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藍姑娘出來了。”
有人驚呼一聲。
紫衣女子從一片桃林中掠身而來,所有的障術對她都沒有任何作用,仿若驚鴻過影,不過是數秒,便輕穩地落到了湖畔。
梵容竟找到了這兒……
藍鳳祭心一沉,眸中卻散發出欣然的光芒,彷彿已是早就期盼著見到他,想要投入他懷中之際,看到有人,只好在他身前停住,他看著她,眸子深如海,顏上平靜,卻帶著憔悴之色,應該是夜中無法安眠。
淡淡一笑,“我原是想,傷已經好了,去清穹王府找你,不曾想……這幾日,你受苦了。”
梵容似有許多話要說,卻終究只是一句,“願意與我回去麼?”
她和洛九歌之間,這幾日如何,是被誰救走,又怎樣離別,他已經不想多問。
又何苦與自己爲難呢?這遍地桃花,這旖旎的島,這澄碧色的湖,即便相對無言,也是一種好情致。
他所做的,所放棄的,即便是生死大恩,即便是家國大義,也許,終究比不過那些成長中細碎的溫馨點滴。
眸子掠過一絲哀涼和決絕,幸好,她終究是回到了他身邊,方纔她從島上出來,臉上是沒有一點留戀的。
師兄妹之情,又如何?!
藍鳳祭眼前的餘光瞥見雪玉扳指正戴在梵容的拇指上,心一提,太好,太好了,兩日後,便可以……
她眼中盈起淚澤,淺淺的一層,仿若淡霧,迎上他的目光,“你說呢?”
梵容眸子有星辰之芒漾起,執了她的手,很緊,“還有兩天,可想好了。”
藍鳳祭有些窘迫地側開臉,女子待嫁的羞澀掩飾不住地顯露出來,“後天,給你答案。”
才發現那些個護衛已經悄然退了下去。
梵容凝視著她的眼睛,忽然將她擁入懷中,垂頭,吻就這樣落了下來。
她吃了一驚,伸手去推他的胸膛,他握住她的手,將她的另一隻手扣在腰際,吻如狂風驟雨,似要將三日來的思念和擔憂之苦都釋放出來。
洛九歌不是在島上麼,他要讓他親眼目睹這一切,如果他能夠看到的話,他最好可以看到!
藍鳳祭是他的,從看到她第一眼,那樣飄渺的熟悉感,他便已經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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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前世一定有過情緣。
不過是師兄妹而已,洛九歌卻始終癡念不棄,多次有人回稟,說九淵太子殿下爲了藍鳳祭,食不甘味,夜不成寐,一直是他心頭大患,積怨日愈地深,他暗暗發過誓,總有一天,要讓姓洛的死在自己的手中。
這個將來可操縱半壁江山的男人,對她的侵襲遠遠不止一次,之前只是厭惡和反感,這一次卻感到一陣害怕,她身在清穹王府,已令九歌寢食難安,如果被他看到她和梵容相擁在一起,做出這樣親密的動作,不知道會有多痛心。
她忘記了取雪玉扳指的目的和意義,手被他控制,還是下意識地推,爲了不讓他看清她眼中的排斥,闔上眼,齒關咬下。
梵容吃痛,身軀微微僵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殘忍冷酷的光芒,彷彿嗜血的猛獸,看著她,脣角冷冷勾起,“這一次,怎麼不一樣了?”
藍鳳祭輕搖頭,眉頭蹙起,“重傷纔好,身體還有些不適,不如,回清穹王府再……”
“可是。”梵容手托起她的下巴,目光睥睨地壓下來,“這兒風景很好,我喜歡。”
藍鳳祭死死抓住他的玄衣,手指蒼白,骨節突兀,強行將蓄好的勢頭壓下去,決不能,不能現在就撕破臉皮,雪玉扳指還沒有拿到手,那一樁噬心虐骨的仇恨還沒有報,她忍辱到現在,終究是爲了最後一次快意的了斷,如果她沉不住氣,便會功虧一簣,這些算在一起的屈辱,都是白讓他佔了便宜。
她依舊閉著眼,這一次不同以往,一旦睜開,不是故作的溫情脈脈,沉淪癡迷,而是恨和冷,以及止不住的殺氣,若是讓他瞧出了她真正的心思,恐怕再多的謊話也圓不回來。
這兒風景很好,我喜歡!
他如是說,渾身上下散發出霸道清冷的氣息,夾雜著絲縷的悲涼,藍鳳祭心思幾轉,手鬆開,按住眉頭,作勢要暈,然而,梵容這一次終究沒有再憐惜她,攬住她的腰身,轉瞬便移到湖邊的一座涼亭下。
夏天島上還是有些溼熱,常年不曾開敗的桃花香味愈加濃郁,待久了,頭腦便免不得昏沉,而湖邊比較清涼舒暢,她和九歌便常來這亭下下棋,品酒,賞月,年年如此,而後亂世開始,他們一道回到中州,半年後她便隨了梵容,兩年戰亂浮生,三年囚禁一袖雲,原來這兒,已經許多年不曾來過了。
梵容將她放到了一方圓桌上,桌子是太一餘糧石打磨而成,十分光滑,但質感堅硬,硌到身子,帶起一陣鈍痛,藍鳳祭氣得微微顫抖,手向上推他,忍住想要嘔吐的慾望,微蹙起眉,“容,你要做什麼?”
