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十幾具尸體之后,小日冇本又一次退了回去。
徐十九一屁股坐地上,感到渾身就跟散了架似的,累得不行。
十九大隊自從昨天上午八點半從348團手中接過賽虹橋陣地,到現在已經堅守了將近四十個小時了,徐十九都記不太清打退日軍多少次進攻了,光是坦克好像就擊毀了四輛,其中兩輛是他用迫擊炮干掉的,另外兩輛卻是弟兄們命命換的。
此外,中華‘門’已經失守,南京冇城內也已經響起槍聲了。
喘息了片刻,徐十九嘶啞著嗓子大吼:“各連,上報傷亡情況。”
顧瑋、陸雍都已經犧牲了,獨眼龍、高慎行和兩個臨時代理連長的老兵拖著疲憊的雙‘腿’爬起身來,彎著腰挨個拍打士兵的鋼盔,各連士兵都呆在各自的戰壕里,很好數,還能喘氣的老兵通常會嗯一聲,沒什么反應那就意味著這個士兵已經陣亡了。
傷亡數字很快統計出來,整個十九大隊還剩下21人,其中包括兩個重傷員。
21個人,甚至都不足半個排的兵力了,更何況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彈冇‘藥’已經所剩無幾了。
徐十九‘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只能讓高慎行帶幾個弟兄冒死去陣前搜集日軍遺棄的槍支彈冇‘藥’,小日冇本也不是傻瓜,當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國軍搜集他們的槍支彈冇‘藥’,便用九二式重機槍從千米開外遠遠掃‘射’。
最終,出去搜集槍支彈冇‘藥’的七個老兵只回來四個。
高慎行和另外三個老兵總共背回來九桿三八大蓋、八十多發子冇彈還有十顆手雷。
最后剩下的十八個老兵便開始默默地檢查裝備,分配彈冇‘藥’,除了高慎行,每個老兵平均分到了五發子冇彈,手雷或者手榴彈每人兩顆,再剩下的,就只有刺刀了,至于高慎行,徐十九把剩下的一百多發口徑子冇彈全給了他一個人
天空上再次響起了短促的尖嘯,小日冇本又開始炮擊了。
緊接著,一排排的炮彈便鋪天蓋地落到了3連的陣地上,小日冇本看來是真被‘激’怒了,這次炮擊不僅有70mm口徑的九二步兵炮、75mm口徑的野戰榴彈炮以及l05mm口徑的野戰榴彈炮,甚至還有l50mm口徑的重型榴彈炮!
徐十九雙手抱頭,靜靜地蹲在戰壕里,耳畔不時爆起巨冇大的聲響,甚至連腳下的地面都在劇烈的顫動,灼熱的砂土不停地翻起來,撲簌簌地掉落到他的身上,又順著衣頸落進他的脖子里,燙得他直呲牙,卻不敢稍有妄動。
此時此刻,徐十九和老兵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著日軍炮擊結束,或者等待著一發炮彈落下來,將他們炸個粉身碎骨!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半小時,日軍的炮擊終于是結束了。
徐十九晃了晃腦袋,耳冇朵孔里還在嗡嗡地轟鳴,探頭往前面看去,只見上百名日冇本兵已經拉開了稀疏的散兵線,正向著十九大隊陣地‘逼’近,透過尚未完全散開的硝煙,可以清楚地看到日軍刺刀上反‘射’過來的冷森森的光線。
徐十九和老兵們還暈乎著呢,高慎行已經趴在最前面的散兵坑里跟小日冇本干上了,借助從小日冇本手中繳獲的那具瞄準鏡,他手中的那桿中正式步冇槍已經成為了小日冇本的噩夢,將近一千米的距離,只要是固定目標,基本上彈無虛發。
高慎行還專挑小日冇本的軍官和機槍冇手打,打得小日冇本是苦不堪言。
說起來讓人不敢相信,昨天剛上陣地時,小日冇本的第一次進攻竟然是被高慎行一個人一桿槍給打退的,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這小子先一槍干掉了日軍的小隊長,接著兩槍干掉了兩個重機槍冇手,等日軍往前突進百米,擲彈手和輕機槍冇手也都被冇干掉了,火力支援小組基本上都被打殘了,小日冇本只能夠撤回去。
