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鳳祭取出信,展開,說是落焰大陸五百年一遇的天火劫快要來臨,燃真教作為大陸教派之尊,理應為教徒們求得蔭避之所,欲借煌離大陸渡過難關,?為了不麻煩煌離大陸上的諸位首領,他們已經解除了勾棧上的障礙,教徒一路向東,只需各位國君接納即可,保證不會生出什么亂子來,災難消除,便自行撤回去,并就五百年前的魯莽致歉。
勾棧已經被攻破……
自創世以來,那一片熾熱土地上的人們,都在渴求著煌離大局的風調雨順,恰到好處的夏天和冬天,以及豐饒的土地和資源,幾乎無一日不打注意,而煌離大陸也時刻警惕著,不斷加固防備,只是這十幾年來國家之間漩渦不斷,終于還是疏忽了。
“去請鄭將軍來。”
藍鳳祭眸中難得凝起一抹肅然,吩咐道。
“是。”言常侍下去了。
鄭祈曾是遲止國戰前大將軍,遲止亡國后領麾下三萬兵力降了康夙朝,收到傳令,匆匆趕來,在大殿中央跪下,“不知女帝召末將前來所為何事?”
“將軍看看就知道了。”
女帝抬手讓他起來,言常侍從女帝手中接過書信,交到他的手中。
鄭祈閱罷臉色一變,憤然道,“落焰大陸的狼子野心,就從未停止過。”
“將軍看此事該如何?”
女帝言中透著某種意味。
鄭祈沉默了一下,“就讓末將率兵前去探一下燃真教的實力。”
女帝微微頷首,“好,還希望將軍凱旋歸來。”
鄭祈離開后,藍鳳祭一步步走下寶座前的臺階,浮鳳的衣袍拖曳過階面,到窗前拿起一只漂亮的鳥兒,蹙起的眉頭有了些許舒展,“什么時候變信鴿了?”
赤兒沮喪道,“還不是蜂隱那個小不點,不但拔下我的羽毛當毫筆用,還逼我送信,嗚嗚嗚,中途不少弓箭和石頭從身邊飛過,好怕怕。”
“它為什么不自己送來?”
藍鳳祭取下信,輕描淡寫地問。
不用說,肯定跟那個人有關。
“你們先下去。”打發走虹莜和言嘗侍。
“它說,它個子小,又透明,親自送的話就好像一封信在半空飄啊飄,生怕嚇到那些無知的人類。”
赤兒咬牙切齒地道,明明是那個混賬東西從西番國取回醉生死,害了太子,生怕藍姐姐輕而易舉地讓它化成粉末,才不敢來的。
藍鳳祭將信展開,臉色霍然慘白。
他受傷了,即便是重傷,沒關系,養一段時間就好。
他失憶了,也沒關系,忘了一切,也許就可以徹底擺脫殘酷的宿命。
他娶別人,可以的,只要那個女子打得過她……
可是,他吸麻痹意志和神經的醉生死,自甘墮落,一步步將自己送入死亡的深淵,如果沒有強大的控制力,是斷斷好不起來的。
他何其明智,可居然碰了這種東西!
再也克制不住那些極力壓抑的情緒,藍鳳祭的手微微顫抖,緊咬著齒關,閱到最后一行,“太子有言在先,除非找到藍姑娘,才肯戒掉。”
藍鳳祭闔上眼,吐出兩個字,“廢物。”
“我也覺得他是廢物。”赤兒張開翅膀,攤在窗臺上,“唉……藍姐姐,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救他,怎么救?難道,又回到那樣的循環里去了嗎?
藍鳳祭沉默了好久,忽然笑一陣,悵茫一陣,赤兒在一旁嚇壞了,抖得不行。
完了完了,一個變成廢物,一個患失心瘋了,它要怎么跟那個白發蒼蒼的老鬼交代?
“你去問問他。”藍鳳祭扶著雕龍刻鳳的柱子,側首,眼尾挑起,“怕不怕死。”
不過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女帝要求的白樓便已經落成,有些見識的臣將說,與九淵國空置的溯言樓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這一座白樓門楣上題的是“往生樓”三個大字,往生何辜,今生何去?