梵容眸子一派漆黑,傾身壓了下來,她的頭仰在桌緣,一頭烏黑的頭髮盡數散下,?脖子很快變得痠疼,他隻手托住她的後頸,吻不留餘地地落下。
藍鳳祭睫毛輕顫,臉色蒼白,下的迷藥快要失效了,九歌將甦醒過來,他一定會出桃林找她的身影,然後,看到這不堪入目的一幕,從此在心上留下隔閡。
梵容的吻侵略意味極強,彷彿就是要做給九歌看,沒有一絲疼惜,她聞到一絲血腥味,從脣齒間沁出來,腦海中掠過一抹念頭。
所有積蓄在七筋八脈的勢頭往心肺逼去,她身軀一震,口中嘔出一口鮮血,梵容的動作終於止住了,垂視著她,眼中逐漸恢復了神志,“原來,你還沒有完全好。”
“咳咳……”藍鳳祭咳嗽了兩聲,睜開眼,臉上都是憤怒和屈辱,忽然一把將梵容推開,她翻身跌到地上,胸脯有些急促地起伏。
梵容神色愧疚,動作輕柔地將她扶起來,“好,先回清穹王府,休養一天,便全好了,後天,我們去月落谷。”
藍鳳祭扭頭,不肯看他。
“這麼執拗做甚麼,會傷到了自己。”
梵容一嘆,“方纔,我實在情不自禁……”
藍鳳祭執意拔下他的手,向亭下走去,氣質清冷。
梵容心一疼,手心下意識地一抓,卻終究握到虛無,她這是要離開他,去洛九歌身邊了麼?
他站起身來,看著她的背影,緩緩吐出兩個字,“鳳祭。”
如果她作出了那樣的選擇,如果……
男子的眸子越來越黑,暗流涌動。
然而,在那個關鍵的短徑口子處,她終究折身踏上了中州方向的路,再往下偏一點,便是九淵國。
梵容心潮涌起,原來她真的是想著回清穹王府,他卻凌辱了她,此刻她負氣也不曾改變初衷,就像一個與夫君慪氣,卻不會放棄回家的妻子。
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之際,他掠身上前,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藍鳳祭稍鬆了一口氣,身處的位置,已是島外青山的入口,濃蔭遮蔽,從島上遙遙看過來,不會發現她的蹤跡。
剛纔她故作離開,便是這個目的。
只是,心中對九歌的虧欠,卻是越來越深。
她輕輕嘆了嘆。
洛九歌從昏矇中醒來,擡手拂去眉梢的桃花碎瓣,怔茫了看了半空一會兒,桃花如雨,紛紛在眼簾中落下。
不知爲什麼,心中有些空蕩蕩的感覺。
眼角的餘光,瞥見一襲白衣坐在桌邊,他踏實了一些,勾脣淡笑,“鳳祭,你換白衣了麼?怎麼不彈琴了?”頓了頓,搖頭,“我忘了,彈久了,手會疼,還會流血。”他掀起眼皮看過去,不由得一怔,“師父?”
谷星子頗爲嫌棄地看了一眼大徒弟,飲下一口酒,“你呀,好好的一個人,被你看沒了。”
沒了,什麼沒了?
洛九歌一個激靈,匆匆起身,一樣東西從手中掉落下來。
是一封信。
彷彿預感到了什麼,他皺起眉頭,將信打開,上面只有斷斷一行字。
我三日後便會回來,在九淵等我。
洛九歌攥緊了信,心情一時沉重得厲害,看一眼天穹,日輪並未偏移多少,至多不過是半個小時。
“我去找她!”
他吐出四個字,轉身便走。
他以爲,這一次好不容易相逢,她真的如她所言,不會再離開。
不曾想,她終究還是騙了他。
“唉。”身後傳來一聲嘆,是他從未聽到過的蒼涼,“你就讓鳳祭去吧!”
洛九歌止住腳步,不可思議地轉過身來,“師父,雪玉扳指與鳳祭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你以爲,你追得上她?你不認爲,此舉是自投羅網?要知道,你的那些一流護衛,雖然大多數在曜痕殿一戰之後存活了下來,卻在尋覓你的途中被梵容的人盡數剿殺,眼下你形單影隻,安全回到九淵,纔是重中之重。”
全部,被殺了!
怒意在心中升起,洛九歌攥緊了拳頭,梵容一是削弱他的力量,一是向他挑釁,他怎麼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