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吩咐僕人把魚送到廚房收拾乾淨,晚餐做個蔥油鯉魚。
端著食盒的小廝是新面孔,長得倒也眉清目秀。他指著擺好的魚對我說:“這是我們這裡的廚子最拿手的一道菜。顏公子一定要好好嚐嚐。魚肚的部分滋味最美,顏公子下箸的時候最好先吃這裡。這樣才能品出與衆不同的地方。”
他頻有深意地指著魚肚子,朝我擠了擠眼睛,“我保證顏公子在哪裡也品嚐不到這樣的美味。”這個人看起來很伶俐。
“哦,那我倒要好好嘗一嘗,怎麼的與衆不同。要是你說的有一點兒言過其實,就請你把這道菜扣在自己頭上。”
他點頭彎腰“顏公子要是覺得不對胃口,小人一定照顏公子說的辦。”
等他走了,我挑開魚肚,一個紙角露了出來。趁兩個丫鬟不備,我把紙條揣到袖子裡。沒人的時候我打開紙條,上面寫著:亥時,香榭閣,自有來人相助。切記。
看來是有人要帶我走了。驚喜之後,我把紙條吞下,想了好久。這麼多天來,家人一定爲我擔心受怕,輾轉難眠。可是我被監禁在此,又有誰知道?又有誰能混進來與我暗通消息?難道是衛紫英?
想了半天,我先躺下,不知不覺睡著了。突然間無意識地驚醒,我仔細聽外面一點動靜也無。
喊來青鳶要她倒茶,她捧到我面前,我一邊喝一邊不經意地問:“現在什麼時候了?”
她打著哈欠:“戌時了。”
我把茶盅還給她,“你們教主現在做什麼?”
香榭閣就在我住的地方不遠,蓮花池旁邊。今天我還跟教主商量想到那裡坐坐,沒想到今天晚上我就要去那裡。
門外的看守不在,我可以輕鬆地走出去。仰頭星疏點點,淡雲露濃,樓閣前煙波輕蕩,孤月伴影我獨行。
千里之外可有人與我共賞?
四周一片寂靜,香榭閣的確是賞月的好地方。過了一會兒,有兩個人來了。其中之一是白天給我送菜的小廝,還有一個身穿黑衣的漢子。
他進來就對我說:“顏公子久等了,我是來接公子出去的。公子現在就跟我走吧。”
我看著他不說話,他滿臉急色,“公子怎麼還不動身?趁著現上守衛鬆懈,再晚了被人發現就來不及了。”
“誰讓你來的?”
“是衛堡主,他得知你遇難急得要命,特意派我等混進來接應公子。”
我於是跟著他們往外走,沿著池塘走了很遠後,我站住了。
他二人回頭見我不走了,就問:“顏公子怎麼了?”
“你們要帶我到哪裡?”
“當然是離開這裡,這是一條近路。”
“我不想走了。”
“爲什麼?”他二人很驚訝。
“因爲顏公子不會跟你們走。”在我後面教主帶著一羣人來了。
他二人看著我往後退二步,問“顏公子這是怎麼回事?”
“顏公子現在跟我們是一路的,兩位還不明白?”應護法說。
他二人對看一眼,撥出兵刃,“顏公子原來把我們賣了,虧我們冒著死命到這裡搭救你,你卻如此對待!現在就和你拼了!”呼喝一聲,衝了過來。
我沒等退後,應護法和靖堂主就把他們制住,捆綁起來。
史教主看著我問:“顏公子,這兩個人怎麼處置纔好?”
“那是史教主的事情。”我淡淡地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先告退了。”
史教主含笑點頭,“顏公子受驚了,早些回去歇息也好。”
我轉身離去。走了很遠後,回頭看到史宗遠從池邊的竹林裡出來,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我真的跟這兩個人走了,恐怕現在就被沉到池塘裡了。史宗遠一定會很高興這麼做。
回到房裡,覺得腳有些軟,和衣倒下,才發覺腋下汗已溼透內衫。要問我爲什麼看出來這是個圈套,只是出於直覺,這件事情沒這麼簡單而已。早知道史教主的疑心很大,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正因爲他疑心大,所以一定會設個圈套考驗我。
其實我也是疑心很大的人。
讓我起疑心的,正是那張紙條。本來不用那麼費周折,直接塞到我手裡就可以的。
等我沉靜下來,久久才睡著。夢見老孃摸我的頭,輕聲喚我,“玉卿,玉卿。”伏在她懷裡正要撒嬌,老孃卻抓住我使勁推,還不斷地喊我名字,聲音越來越大。
等等,真的有人推我。我睜開眼,一個寬廣溫暖的的懷抱猛地把我摟住。
“玉卿,”只這一句,剩下的話象噎在喉裡,只有深深的擁抱代替他的話語。
良久,才放開。
久違了的低沉清亮的聲音,發現竟讓我從內心深處涌上來止不住的的親切和歡喜。
“衛大哥。”一隻手輕輕摸著我的臉,他的眼睛光芒閃動,黑暗中也能看得見。
我剛想說話,“跟我走。”斬釘截鐵的堅定,沒再多說一句話,把我拉到懷裡,擁住我,向門外走去。
這次是真的可以離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