不過后來小日冇本也學乖了,從千米開外就開始做各種戰術規避動作。
既便如此,高慎行的命中率仍舊高得嚇人,每兩槍就必定能干掉一個小日冇本,小日冇本當然不會坐以待斃,擲彈筒打不到一千米,機槍打不準,就調來迫擊炮、步兵炮打,最后甚至還調來了裝甲車、坦克,能把小日冇本‘逼’到這份上,恐怕也就高慎行了。
“丁……”伴隨著清脆的脫殼聲,又一個日冇本兵倒在了高慎行的槍口下,高慎行再一次拉動槍栓、推彈上膛,這已經是倒在他槍口下的第六十八個日冇本兵了,從昨天十九大隊換防賽虹橋起,他就在心里默默地計著數。
頭頂上響起了短促的尖嘯,意味著有一發炮彈正向著他呼嘯而來。
“老高小心,臥倒快臥倒!”躲在幾十米外的獨眼龍都替他著急,高慎行卻根本不為所動,透過瞄準鏡再次鎖定了一個日冇本兵,他已經聽出來那是一發60mm口徑的榴彈,落點至少在二十米外,對他根本構不成威脅。
“轟!”榴彈落地爆炸,果然在二十米外,高慎行毫發無損。
不過這時候,日軍已經迫近到了五百米內,幾個火力支援小組終于把重機槍、擲彈筒給架了起來,九二式重機槍、擲彈筒統統對準了高慎行藏身的散兵坑,那子冇彈就跟水一樣潑過來,50mm口徑的榴彈就跟下雨一般往下落。
高慎行的好時候終于到頭了,他從一個散兵坑跳到另一個散兵坑,開始疲于奔命,偶爾才有機會停留下來‘抽’冷子打一槍,足足一個加強小隊的日冇本兵便紛紛直起腰加快腳步,向著十九大隊的陣地‘潮’水般沖了過來。
不用徐十九下令,還能喘氣的老兵便紛紛爬了起來,有個被炸斷了‘腿’的老兵也在戰友的攙扶下坐了起來,斷‘腿’處的血就跟流水似的嗒嗒往下趟,那老兵卻跟沒事人似的,只是端著三八大蓋,冷冷地瞄準了對面洶涌而來的日冇本兵。
“弟兄們,子冇彈可是不多了,咱們也沒有慎行那樣的好槍法,所以,待會給老冇子放近了再打,誰也不許‘浪’費子冇彈。”徐十九將鏡面匣子的機頭用力扳開,槍口對準了打頭的那個日冇本兵,“都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十六老兵轟然回應。
整個陣地遂即陷入了沉寂,只有五百米外小日冇本的輕重機槍仍在瘋狂怒吼,還有小日冇本的步兵、迫擊炮,也在連續不斷地發炮。
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日軍進入了百米內。
徐十九穩穩地握著鏡面匣子,絲毫沒有開槍的意思。
日軍紛紛再次加速,很快就進入了五十米內,沖在最前面的十幾個日冇本兵已經從腰間解下手雷,準備拿手雷往鋼盔上磕了,就在這時候,徐十九終于扣下了扳機,只聽叭的一聲脆響,沖在最前面的那個日軍軍曹應聲倒地。
下一刻,十六老兵紛紛開火,日冇本兵倒下了一排。
不過剩下的日冇本兵并沒有翻身臥倒,反而開始了最后的沖刺,小日冇本也不是瞎子,他們已經發現了,對面陣地上的國軍已經沒剩幾個人了,只要沖上去,這伙國軍就全完了,勝利就屬于他們了。
在損失了近半兵冇力后,剩下四十多號日冇本終于沖到了陣地前。
“弟兄們,上刺刀,跟狗冇日的小鬼子拼了!”徐十九拿打完子冇彈的鏡面匣子當暗器隨手扔向對面的一個日冇本兵,然后翻手擎出刺刀跳出了戰壕,最后剩下的十幾個老兵也紛紛拔出刺刀卡進步冇槍座槽,然后端著刺刀跳出了戰壕,
那個斷了‘腿’的老兵已經無力拼刺刀了,便將兩顆手榴彈的旋蓋旋開,然后用手指捻緊導火索將手榴彈壓到了屁股底下,一個日冇本兵大叫著跳進戰壕,端著刺刀往老兵‘胸’口刺來,老兵微微一側身,刺刀就戳在了他的右‘胸’口。
日冇本兵獰笑著,正待拔出刺刀時,步冇槍卻被老兵攥住了,日冇本兵大怒,雙手握緊槍把開始用力轉動著步冇槍,卡在步冇槍上的刺刀便跟著來回扭動,一下就將老兵的右肺葉攪了個稀巴爛,有殷紅的血絲順著老兵的嘴角溢出,老兵卻是笑了,得意地笑了。
