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慎行卻沒功夫理會張友全,見矮墻頂上已經被小日本的幾挺機槍給封鎖,便從刀鞘里拔出刺刀,開始在土墻上面刨洞,兩人藏身的這座土地廟年久失修,這圍墻經風吹日曬早已腐蝕嚴重,高慎行很快就在墻上刨出了一個射擊孔
不過,等高慎行刨好射擊孔,小日本也已經迫近到了五十米內,其中一個日本兵一甩手就向著高慎行、張友全藏身的院子扔了顆手雷,高慎行眼角余光看到這小日本甩手,便知道大事不好,當即大叫一聲小心,把張友全撲倒在地
手雷落在院子里轟然爆炸,把另一側的矮墻炸塌了數米長一段。
高慎行從塵埃中爬起身來,抖了抖臉上、身上的灰塵,沉聲道:“張逃兵,你有這閑功夫磨牙,還不如多殺幾個小日本。”
“早準備好了,你看。”張友全把軍裝撩起給高慎行看,只見這廝早已在腰間捆了一排手榴彈,少說也有六七顆,張友全捻了捻導火線,沖高慎行獰笑道,“只要轟一下,待會進來的小日本一個都別想活,用得著像你那么費事?
高慎行一個翻滾到了剛才被炸塌的缺口后面,然后對著外面就是“兵戈”一槍,外面頓時響起了一聲慘叫,然后是重物滾落的聲音,顯然又有一個日本兵被高慎行給擊斃,并且順著土墩的坎沿滾落下去了。
果然,高慎行嘴里緊接著又崩出“十九”倆字。
張友全“”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天,黑漆漆的連顆星星都沒有,心里便不免生出幾分悲涼來,有道是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身為一名軍人,張友全早有了戰死沙場的覺悟,但是當死亡真正到來時,卻難免又留戀起這個紅塵俗世來。
“老高,其實我挺佩服你的。”張友全回過頭來,望著高慎行,說道,“真的,整個十九大隊我就佩服倆人,除了大隊長,就屬你了。”
“你也不賴,算個人物。”高慎行從缺口處對著外面連續放了兩槍,不過這兩次他都沒有往上報數,顯然沒能擊中,狡猾的小日本已發現守在上面的兩個**非常厲害,所以沒有傻愣愣地往上沖,而是躲在土墩邊緣下,開始用手雷招呼。
高慎行、張友全院子里守不住,只得退進了土地廟內。
“老高,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你覺得虧不?”張友全問。
“虧啥?”高慎行再開兩槍摞倒一個日本兵,再拉開槍栓伸手去子彈袋里摸子彈時卻摸了個空,敢情隨身攜帶的兩百發子彈已經打光了。
“原本你有機會去軍委會高就,隔幾個月下來那就是旅長、師長了,現在卻要跟我這個逃兵死一塊,你難道不覺得虧得慌?”張友全說的是黃陂的事,當時蔣委員長的確有招攬高慎行的心思,卻讓高慎行給拒絕了。
“不虧,有啥好虧的?有那么多小日本給老子賠葬,虧啥?何況還有那么大一顆煙花湊趣,很風光,不是嗎?”高慎行說的是剛剛被他們炸掉的一個露天彈藥庫,就在離土地廟不到五百米外,到現在都還有炮彈不時殉爆。
張友全聽了呵呵一樂,說道:“倒也是。”
這時候,外面傳來了重物墜地的聲音,張友全不用抬頭都能猜到,定然是有日本兵越過矮墻跳進了院子里,再接下來小日本就該拿手雷往窗戶里面扔了,當下張友全站起身來把軍裝往外一撩,然后扭頭沖高慎行咧嘴一笑,說道:“老高,下輩子見。”
張友全正要往外沖,冷不防被高慎行拽住了:“等一下,有情況”
緊接著,土地廟外響起了激烈的槍聲,張友全側耳聆聽片刻,頓時大喜過望道:“是捷克式的聲音,是咱們的人
“一定是大隊長來了”高慎行霍地站了起來。
張友全這會也顧不上跟小日本同歸于盡了,趕緊將腰上的手榴彈解下來,一顆接一顆往窗外扔過去,高慎行也飛起一腳將小日本扔進來的手雷踏到了土地神像后面,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土地像頓時被炸塌,紛飛的煙塵頃刻間彌漫了整個廟堂。
借著爆炸產生的煙塵的掩護,高慎行、張友全操著刺刀從廟堂里沖出來,跟翻進院子里的六七個日本兵混戰起來,這時候外面的槍聲變得越發的激烈,隱隱還可以聽到大隊長聲嘶力竭的怒吼,還真是大隊長帶人殺回來了。
“老高,老張?”槍聲越發迫近,很快傳來徐十九的聲音,“還有能喘氣的沒?”
