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看來,讓殿下轉移注意力,將心思放在旁的女人身上,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即便他先前心心念念非藍鳳祭不要,即便司馬家族不太入眼,但遲止國已經是一個顯赫的存在,若完全扯到國事和利益上來,太子不可能不顧忌。
因此,看到協議,洛恆自是滿意的。
“國主的意思與太子殿下不太一致。”於湉使斟酌,面上平靜,“這是一個難題。”
泓清殿花園的亭下,一方白玉桌上茶香沁鼻。
主座上,九淵國國主緩緩道,“人都有執著的時候,尤其是殿下還有些年少心性,朕會與他好好說。”
於湉使笑了笑,纖細的手指按在協議一角上,“那這協議……”
洛恆側首,看一眼恭候一旁的禮甫,“去,把玉璽取來。”
禮甫猶豫了一下,“國主,要不要與殿下商議一下?”
洛恆眼色不悅,“這九淵,誰是國主?”
禮甫嚇了一跳,“是。”
擡眼看到殿下在何奴的跟隨下,從花園入口走進來,“國主,殿下來了。”
於湉使神色微動,眸子稍稍一黯,轉瞬掩去,笑,“殿下來得可真是及時。”
洛九歌踏上臺階,跪下行禮,“兒子拜見父主。”
洛恆黑著臉,“起來吧,九歌啊,這是遲止國的合作協議,你看一下。”
洛九歌撩起衣襬,在主座旁的位置上坐下,款款道,“兒子已經看過了。”
洛恆冷著聲道,“這協議上的條款都有利於兩國邦交和長久大計,爲何不蓋副印?”
副印是與玉璽幾乎一模一樣的印章,爲了方便殿下行使權力,九淵國主專門命人雕刻了副印,與玉璽具有相同的效力,只在底座專門標了“太子璽”的字樣,可見國主對太子的信任和重視。
禮甫奉上茶來,洛九歌沒有動,“除了和親一款,其他的都可以接受,兒子重視這一次邦交,所以讓於湉使回遲止國改協議,再予定奪。”
洛恆忍住氣,“錦繡公主能文能舞,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天下聞名,娶錦繡何嘗委屈你了?”
洛九歌看著九淵國主,目光平靜而堅決,“父主知道,兒子……”
“想娶藍鳳祭對吧?”
洛恆幽幽接了一句,眸中帶著某種凌人的壓迫力,洛九歌微微一嘆,微不可聞,桃花眸上,長睫帶上了落落寡合的傷,洛恆差點動了惻隱,他第一次發現,自懂事以來,九歌第一次出現這般傷懷的模樣,更像是一種在大勢面前的無助糾結。
可是,他還是這樣執著。
於湉使微怔,這個男人,真的這般癡情麼?
“藍鳳祭已經是中州清穹王府梵世子的人了。”畢竟是一國之主,洛恆耐住性子道,“凰城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況且據那邊消息傳來,藍鳳祭頗得太后的重視,清穹王也上了心,並向藍鳳祭提起了親事,藍鳳祭說是考量半個月,但也無非是女兒家的矜持而已,她既然願意在清穹王府留下來,與梵世子日夜不相離,又豈有拒絕之理?”
想必於湉使已經知道九歌有心上人之事,爲了不影響聯姻和邦交,他不得不當著使者的面說透了。
這件事洛九歌早已知道,儘管清楚鳳祭在使用緩兵之計,但還是成了一樁心事,先前還能吃下一些東西,這些日子,動上幾筷便沒有了胃口。
鳳祭,你千萬不要……
沉默了一下,道,“再過些時日,鳳祭會給父主一個驚喜,給九淵一個驚喜,她將成爲九淵的千古恩人,請父主給兒子一個機會,也給她一個機會。”
於湉使脣角輕輕抿起,默不作聲地飲下一口茶,藍鳳祭,藍鳳祭……似乎有所耳聞,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奇女子,值得九淵太子殿下爲伊消得人憔悴,並冒著樹立敵國的危險也不肯將就?
再看藍衣太子,那雙雅緻妖嬈的桃花眸子堪堪是誘惑人到了極致,儘管情緒黯然,神色惆悵,上挑的眼尾卻是孤寂魅惑非常,像是一個戀人一去不回頭的王者,空守一片蒼茫江山,任何女子看了,也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撫上去,用柔情讓九淵太子殿下眉頭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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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恆一惑,不爲所動,“什麼驚喜?”
“此時不可說,請父主見諒。”洛九歌望著凰城方向,“這份協議,籤不得。”
於湉使淡淡一笑,“太子殿下想娶那位姑娘,這有何難,若能娶,娶了便是。”
洛九歌頓了頓,看過來,“於湉使,這又是何意?”
