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左迷迷糊糊道:“你誰啊?”
“梁左,醒醒。”對方依舊用毫無感情的調子道:“你不是還有我的印記么?”
梁左猛地從瀕臨死亡驚醒,是海神印記,之前海神原本讓他去尋找“火樹”蹤跡時給的保命符。情況太過于嚴峻讓他幾乎忘記了這一回事。
他催動海神印記,卻沒有任何效果。
“你只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帶你出去。”海神聲音變得低沉下來:“成為我的容器,變成我行走昆侖的代理人,貫徹我的意志。”
梁左愕然:“為什么?”
“因為我即將進入沉睡。”海神言簡意賅:“你之所以能夠帶阿卡西進入昆侖,其中一部分也是我的原因,我用自己的計算能力蒙蔽了你這個‘變量’,并且給出副車‘歸零’、‘李俠騫’,令昆侖無法計算到你才是所有計劃中的變量。”
梁左問:“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說過,你要成我的代理人,貫徹我的意志,一切以讓我蘇醒復生作為前提,壓縮這個目標時間。”
海神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放開你的意識中樞,我和你簽訂契約。”
沉默了一陣子。
梁左回答:“算了。”
“既然已經是舊日支配者,就活在過去就好。”
海神疑惑:“支配者是不死的,無論是我還是昆侖,都無法被徹底抹去。總是會復生,歷史總會重演,這就是文明的內在邏輯。你只不過是將這個過程縮短而已,對你來說,卻可以繼續存活下去。”
“后來事后來人做。”梁左灑脫道:“我只是想要讓你們這些舊時代產物再睡一會,就爭取一會兒也好!”
如果說新時代必須以混亂和戰爭開頭,那么就及早開始,為一己之欲復辟過去的統治,那是對前面無數先輩努力的詆毀。
人的骨氣也是會傳承的。
韋思浩,拓跋夜說的精神不會消失。
死了一個梁左,必定會有下一個繼承人出現。
梁左沉沉墜入深淵,嘴角帶笑。
蓬萊,瑤池。
海神睜開眼,眼中全是不解:“不穩定因素果然難以計算,變量已經徹底脫離控制……”
身后人往前一步,女人的臉上全是勝券在握:“我說過,你能選擇的只有我而已。”
擁有青箏軀體的靈霄鏡前代掌門玉瑱靜靜站立,盯著海神已經石化了大半的身體,眼神之中全是嘲諷。
“沒有代理人的沉睡支配者是毫無機會的。”玉瑱冷笑:“別看眼下玉京山混亂,那群家伙已經在四處下力氣,他們籌謀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天。”
“你的時間不多了。”玉瑱看向虛無的遠方:“我也時間不多了。”
海神緩緩扭轉腦袋:“你贏了。”
玉瑱點點頭:“不,是我們雙贏。”
獲得了代理人共生契約,玉瑱神色總算輕松許多,她計劃多年就是為了這一日——用凡人之軀獲得神祇之力,這才是能夠登頂昆侖的基礎。
“用你最后的時間,幫我計算出,昆侖會選擇誰作為他沉睡時期的代理人。”玉瑱迅速道。
海神面前緩緩浮現出“封神臺”巨大圓形石盤,一圈圈環裝不斷轉動著。
“……同樣是一個‘變量’……”
龐大無匹的“封神臺”片片破碎,瑤池也消失無蹤。
海神嘴唇張了張,他終于徹底變成了一尊石像。
玉瑱眼中精芒閃過。
玉京山內,渾身傷痕的商君正在到處救援玉京山人。
她咬牙將一個人從黑泥之中拖了出來,又發現另一人被“人體地獄”在眼前撕扯開來,血肉爆炸,被饑渴的腸子和手臂攫取捕食著。
她憤怒地拔出“無情棍”,將一地肢體和臟器砸得血肉模糊,漿液四濺。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無面人進攻玉京山,外界無人馳援!以太皇帝阿卡西親自應戰昆侖本尊,林玄成和散宜生更是被阿卡西一手變成石頭,死于非命。
旁邊躺在地上的一個男人突然爬起來搖搖晃晃:“大巡司,大巡司……”
商君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對方:“你還好嗎?”