張友全一邊將一個日本兵頂墻上,雙手死死掐住對手咽喉,一邊扭頭沖外面吼:“大隊長,我在這,還有老高,我們在這兒……”
馮圣法站在前沿觀察哨里,久久不語。
何凌霄、楊紹任、方日英、朱奇還有幾個團長也都沉默著不作聲,小朱莊方向因為爆炸產生的紅光仍未消褪,時不時的還會有強光猛然閃耀,過上幾十秒鐘,才會有隱隱的爆炸聲傳過來,這也意味著,爆炸的余波仍未結束。
可以想象得出來,小日本的炮兵陣地定然已經被炸得不成樣子了。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楊紹任率先打破了沉默,頗為感慨地道,“徐十九竟然真做到了,好樣兒的,徐十九好樣的,十九大隊的官兵都是好樣的”頓了頓,楊紹任又望著馮圣法說道,“師座,這次卑職一定要替阿九向上峰請功。”
馮圣法沒有吭聲,心下卻是慘然,請功?人都不在了,還有意義么?
默默地,馮圣法脫下軍帽,向著小朱莊方向啪地立正,然后抬起右手敬了一記標準的軍禮,楊紹任、何凌霄、方日英、朱奇還有四個團長也紛紛脫下軍帽,然后啪地立正,跟著向小朱莊方向敬了一記標準的軍禮。
半個小時后,草場辰巳帶著第16師團的高級軍官趕到小朱莊。
呈現在草場辰巳面前的,除了滿地的狼籍,就只有一排排已經脫掉軍裝、解開襯衣準備剖腹的炮兵,小日本作為一個極度崇尚軍國主義的國家,有著一套區別于西方國家的甚至可以算得上反人類的殘酷條令。
譬如護衛聯隊旗的軍旗中隊,一旦聯隊旗遺失或者被敵軍繳獲,那么一整個軍旗中隊的人都得切腹自殺,給聯隊旗賠葬,又譬如小日本的炮兵,一旦火炮遺失或者敵人摧毀甚至是繳獲,那么配屬這門火炮的所有炮兵都必須切腹自
眼下跪坐在草場辰巳面前的,都是火炮被毀的炮兵。
平田建吉跪在這些日本兵最前面,同樣也脫了軍裝,準備剖腹,當然,這老鬼子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同為少將的草場辰巳是絕不敢逼他剖腹的,而日軍的條令中也同樣沒有逼迫高級將領切腹的條令,高級將領切腹與否,全憑他們自決。
草場辰巳對平田建吉的故作姿態很是膩味,皺著眉頭詢問道:“平田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襲擊小朱莊的支那軍哪去了?”
平田建吉道:“襲擊小朱莊的支那軍大部被殲,一部份逃走了。”
“大部被殲?”草場辰巳越發皺緊了眉頭,又道,“可我怎么只看到區區兩三百具支那兵尸體?難道說,襲擊小朱莊的支那軍只有兩三百人?”
平田建吉道:“草場桑明鑒,襲擊小朱莊的支那軍的確只有三四百人。”
“八嘎,區區三四百支那兵竟然也能突入炮兵陣地的,平田桑,真不知道你的炮兵陣地是怎么建的,你的守備部隊難道都是擺設嗎?”草場辰巳勃然大怒,如果平田建吉不是跟他平級,他只怕早就上前扇他耳光了。
平田建吉苦著臉說道:“草場桑有所不知,支那兵通過地道直接摸進了小朱莊,我的旅團部都險些被他一鍋端了,我重炮旅團的防御工事也是對外構筑的,根本沒料到敵人會從陣地中心的小朱莊突然出現,所以……”
“地道?”草場辰巳將信將疑道,“支那兵難道真的是土撥鼠,這么快就能挖出一條幾公里長的地道,從炮兵陣地的外圍直通小朱莊?”
平田建吉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派人進入過地道,發現那是一條早年挖掘的地道,至少也有十年了,并非新近開挖的。”
“八嘎,早年間修建的地道?”草場辰巳氣得破口大罵,筱原次郎、三澤義夫、近藤元等高級軍官也是面面相覷,還有什么好說的呢,要怪也只能怪皇軍運氣太差了,炮兵陣地修哪不能修,于嗎非得修在小朱莊?
罵完了,草場辰巳又問平田建吉道:“平田桑,總共損失了多少裝備彈藥?”
平田建吉道:“共有十八門火炮不同程度損毀,其中有六門10m口徑的野戰榴彈炮已經徹底報廢,剩下十二門野炮可以修復,只不過,所有的零配件連同彈藥,都被支那軍給炸毀了,所以,在新的零配件運到之前,無法修復,而且明天,炮兵將無法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