日冇本兵正感到莫名其妙時,突然發現那老兵的屁股底下有青煙冒出,青煙?手榴彈?日冇本兵大吃一驚,趕緊扔掉步冇槍就要翻身臥倒時已經晚了,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壓在老兵屁股底下的兩顆手榴彈就已經炸了,爆炸產生的氣‘浪’一下就將日冇本兵給吞沒了。
徐十九反握著刺刀大步向前,這把刺刀已經不是他原來的那把了,原來那把刺刀被他當成暗器扎進一個日軍曹長心口了,當時那個日軍曹長正拿王八盒子試圖偷襲他,一個日冇本兵端著刺刀沖過來,卻被徐十九輕松躲過,再反手一刀就刺開了那日冇本兵的脖子,那日冇本兵扔掉步兵,雙手死死捂著金魚嘴般綻開的脖子倒了下來。
“西內!”又一個日軍軍曹‘挺’著軍刀向徐十九刺來。
徐十九不退反進,日軍軍曹的軍刀幾乎是貼著徐十九的右肋滑過,徐十九手中的刺刀卻一下刺穿了日軍軍曹的心臟,日軍軍曹并不高大的身軀頓時蜷縮起來,原本兇狠猙獰的目光也霎時變得呆滯異常,然后‘抽’搐著倒了下來。
十幾米外,一個日冇本兵嚇壞了,雖然端著刺刀卻沒有勇氣沖上來,反而把手伸向腰間解下了一顆手雷,再拿手雷往鋼盔上使勁一磕便要往徐十九身上扔過來,徐十九眼角余光瞥見便毫不猶豫地將手中刺刀甩了出去。
刺刀準確地刺入了日冇本兵‘胸’口,已經磕開引信的手雷再沒能扔出,幾秒鐘后,手雷便轟的炸了,將那個日冇本兵炸成了零碎。
毫無征兆地,徐十九猛然轉身,缽大的鐵拳已經高高揚起。
然而這記拳頭終究沒能落下來,靠近他身后的竟不是別人,而是高慎行,高慎行反握著他的那把中正劍,中正劍已經折斷,冷森森的劍鋒卻已經緊緊地抵住了徐十九咽喉,僅毫厘之差,徐十九的脖子連同頸總動脈就要被高慎行割斷了
“慎行?!”
“大隊長?!”
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后迅速轉身,等他們轉過身來,卻發現整個陣地上除了他們兩個已經再沒有站著的活人了,無論國軍還是日軍,全都已經躺下了,整個陣地已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不遠處一個竹筐正在熊熊燃冇燒,劈叭作響。
惡戰之后的疲憊感‘潮’水般襲來,兩人一下就癱坐在了地上。
高慎行喘息了片刻,又掙扎著爬起來,向著四周嘶聲大吼:“有活著的沒,還有能喘氣的沒有……”
沒有人回應,只有烈焰在風中呼呼作響。
徐十九嘆息了一聲,低聲說道:“別喊了,就剩我們倆了。”
話音未落,附近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低低的呻冇‘吟’聲,徐十九、高慎行手腳并用以最快的速度沖進戰壕,卻發現獨眼龍正用雙手在戰壕里胡‘亂’‘摸’索著什么,嘴里還不停地念叼:“我的槍,我的槍,我的槍,我的槍……”
徐十九和高慎這時才注意到,獨眼龍僅剩的那只右眼也廢了。
高慎行過去撿起一把鏡面匣子遞到獨眼龍手上,說道:“獨隊,槍在這呢。”
獨眼龍在鏡面匣子上‘摸’了兩‘摸’,便一把撥開了,嚷道:“不是,不是這把,不是這把,不是這把……”說著獨眼龍便軟軟地癱倒在了地上,他已經流了很多血,剛才全憑著一股信念支撐著,現在這股信念似乎也快撐不住了。
高慎行愣愣地握著鏡面匣子,不知道獨眼龍找的是哪把槍。
徐十九卻猜出了一點兒端倪,當下跪倒在獨眼龍跟前,雙手在松軟的戰壕里胡‘亂’‘摸’索起來,片刻之后,徐十九便從泥土當中翻找出了一把小木槍,然后將那把木槍遞到了獨眼龍手里,明顯已經處于彌留狀態的獨眼龍一把就抓住了小木槍。
“找到了,找到了,還好沒丟,這是我給兒子的生日禮物。”獨眼龍將小木槍死死地抱在懷里,一邊喃喃低語著,“這是給我兒子的生日禮物,我得給他捎回去……”獨眼龍的聲音輕了下去,漸至不可聞,只有兩行淚水從眼角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