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因為陰暗，分不清時辰，只能根據我什么時候餓了來估算。姐姐姐夫陪老娘來看我，我看老娘憔悴了許多，姐姐眼睛也紅著，想是為我難過了好幾天。
“我的兒，你可受苦了。”一句話沒說完，眼淚噗噗往下掉。我連忙勸她，姐姐也哭，一邊哭一邊罵，從齊鳳翔父子到衙門里掃地的。
姐夫忙勸：“母親，你哭也沒用，他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倒是想個辦法把人弄出來是正經。”
我娘哭完了，對我說：“你從小兒有病，上上下下都護著你，總有護不住的一天。權當教訓一場，今后好好做人。這次多虧你姐夫上下打點，你先熬過這幾天，早晚放你出來。”
我姐姐象往常一樣光鮮打扮，只是眼角搭拉著，少了光彩。“這里不比家里，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頭，你老實些，別留下話把兒。”
我老娘一直到管家送飯來看我吃完才走，我心又痛了好半天。我和管家先前說了以后帶飯給遲裘也帶一份，遲裘這時和我真是患難之交了，我兩人現在比別人都親些。在這里我除了不自由，也不算悶。衛大哥一天最少看我二遍，陪我吃飯，千方百計哄我高興。我沒有親哥哥，沒想到他人雖高大粗壯，照顧起人來心卻很細。
“剛給你洗過手，怎么又臟了？”他搖頭。
“你呆在這里試試，看你怎么干凈。”他又拿起手巾來命令我“把手伸出來。”
“不是已經洗過了嗎？”我嘟囔，卻不敢不伸，怕他罵我。他使勁把我的手一個一個拽出來擦了。他的手上有很多繭子，象是經常使用某種東西磨出來的。溫熱的大手覆在我手上，透到心里暖暖的。
“這么臟怎么拿東西吃？”沒抹干凈，他看著我的手，“打盆熱水來。”話卻是對差役們說的。
立刻有一個叫吳小六的端了一盆熱水放下。眼角里都是笑，“衛爺還要嗎？不夠小人再端來。”
“不必了。”他一邊擰手巾一邊說。
“那衛爺有話盡管吩咐，小人先去查房了。”吳小六招呼幾個同僚，“鄭三麻子，老王，咱們幾個去別處牢房看看。”
“這里哪？”
“有衛大爺在你怕什么。”吳小六附在鄭三麻子耳邊說：“你個笨蛋，沒看出來那衛爺不好相于，他在這兒比咱們加在一起還管用。真有事叫他替咱哥幾個頂著，你小命不看緊點兒嗎？”邊說邊拉著走了。
李大人還真盡職盡責，加了一小隊人單看著我，公差們個個拿了衛大哥的銀子，他一聲吩咐比自己親爹叫還管用。
他把我的手擦完后，取出壇子里的糟鵪鶉撕下小腿兒放在烏銀盤子里遞給我，剩下的身子上的肉的都給公差們。我慢慢嚼著，逢同醬館的鹵味兒就是正，比別家的都好。
“慢兒點吃，小心骨頭別卡著。”他又拿出早熱好的酒，倒了一小銀盅兒給我。自上次的事后我所有的食具都換成銀制的了。我怎么看也不覺得他象是侍候別人的人，到象是對旁人頤指氣使慣了。
“怎么象沒吃過好東西一樣，斐相爺家的公子就這么個可憐樣兒嗎？”
我白了他一眼，他嘆氣“你就這么對我這個大恩人嗎？”
他不說我不氣，他提我就想起來了。“都是你，我怎么一遇見你倒霉事兒就不斷？你一定是個喪門星。”
“我？”他眨眨眼睛，故做姿態指著自己高挺的鼻子。他的眼睛真叫明亮，誰說他眼睛不漂亮一定是瞎了。
我朝他擠眼睛。他眼睛閃過一絲光，看了我半天，嘆口氣道：“世上怎么會有你這種沒良心的人。”
我把最后一口酒喝完，“怎么了？”
“少喝點，”他伸手要我灑盅，“這么小的盅兒，再喝點也沒關系。”他不再說話，看著他一直伸的手，我只好把酒盅給他。
“小氣。”手中有油，我正準備拿袖子抹抹，他從懷里拿出一個手帕，“把臉轉過來。”我把身子向前靠靠，頭向他傾些。他把手伸進來用帕子把我嘴邊輕輕擦擦，眼前看著他放大的俊臉，“你不煩嗎？”我問。
“要是別人會。”什么意思？
擦完他把手帕疊好揣到自己懷里。我咬下一塊肉，嘴里嗚嚕：“都臟了還放到衣服里，這么大人也不知道講究。”他笑笑，一口雪白的牙顯得他的臉更粗獷豪放，“我高興。”
我歪著腦袋看他，想是你腦袋被門框子擠了，他喜歡關我甚事？一陣腳步聲傳過來，我們倆看到李大人帶著幾個人向我這里走來。
李大人走到我面前，拱手笑道：“恭喜顏公子！”
“恭喜什么？”他也不說話，招手一個公差過來，拿著嘩啦啦的鑰匙鏈子上來把我牢門的鎖打開。
“要把我提到那里去？”
李大人笑著親自開門，“提什么啊，恭喜顏公子出獄啊。”
什么？我聽錯了還是他糊涂了？
我楞住了，衛大哥看看我，我看看他再看看李大人：“你說什么？”
“恭喜顏公子出獄啊。”
“我沒聽錯？”李大人對衛大哥笑：“顏公子想是關得傻了。”
衛大哥一把把我拉出來，“傻孩子，跟我回家吧。”我晃晃腦袋，“你說什么，回家？”
他上前搖晃我的肩膀，大聲喊：“你可以回家啦！”
我終于回過神來，拉住他的手指頭使勁咬了一口。“啊！”一聲慘叫，他看著手指頭，上面深深的牙印子深得映出血色。
“你咬我做什么？”
我心平氣和地說道：“現在我相信了。”
他咬牙，我才不怕他呢。他終于還是拉過我的手，“外面有我的馬車，我們現在就走。”
走了二步，他看著我的臉，用手捧起看：“怎么哭了？”
我喜極而泣，終于可以離開這里了。
他把我抱在懷里我大哭起來，他用手拍我，“哭出來吧，哭完了咱們就回家了。”我在他的懷抱里象被被包在溫暖的波浪里隨著波濤的起伏擁起又落下，我沉溺在其中。
許久，我笑起來，告別了李大人又和遲裘依依相別后，他擁著我坐上馬車。
看著窗外的景色，我把頭靠在他肩上。家，離我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