，著實可悲，立姓愛卿，你安排著替你徐師伯辦場法事吧，告慰他的在天英靈！”
立姓拜道：“微臣領旨。”
嬴政籲道：“朕的身邊只剩你一個貼心人了，朕可不能再失去了，不然真成孤家寡人了。”
立姓道：“臣自當忠心侍奉陛下，一生無悔”，微一猶豫，又道：“其實這次同臣等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人。”
嬴政疑道：“哦？”
立姓道：“不敢欺瞞陛下，此次東海之行，出發之時，臣的恩師怕臣孤單，派來一個人與臣作伴，剛纔緊急之下，以至忽略此節，忘記向陛下表明，萬乞陛下贖恕罪！”
嬴政追問道：“他是誰？”
立姓道：“乃臣的師兄，也是臣的親哥哥！”
嬴政詫異道：“你的哥哥？朕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立姓道：“臣的這位哥哥性格孤僻，不善與人交往，我二人當年下山之初，他因犯下不可彌補的過錯，被師父懲罰，這麼多年一直囚在山上，臣這麼多年一直奔波，也不曾回去看望恩師，此次東海之行，臣知前途未卜，心中渺茫，倍加思念親人，未來得及啓奏陛下，私自回去探望恩師，此時臣的哥哥囚期已滿，恩師年邁，心憐微臣，知臣的來意，便令臣的哥哥隨臣一同前往，相互有個照應。”
嬴政感懷道：“原來這中間還有這些辛酸，他現在在哪兒！”
立姓道：“正在殿外候命！”
嬴政道：“朕倒想見一見你的這位哥哥，傳他進來！”
卻說成名殿外候立，心憂立姓處境，時刻密切關注著殿內動靜，卻不見有大動靜，早已等的不耐煩，此刻皇帝傳旨，便急步走入殿內，看見弟弟立姓平安無事，這才舒了一口氣，既至立姓身側，關切道：“沒事吧？”
立姓一看成名也不行禮，忙晃動眼睛示意，急道：“我沒事，快叩見陛下！”
成名看立姓急切之狀，這才擡頭微微打量前方之人，只見那人身著龍袍，坐在龍椅之上，神態威嚴，自是秦皇無疑，成名抱拳躬身道：“小生拜見陛下！”
未得秦皇響應，耳聽立姓急道：“快跪下！”
成名微微一愣，還未表態，嬴政卻道：“算了，平身吧”，笑盈盈看著成名道：“你叫什麼名字？”
成名應道：“小生成名。”
嬴政道：“你是立姓的哥哥！”
成名道：“正是！”
嬴政道：“嗯，不錯，一個叫成名一個叫立姓，好一個成名立姓，你們兄弟兩個果然好名字”！仔細審視二人，眉宇之間果然有些相似，又道：“既然你是立姓愛卿的哥哥，立姓愛卿爲朕立下汗馬功勞，高官顯職，朕也不能虧待你，也得賞你一個官”，沉吟道：“該封個什麼官纔好呢？”
嬴政沉思時，成名卻道：“小生無功無勞，不敢奢求官職！”
立姓勸道：“不要亂說話！”
嬴政微笑道：“倒有志氣，可是君無戲言，朕既然說了，朕的封賞你怎麼能不要呢，這樣吧，朕封你作跑馬將軍吧，這可是個美差喲！”
立姓道：“還不快謝恩！”
成名根本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官職，也根本不想要，礙於立姓情面，只得道：“多些陛下！”
嬴政道：“嗯”，悠悠道：“也算爾等回來的巧，趕上了，再過五日就要舉行慶國大典了，立姓愛卿，這盛大活動沒有你可不行，你回去好好準備一下吧！”
立姓道：“臣遵命。”
嬴政道：“好了，大家一路奔波，都回去好好歇息一下吧，朕也累了！”
立姓等人齊聲道：“陛下聖安，臣等告退”，有序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