與以往中規中矩的帝王不同,這一任女帝在盡一切職責的前提下,端的是那樣恣意瀟灑,往生樓落成的夜晚,女帝在樓頂的軟榻上渡過了一夜,那一夜風靜月清,靜謐無聲,有歌姬在榻前跳舞,輕聲吟唱《離別謠》:“今我來昔,往我歸塵。罔顧有思,去也無情……”
第二天清晨,女帝慵懶地從榻上起身來,才發現除了虹莜端著洗涑的水等在一旁外,樓下還圍了一眾護衛和一些不放心的臣將,她擺了擺手,“憑朕的本事,還用得著你們擔心?都退了吧。”
雖是嘲諷的話卻聽不出半分嘲諷。
一襲紫色的大氅,從她身上滑落,她拾起一角,微微疑惑。
虹莜忙道,“女王陛下臨睡前,讓奴婢取了這身衣服來,所以……眼下已經接近深秋,天氣越來越涼了,女王陛下多保暖是應該的。”
籠在軟榻上方的華蓋,浸著一股濕意,偶爾有一滴露珠掉落下來。
藍鳳祭看著大氅,腦海中掠過那個人的身影,好白發,復性命,鎮毒,這些恩情,無論是那一樁,換作其他的女子,都是需要以終身為報的,可是,她不能……
心口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讓她瞬間有一種將大氅抱在懷中的沖動,不,她已經抱了一夜,但她也明白,這種奇怪的感受,并非就是她愛上了那個無端出現的男子,她心頭已經傷痕累累,又如何承受得起別人?
洗涑完畢,按例是早朝,得知燃真教已經攻破了勾棧上的防備,朝堂上都有些人心惶惶。
女帝下令,暫時停止與它國之間的糾葛,盡量以“和”為貴,將心思都集中在對付外敵上,并派使臣主動去它國走訪,不管是友好的,矛盾的,還是素未有過來往的偏遠國度。
等朝臣退下,赤兒光明正大地從殿頂落到寶座上,在柔軟的座上舒服地打滾。
見女帝冷眼看過來,正欲逃走,藍鳳祭輕而易舉地捉住它,冰冷的護指劃過它的脖頸,“不想活了,嗯?”
“想,想。”赤兒痛哭流涕,討好地伸出長嘴去磳女帝的護指。
當上了皇帝,果然不好惹。
哼哼,它就是不主動開口提起那個人,看她怎么辦,桃花眼最喜歡她對他有一丁點反應了,欸,他也只能靠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和幻想活著了么。
藍鳳祭瞥扁毛畜牲一眼,將它隨手扔了出去,赤兒狼狽地撲棱著翅膀,好不容易在大殿中央地面穩住了身形。
“虹莜,去端一碗桂圓紅棗粥來。”
女帝看也未看含著期待的赤兒一眼,吩咐道。
赤兒后腦勺滴下一顆大汗,不帶這樣的……
又等了一會兒,女帝倚在軟榻上,拿起扶手下暗格中的一本冊子,赤兒無聊地偏了偏腦袋,想看看是治國之策,還是詩書禮儀,當“良緣錯世”幾個字映入眼簾,不由得換了一副鄙視的神情,原來,她是這樣治國的啊!
虹莜端來了桂圓紅棗粥,女帝慢條斯理地吃,整個過程一共花了半個小時,赤兒直咽口水,也有模有樣地道,“不知女王陛下可施舍一丁點吃的,奴家就要餓死了。”
虹莜一詫,捂著嘴笑,“還是第一次見著會說話的鳥兒呢,還奴家。”
藍鳳祭眄它一眼,念在它沒有透露她的身份,夾起一顆桂圓,扔到它面前。
等用完了粥,虹莜端著臟碗下去,女帝也起身來,拿著話本子走向臥室,赤兒只好尷尬地道,“桃花眼說了,生同生,死同死,無怨無悔,只要,你愿意。”
藍鳳祭腳步一滯,握著書冊的手緊了緊。
洛九歌,若你不在了,我自是不愿獨活,若我遭劫,又怎么忍心連累你?
赤兒又道,“桃花眼笑了,他很久沒有笑過了呢,昨夜毒發,他硬是扛了過來,唔,起碼夜影樓的東西不再有損壞,奴才婢女們,終于睡了一個安穩覺。”
藍鳳祭闔上眼,睫毛輕顫,“傻瓜。”
既然你傻,那么,就由不得我了。
第二天夜晚,九淵太子被劫走。
王宮上空,所有人都親眼所見,太子被一個藍衣女子抱在懷中,轉瞬沒了身影。
上前去救援的護衛們一下子蒙了。
然而,人們到底是看清了女子的臉,都認出她是失蹤了許久的藍鳳祭,都紛紛傳言,說太子被心上人帶走,身懷那樣高的功法,竟一點反應也沒有,可見是自愿的,算是得到了一段圓滿。
洛恒聽不進康夙使臣關于燃真教一驚一乍的描述和擔憂,發精兵一萬,直往中州去要人,這已經是后話了。
“鳳祭。”
風呼呼從耳邊吹過,她的烏發不斷掃過他的臉,撩起一陣陣酥癢,洛九歌伸手玩弄著順滑的青絲,傻乎乎地笑,桃花眼彎起,“你終于回到我身邊了,我就知道,你逃不掉的。”
藍鳳祭皺了皺眉頭,冷聲道,“怎么回事?”
蜂隱一下子離開很遠,用僅可以勉強辨認出來的聲音道,“前夜太子毒發,揚言要毀了九淵,我只好去取了一點來,沒想到太子一下子吸光,然后就……傻了,當然,也勉強有神志清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