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號哭的聲音,特別讓人心酸:“我對不起他啊……對不起他……”
通過老太太的抽噎念叨,我們才知道原來老太太他們家,在老太太八歲那一年遇上大饑荒,雙親留下了最后一點口糧給他們兄妹倆,逼著他們上山摘蘑菇,說摘不到就別回來。
可是那個季節根本就沒有蘑菇,等倆孩子從山上下來,雙親在家已經活活餓死了,老太太的哥哥只比老太太大兩歲,為了不讓雙親白死,一個十歲的小孩在大冬天的山上下絆子,設套子逮點麻雀田鼠,硬是支撐到了開春。
饑荒過去,倆孩子相依為命的長大了,哥哥發現了老太太這個雕刻的天分,賣苦力供妹妹去學,幾乎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老太太心疼他,他就憨笑著說等以后妹妹出息了再跟著沾光。
老太太也爭氣,很快就學成了。那一年,再給人家寺院里刻好了一個大菩薩像,老太太就能偷偷存夠了給哥哥說媳婦的錢了,可那陣子正好缺大塊的小曲葉柳,四處買不到料子,老太太心里著急,就托哥哥去山上找。
哥哥為了老太太啥事兒也沒推辭過,當然就請假上山了,因為倆人都覺得,對方是爹娘拼了命托付給自己的,不論如何,得讓對方好好活。
結果,老太太沒想到哥哥是躺著下的山,臨了,哥哥只留下了一句話:“我還想活,我不……”
那一年哥哥剛十九。
老太太熟悉木料,擦干了眼淚,想方設法的找到了陰沉鐵梨木,將哥哥存在了里面,發誓總有一天得把哥哥救回來,也是在這個時候,她多方打聽,知道了引元珠這個東西。
她這一輩子,都在找引元珠,而就算是引元珠,也得在五十年內給封了魂的死人用了才管用,她人生最好的五十年,全搭在這里了。
老太太那段時間是怎么熬過來的,她自己都不敢回想。
后來終于找到了含有引元珠的羅剎女神像,卻在功敗垂成的時候丟了,老太太為此大病了一場,差點死了,但是她說服自己,五十年這個時間不到,就不能放棄,要是過了五十年,那就是天意了。
結果就在還有四天就到日子的時候,古玩店老板給她送來了斷開的金絲檀木,世上只有陰沉鐵梨木比金絲檀木硬,老太太捻下了木屑,心里明白了,老天又給了自己希望。
但是沒成想,引元珠卻因為我救過咪咪姐一次,已經不夠來讓死人復生,現在五十年也過去了,誰都無力回天。
我覺得鼻子發酸,心里特別難受,陸茴那眼眶子都紅了,估計想起了自己家的陸恒川,但是她醒了醒鼻涕,就對老太太說:“你是不是覺得,他臨死那半句話是我還想活,不想死?”
老太太抬頭瞅著陸茴:“不然呢?”
陸茴卻說道:“我倒是覺得,他想說的是,我不想死,我不放心你。”
老太太微微張了嘴,嘴唇一顫卻沒能說出什么來,陸茴又指著那個羅漢像:“相由心生,即使是你雕刻出來的,你應該也明白,他這幅模樣,不是因為怨天尤人,是在心疼你,不忍心讓你為了一具尸體搭上一輩子,你們倆的命都來之不易,天命難違,可你們誰都沒資格糟蹋這一輩子!”
老太太回頭望著那個羅漢像,淚如雨下:“我是不是錯了……”
“現在知道還不算晚。”陸茴明明是個后輩,卻一副教訓人的口氣:“你哥哥現在也解脫了,剩下的人生,都是你自己的了,你看著過吧。”
陸茴平時雖然很兇,可話沒有這么多,難道她是為了自己和陸恒川有感而發?
沒等我想清楚,陸茴就過來從椅子上想把我扯下來,可是粘的結實,怎么也扯不下來,陸茴響亮的咋了咋舌,真打算找刀子把我給刮下來,嚇得我出了一身白毛汗:“你別沖動,我覺得還可以再想想別的辦法……”
在一旁低著頭的老太太卻沙啞的開了腔:“魚鰾白用火烤,能化。”
陸茴依言而行,真的把那些頑固的膠化成了水,我這才重獲自由,我算明白美猴王從五行山下出來是啥感覺了,簡直太特么神清氣爽。
臨走,我回頭跟老太太說:“你不說那個陰面先生是誰,我也不勉強,但是既然你跟我爺爺有交往,那你遇上啥事,可以讓古玩店老板去找我,我能做的,肯定盡力。”
老太太沒回答,我帶著陸茴關好了門就出來了,末了看著那滿院子的神像,心里直發酸,她塑造了這么多精彩的人,卻沒有一個是能陪著她的。
就在我們關門要走的時候,那個老太太忽然卻追了上來,細瘦的胳膊橫在了門上,嚇了我一跳,只聽那老太太盯著我,說道:“我確實不能告訴你那個陰面先生是誰,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一句話,越是親近的人,越要小心。”
啊?這話啥意思?