洛恆皺起了眉頭。
於湉使道,“太子殿下位高權重,多娶妻妾又何妨,可以錦繡公主爲太子妃,那位叫做‘鳳祭’的姑娘爲妾,聽說司馬候爺的女兒瑄禾姑娘對殿下也有心意,不如也納爲妾,公主宅心仁厚,寬憫爲人,相信會同意於湉的這個提議,畢竟太子妃獨居後宮,難免寂寥,多一兩個姐妹談談心也是好的。”
洛恆斟酌道,“這個主意不錯,只是娶了錦繡公主和瑄禾便可以,藍鳳祭就免了罷!”
清冷的氣息籠罩了亭子,洛九歌眸子漆黑,一絲冷譎掠過,忽然伸出了手,覆於協議上方,烈焰吐出,飛快吞吐卷襲,協議很快故作一小堆殘灰。
“你……”洛恆氣得說不出話來,“九歌,你何苦與父主爲難?就爲了那個不值一提的藍鳳祭?”
“兒子實在容不下,有誰污辱兒子對鳳祭的一片情意。”洛九歌緩緩道,手風一動,於湉使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白皙的頸部已經被掐住,男子的手越收越緊,黑流緩涌的眸子睥睨地望下來,“回去告訴你們的王,要麼重擬協議,要麼獨擋清穹王府的算計,生死存亡,與九淵無干。”
儘管殿下氣勢凌盛,讓人如置冰窟,於湉使臉上並無一絲恐懼,脣角流出一抹莫測的笑意,手覆向男子的胸膛,洛九歌側身躲開,手上的力道一緊。
洛恆闔上眼,不願再看,九歌,你是越來越大膽不訓了。
“好。”
於湉使頷首,艱難地吐出一個字,眼中隱約泛起不服輸的光芒。
洛九歌放開手,於湉使微喘了一口氣,沒有一絲怒意,規劃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遲止國不知太子殿下有心上人,失了禮儀,還請國主和太子見諒,容於湉回去與大王商議,挑個時日再將新擬的協議送過來。”
“何奴,送於湉使。”
洛九歌淡淡道。
“是。”何奴恭敬地應了一聲,垂袖道,“於湉使,請。”
“聯姻一事,擱置再議。”
洛恆深籲一口氣,“於湉使巧舌如簧,定然知道如何與遲止王說。畢竟兩國相交,不可傷了和氣。”
“於湉願意獻上微薄之力。”於湉使微笑道,離開之際,眼角的餘光掃過九淵太子殿下,脣角微微勾起。
還真的是一個令人著一眼便難以忘懷的男人呢!
從中州方向吹來的風,一陣陣拂過花園,彷彿夾雜著一聲微妙的嘆息,嘆世事,嘆時局,嘆人生。
於湉使的身影消失在泓清殿花園外,洛九歌撩起衣襬,不疾不徐地跪下,“兒子不孝,請父親責罰。”
無怨無悔,還是執迷不悟?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對藍鳳祭這般癡情?
洛恆的手按在白玉桌上,掌心相覆的位置,霍然出現一個黑色的掌印,“去慎刑司侯著。”
禮甫一驚,“國主,殿下身軀高貴,不可……”
洛恆冷著臉,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禮甫沒有敢說下去。
“是。”
洛九歌恭敬地道,俊顏無瀾。
慎刑司最盡頭的一間牢獄與別的牢獄不大相似,佈置要齊全大方了許多,並以淡黛色的青玉磚鋪就,一塵不染,其中還有牀榻和桌椅,顯然是爲了身份不同的人準備。
由於九淵國才創立不久,起初又大赦天下,治國嚴明,免除三年徭役,國內矛盾輕微,甚至有些地方還出現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現象,犯罪人少,國風良好,因此牢獄大多數空著,氣氛冷寂清寥。
爲了表達敬重,兩名護衛與殿下保持一定的距離,洛九歌看著越來越近的盡頭,桃眸浮起迷離之芒,腳步在相對的牢獄之間無聲地踏過,藍色衣角仿若魅影,那些過去的景象一一展現眼前,鳳祭啊!我只要娶你,樹敵三千又何妨?得罪天下又何妨?
牢獄的門打開,洛九歌玉立獄中,望著牆壁上方小小的窗口,那是中州的方向,鳳祭就在那兒,她說半個月就回來,希望能快一些……
“殿下,得罪了。”
護衛上前來剝下太子的錦衣,又褪去裡衣,走道上傳來九淵王者緩緩踏來的聲音,洛九歌緩緩跪下。
看到太子的身軀,護衛微吃了一驚,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地退到一旁。
然而,膚白如玉,氣質清貴,墨發高束,俊顏難尋,仍是一代風華無雙。
洛恆步入牢獄,目光落到兒子的身上,眉頭深蹙,臉色更加黑沉,“看看,你都被自己折磨成什麼樣子了?”
原先豐韌的肌膚,像削薄了幾層,顯出了骨頭的輪廓,尤其是胸膛之下,肋骨根根突出,實教人不忍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