那人搖搖頭,神色有些恍惚,右臂已經不見了:“我,我還活著么?”
商君認出來這個人,叫做盧毅,之前曾在七君管理的“集中營”擔任守衛一職。只是這一把拉住盧毅,她一下子覺得不對勁,腳下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陷入黑色泥濘。商君只來得及一掌將盧毅打飛,至少讓他回到安全區域。
渾身力氣仿佛被人抽走,商君大口喘息著,心想,自己難道就這么死在這里了么?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白子駒的那張討厭又漂亮的臉蛋。
“嘿,可不要哭花了臉哦。我會難過的。”
對方輕佻地說著,朝她探出那把華貴的“七寶琉璃傘”:“抓住,上來。”
商君定神一看,眼前的確有一個男人,卻不是白子駒,而是一個不茍言笑的英挺男子,他伸出一根銀色金屬桿示意她抓住。
商君借著金屬桿傳導過來的一些氣,迅速從里頭掙脫出來,腳下在金屬桿上一點,回到了旁邊安全處。
“多謝……你是?”
陌生人在玉京山大難臨頭之際竟然還愿意救助自己性命,這可不是常人會做的選擇,因此商君更是警惕。
“只是不愿意看到嚴掌門最看好的年輕人就這么死掉。”他看向商君:“當初你的大巡司任命,我是第一個知道的。”
這位頭發往后梳攏,一身筆挺西裝的男人不是三仙島湯不熱又是誰?
商君猛地睜大眼,想到了一個人。
“你是第三位大巡司……暗君。”
擔任大巡司幾年來商君只與七君共事過,另一位大巡司暗君卻從未見過,與前倆人不同,暗君只聽命于掌門人一人,是專門暗夜行走的特使。大巡司也不知道他的蹤跡,甚至不曉得他的身份、檔案、以及聯系方式。
“你為什么這時候才出現?”商君有些激動:“掌門在哪!”
無所不能的嚴掌門是玉京山最后的指望。
“掌門早就死了。”湯不熱平靜道:“死于昆侖之手,林玄成、散宜生也都被控制,我不得不遠走蓬萊……這些事多說無益,你還是先行離開。”
“那你出現是……”
“現在我已非玉京山人。”湯不熱輕輕道。
仿佛為了證實這句話一樣,在他身后出現了好幾位身著軟甲的悍勇武士,他們肩抗制式火炮,神色漠然,然而這幅模樣商君最清楚不過……
“特三軍,你加入了聯盟指揮府。”
湯不熱淡淡道:“離開,這是你最后機會。接下來該我們清場了。”
與此同時,玉京山東南西北四門都被聯盟特三軍精銳接替。久久蟄伏在暗處的聯盟終于露出了爪牙。
其中北門,坐鎮者是三將軍之一的明將軍,他坐在懸浮半空的“劍王座”上,身著戰時筩袖鎧,目光冷冽。
明將軍周遭都是忙碌布置陣法的軍人,他們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圍繞著東門傳送陣處構建了一個環狀六角高架,每一個角往外延伸,直接與節點壁壘串聯在一起,如此一來想要從中強行破開就變得不可能,除非完全破壞這一處節點,相當于將內部空間給封閉住。只是這種方式也只能在昆侖無法干涉下進行,聯盟擁有僅次于昆侖的第二權限。
第二部分人員則是分批次進入其中,不時帶出來一些人。有無面人,有玉京山人,都被暫時性鎖拷類封禁道具限制住,避免意外。
“據我的人所說,李俠騫已經失聯。”明將軍對身旁人淡淡道:“你給的消息算不上足夠珍貴。”
站在他左手往后半步位置的青年不急不緩:“明將軍,我給的消息最重要的是‘準確時間’,沒有這個時間,或許總指揮的方案依舊能成,只是會造成巨大人員傷亡,并且可能有漏網之魚。”
明將軍側目:“韓靖,如果在戰場上你是我手下,我一定不會讓你擔任任何重要位置。”
韓靖依舊不氣惱:“在下才疏學淺,擔任不了重要職務是理所當然。”
“不,你很聰明,眼光也很獨到,只是你不夠忠誠。”明將軍重新將目光投向前方,那里湯不熱正帶著商君和另一個玉京山人從陣法中出來。
韓靖出了煉獄就讓梁曉暫避方寸山,自己做出了一個大膽決定。
立刻轉進投誠“聯盟指揮府”!