但是沒等我問出來,老太太已經插上了門。
親近的人?這句話,怎么這么不祥啊?
陸茴揪了我一把:“她這話什么意思,是不是說我呢?”
你這內心戲也太足了,我跟你沒那么親近啊!
這話我也沒敢說,怕受皮肉之苦,正這個時候,陸茴猛地打了個噴嚏,我這才想起來,女人身體本來就沒有男人強壯,她打上次被大胸女抓去,就一直跟著我亂跑,也沒休息過來,肯定是風邪入體了,就把自己褂子脫下來蓋她身上,給她買了紅花生姜帶艾葉讓她泡了驅寒氣:“你可別再東奔西跑的作死了,女人嬌嫩,當心生不出孩子,讓人休了你。”
她瞪我一眼讓我少烏鴉嘴,臉卻有點紅:“你是不是喜歡孩子啊?”
小孩兒很可愛,誰不喜歡?只不過我家蕪菁那樣……誰知道我以后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算了,這個問題讓人頭疼,還是以后再說吧!
陸茴還自顧自的說什么最近有個鬼子母神宮很有名,真想求孩子的去那里拜了,一準能懷上。
這又管我屁事?我問陸茴,什么時候能讓我去見見濟爺,陸茴一愣,隨即說道:“行是行,可現在你得罪了郭洋,我看八成他現在正找你的把柄呢,要是被他發現了你有一個植物人濟爺……”
我心里一寒,擺了擺手,說那等下次吧。
說實話,我很想濟爺,他平時最愛熱鬧,一個人躺在個陌生地方,會有多悶?
不過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郭洋那道號的,還真是不得不防。
這一陣子也許時來運轉,蜜姐和麗姐他們人脈都很廣,幫我介紹了不少客戶,慢慢我的名聲在縣城里越來越響了,一說太清堂李千樹,沒人不知道,麗姐給我的錢我存在了卡里,靠利息錢時不時也能背著陸茴吃點好的。
比如偷吃幾碗板面,不過板面老板是從來不肯跟我要錢的,跟著板面老板的小虎也特別殷勤的給我添佐料,說做夢夢見了他媽,告訴他小叔叔是大恩人呢!
這天我在街上曬太陽,小虎給我送了碗叉燒鹵蛋磨牙,古玩店老板聞見香味,過來跟我邊吃邊嘮嗑,說木匠師傅自打上次喊我過去之后,人就變了,不知道怎么地,倒是很愛去外面玩兒,今天去公園跳廣場舞,明天去老年活動室打牌,生意都推了不少,不務正業的。
我說老太太多大歲數了,玩兒的快活就是正業。
古玩店老板說也有道理,不過師傅變的邪乎,前一陣他還看見個老頭跟老太太一起玩兒,哎呀瞅那模樣像是要和老太太搞夕陽紅。
我也挺為老太太高興,這多好,接著古玩店老板話鋒一轉,說前兩天咱們縣出了個大事兒,問你聽說了沒有?
我有點納悶,問啥大事,古玩店老板煞有介事的說道,有個小三懷孕了,跑到原配那邊去逼宮,結果原配也不是啥善茬,把小三推下樓梯,肚子里的孩子給整沒了,那男的知道之后,痛不欲生,也不顧家產都是跟原配一起從無到有打拼下來的,死活要跟原配離婚,還說責任出在原配這里,讓原配凈身出戶,把原配逼得差點跳了樓,這事兒在縣城都傳開了,問我見過這么沒良心的沒有。
這算啥新聞,蜜姐他們家嬴之航比這個男的沒良心多了。
接著我就問那男的是誰,古玩店老板告訴我,是哪家醫院的哪個醫生,姓王,我一聽這個名字耳熟,一下就想起來了,不就是那個跟咪咪姐搞瞎扒的嗎?臥槽,那個被推流產的小三,竟然是咪咪姐!
她這個孩子,上次就危險,這次到底是沒保住,我心里暗暗嘆了口氣,難道是爹媽做人不地道,報應到孩子身上了?
正這會兒,門臉上來了個大肚子孕婦,瞅著我,跟看見熟人似得,挺激動我握住我的手:“李大師,你還記得我不?”
我瞅了這個孕婦浮腫的臉,半天沒認出來,那個孕婦一把摸到了我屁股上:“上次我還摸過你翹臀呢,你忘了?”
臥槽?咪咪姐?我真沒認出來,卸妝了原來她長這樣!
而且……剛聽古玩店老板說,她孩子被原配弄沒了,瞅著肚子這么大,難道古玩店老板聽說的是謠傳?
咪咪姐也注意到了我在看她的肚子,趕緊把我拉進了門臉里:“李大師,我就開門見山跟你說吧,我找你,就是為了這個肚子來的。”
上次麗姐求我為了男科,這次咪咪姐找我,是為了婦產科:“這個,我真不是特別在行……”
“你聽我說,”咪咪姐死死的拉住了我的手,小眼睛里閃過了一絲驚恐:“你可能也聽說了我的事兒了,我的孩子,確實沒了,嬰胎我是親眼看見排出去了,可是我這肚子,卻還是在長,你說,這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