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民醫院的門診樓與綜合樓之間,有一大塊綠蔭草地,灌木為欄,鮮花點綴,還有條曲折的涼亭步道蜿蜒其中,復健的病人們平時經常在這里散步活動,呼吸些新鮮空氣。
毛翠花的創傷后應激障礙已經減輕了許多,見到男性醫生時只要不四目相對,尚能簡單的對話個兩句,可要是男醫生一碰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要閃躲抵抗。
這幾日來,她的飲食起居皆是由梁曉珺負責照顧,兩人的感情日漸深厚,都是以姐妹相稱。梁曉珺趁著今天天氣好,把毛翠花領了出來曬曬太陽,這樣對她傷口的恢復頗有好處。
此時兩人正坐在綠地中的一處涼亭石凳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曉珺姐,你看這大城市就是好啊,到處是高樓大廈,到處是車水馬龍的,望都望不到邊。”毛翠花手搭涼棚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大樓,一片連著一片,根本看不到邊際。
“傻妹子,高樓大廈有什么好的啊,又沒有一棟是自己的。”梁曉珺正站在毛翠花身后幫她編著辮子,她的手法巧妙,井然有序地一左一右交織編盤著。
“曉珺姐,你說我要是傷好了之后,能不能留在這大城市里打工呀?”
“你不回老家去嗎?還想在這打工?”梁曉珺今天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米黃色襯衫配黑色七分褲,十分干練又顯得淑女。以前在交警隊時,工作時間都必須穿警服戴裝備,現在調來保護證人終于可以不用那么拘束咯。
毛翠花一臉擔憂的低頭說道:“其實我是瞞著我爹爹偷偷跑出來的,你說我要是就這么回去了,我爹爹會不會揍死我呀?”
“傻姑娘,自己的親爹怎么會對閨女下狠手。別想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好好養病才是最主要的。”梁曉珺全神關注的編著辮子,全然不知身后有一雙眼睛已在她身上來回打了好幾個轉。
“姑娘啊,我能坐在這里嗎?”
梁曉珺身后傳來一把老邁的聲音,她回頭一看,是一位年逾花甲滿頭白發的老婆婆也來到了涼亭中,連忙招呼道:“婆婆你快請坐。”
“唉~好好好。”老婆婆被一位十幾歲的少年病友攙扶著,緩緩坐在了涼亭的石凳上,她那面如枯槁的臉上綻放著笑容,正偷偷盯著梁曉珺的臉龐細細的打量著。
“王阿婆,你坐著歇會哈,我去那邊轉轉玩玩,要走的時候你再叫我哈。”那半大小子等王阿婆一坐好,便刺溜一下自己跑去一邊玩耍了。
“婆婆,這是您孫子啊?”梁曉珺微微一笑,瞧那少年在草坪上開心的蹦跳著。
“呵呵,我要是有這么大的孫子就好嘞。這是和我一個病房的小病友,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王阿婆端詳著梁曉珺的臉面,越看心里越是喜歡,忍不住開口問道:“姑娘啊,你今年多大啦?有沒有處對象啊?”
“我二十五了,婆婆你問這個做什么呀?”梁曉珺詫異的看著素不相識的婆婆,不知她是何用意。
“姑娘你別怪婆婆太唐突哈,主要是婆婆看你這閨女長得討人喜歡,實在是忍不住心里的話了。”她從兜里掏出了部手機,翻出張照片伸在梁曉珺面前說道:“這個啊,是我的兒子,今年二十八了,在一家大公司工作,我就想問問你要是沒處朋友的話,能不能見見我家兒子,你們倆互相認識認識吶?”
原來老人家主動上前搭訕,竟是為了給自己家的兒子說媒啊,梁曉珺臉上騰的紅了,被人突然這樣直接的介紹對象,也是夠窘迫的。
一直背對著王阿婆的毛翠花聽到是給曉珺姐介紹對象的,好奇的扭過頭來看了看,一瞧王阿婆手機中那個男人的照片,整個人像是過電一般的抖了起來!照片中那個男人梳著一頭板板整整的頭發,嘴角掛著一抹笑容,摟著王阿婆笑的正是燦爛。世間怎么會有如此蹊蹺之事,同一個醫院里面竟然會住著大仇人的母親!
毛翠花越看那照片越是心寒膽顫,那恐怖屈辱的一幕一幕場景又再度浮現在眼前,她憤然起身,拔腿就跑,還未扎緊的辮子散亂開來,整個人像瘋了一樣。
“翠花,你怎么了?”梁曉珺見毛翠花反常的樣子,連忙追了過去,這是她的職責所在,可千萬不能出亂子。
“姑娘,你慢點走哇,你再考慮考慮。”王阿婆瞧著梁曉珺疾步奔跑的背影,口中嘖嘖道:“瞧這又圓又翹的大屁股,絕對是個能生兒子的料!”
…………
剛剛做完腎臟移植手術的龔新民,回到辦公室還沒坐熱屁股,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他抿了口茶,好整以暇的坐直了身子,
“喲,龔院長,您一大早業務就這么繁忙,聽護士說您去做手術了,是不是二十床那個小馬呀?”進門的是十一樓泌尿科病房的謝大姐,她腆著笑臉,一副自來熟的模樣,說的好像整個醫院沒有她不知道的事一樣。
“呵呵,謝大姐,您的消息可真靈通啊。”龔院長笑瞇瞇的不置可否,他早已估算到她所為何來。
“龔院長,你看我這都住了快三個月了,還是沒有和我配型合適的腎源嘛?”謝大姐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單刀直入的問道。
“謝大姐啊,現在你已經在我們醫院的《腎臟移植等待患者名單》上排過位了。如果有合適的自愿捐獻的腎源,一定會盡早安排幫你做手術的。”龔院長一副公事公辦的正經臉,謝大姐心里怎么想的,他怎么會不清楚。
“龔院長啊,你也知道,我那病房的老鄧姐都等了一年多快兩年了,也沒等到一例合適的。我就想問問,咱們除了官方渠道的以外,能不能再想想別的辦法?”謝大姐一邊說著,一邊從兜里掏出了一封報紙包的嚴嚴實實的東西,輕輕地放在了龔院長辦公桌的案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