沒有消息就是最壞的消息,對于以弱擊強的無面人團體來說,如果不能以疾風驟雨般的瘋狂進攻點燃燎原之火,就會進入昆侖掌控節奏之中,再無任何希望。
雖然并不了解李俠騫,韓靖卻知道雙方真實實力差距有多大,縱然李俠騫具備除去蟲王之外能與昆侖叫板的砝碼,那也是人與“神”之戰。要摧毀神祇,就得不惜一切代價,不要講究任何規則,無所不用其極,卑鄙無恥。
這就是弱者的戰法。
韓靖徑直表面了自己無面人“令”的身份,明將軍將他帶到了指揮府總指揮統領大人面前。讓韓靖意外的是,那是一個相當平凡的耄耋老人,個子矮小,眼睛都瞇成兩條線,不過是一名普通煉氣士,并無修行過人之處,然而他認真謙遜又具有自信的風范讓韓靖明白——這才是一個上位者力量所在。
他不需要依靠力量讓人懼怕。
更需要他以自己的魅力令人愿意跟隨與相信,他只需要能夠利用好手里每一個人的才能,這就是一個掌控者最重要的素養。
“無面人進攻超過了一個小時,蟲王進入玉京山了……”總指揮雙手背在身后:“機不可失,我宣布,全面進攻從現在開始,解放昆侖世界!”
聯盟指揮府的命令如同是電流一樣傳遞到他滲透的每一個角落。一個個讓韓靖意外的人物都出現在指揮室,星羅府阮伯兮,破陣堂童鬼,器木府袁貴人,三仙島島主云嶺,奇物山莊侯筱筱,魚龍府莫問……他們從總指揮這里得到了親口命令,立刻行動起來。
想來空蟬劍王道陵也是阮伯兮安置在無面人中的棋子,也不知道阮伯兮和聯盟是什么時候就談好了價格,是很早之前還是前不久才下定決心。
韓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小覷了“星河聯盟”。回顧歷史,聯盟仿佛就是一個傀儡,自從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釋放出了昆侖他們就失去了主導權,僅僅是具備輔助議政的資格。外界很多人都并不怎么看重這群“腐朽官僚”。
畢竟從智能助手到貨幣,都完全和聯盟無關。
聯盟十二府風頭如此之勁,那才是昆侖之中的實權機構。聯盟處理細碎瑣事、只能一天在談判桌上扯皮、甚至維護秩序都要通過昆侖授權許可才行。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才是真的“無面之人”。
或許這句話就能夠代表聯盟的含義。
他們擁有完整連續的制度,內部也能夠最終統一聲音,關鍵時刻全權由指揮府行使調度戰爭各項事宜。
這讓韓靖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由早期前代黑公爵毅然開啟昆侖,改變了聯盟顛沛流離的命運。
韓靖的準確時間提供讓指揮府得以在最適合的時候入場,迅速占據了關鍵陣地位置,并且不斷同時策反、抓捕,并且將無面人與玉京山有生力量控制下來。
看著面前行動迅速,調配清晰順暢的場面,韓靖內心感嘆,這才是正規軍應該有的樣子,無面人單體戰力強橫,可從行動劃一和互相協作方面完全不夠看,更像是一群黑社會,難怪被人稱為恐怖組織。
“里頭發生了一些變故。”明將軍聽了一個受傷士兵報告后臉色凝重:“昆侖和蟲王已經糾纏成起來,正在爭奪坐標占有權。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結果,而里頭蟲王的布置已經開始生效,她在凍結玉京山,不給昆侖逃逸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