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上天總不讓我得償所願。洛兒不知何時端著藥碗進來,見我醒了,竟倉惶間失手打翻了手裡的托盤,瓷器的碎裂聲在此時顯得分外刺耳,驚醒了熟睡中的王爺。他緩緩擡了擡眼皮,一睜開眼,竟是滿眼的血絲。我的心驀地緊抽了一下,是心疼?還是……
洛兒慌了手腳,忙蹲下身子去拾地上的碎瓷片,撿著撿著竟突然哭出了聲,哽咽道,“主子,你這三天高燒不退,一陣一陣地說著胡話,可是嚇壞奴婢了。王爺不分晝夜地守護著您,可算是感動了老天爺,還了您的命回來。如若不然,洛兒也不願獨自茍活於世,乾脆隨了您去也好有個陪伴。”
“洛兒,你這說的是什麼傻話。”我勉強支起身子,自己也覺出氣若游絲。
“你先下去吧,這裡自有其他宮女收拾。”王爺擺了擺手,示意無礙。待到四下再無旁人,他忽然緊緊地擁住我,頭枕在我的肩上,久久不撒手,像足了一個孩子。
“王爺……”我的手輕輕拂過他的發,竟覺得不比曾經的烏黑順滑,兩鬢甚至有幾根已經白了大半截,只是藏在髮絲深處不易察覺罷了。他確實是累了,爲一個女子,這般操勞。
他忽然仰起頭,纖長的食指按住我的脣,“夕顏,什麼都別問,也什麼都別說,就讓我這麼靜靜地靠著你,唯有此刻我才覺得如此踏實。”
我便不再言語,任由他靠在我身旁,相依相偎,若是能一直這樣長相廝守,該有多好。神仙眷侶,心心相印,也不過如此。漸漸的,似乎有一股溫熱的液體滾落,我的肩上濡溼一片。他哭了。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竟然流下了那所謂眼淚的東西,是因爲我嗎?我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只不過有位統領千軍的爹爹,除此以外,我還有什麼值得他爲我落淚呢?是因爲這副羨煞桃李的皮囊嗎?我不知道,也不願再去深究。這份情,倘若真正是愛,我怎能承受得起。而且,我也不能去承受。
我倆就這樣靜默地擁著坐了好久,直到陳公公在殿外請旨,“王爺,巫蠱的源頭查出來了。”
我驚愕地擡起頭,“巫蠱?”這種自古有之的民間巫術,怎麼會傳到王法森嚴的宮裡來?不知這下蠱之人爲何會有如此膽量,莫非他與要謀害的人有什麼深仇大恨不成?
見我不解,王爺也未作解釋,只是傳陳公公進來詳稟。他弓著身子,略有猶豫。王爺急了,“你但說無妨,這裡又無外人。”
“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怕說出來驚著舞妃娘娘……”他遲疑著,偷偷擡起頭看我的眼色。
“陳公公無需多慮,我身子已經好多了,這巫蠱之事我原本只在民間聽人說過但卻未曾親歷,你這一提我倒是起了興趣。”我牽強地扯出一個笑容,竟然忽略了自己還在病中。
“那……奴才就說了。這幾日娘娘無來由地昏迷不醒,太醫都束手無措,王爺便懷疑是宮中有人施巫蠱毒害娘娘,命奴才去查。奴才自然不敢懈怠,於是領了一班侍衛對宮中大小殿閣都搜了個遍,竟是全無結果。昨夜,忽有一封匿名信呈到奴才這兒來,上面說……說……”
“到底說了什麼?你這奴才,休想隱瞞!”王爺有些不耐煩了。
陳公公再不敢拖延,咬了咬牙硬著頭皮繼續闡述,“信上說,她是綺影宮的宮女,前日打掃時在容妃娘娘的臥房內發現了
這個。”說著他便從懷中掏出一個人偶,王爺尚無動作,我便接了過來,卻未曾留意陳公公眼中的不安。
這人偶由上等的蘇州絲綢做成,一個手掌大小,五官俱全,模樣倒也周正,只是人偶的身上有許多小孔,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偶人厭勝?我將它翻過來,正欲把玩,卻看見它的背部正中不偏不倚寫著一個人名:韓夕顏。這人偶是爲我而做?!我驚得鬆開手,人偶被扔出去好遠,落在地上,那雙眼睛分外的幽深,嘴角彷彿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是幻覺嗎?卻又爲何如此真切?
“啊!”我嚇得叫出了聲,瑟縮著躲進牀的角落裡,低著頭嚶嚶地抽泣。王爺慌了,呵斥道,“你這奴才,怎麼這麼不小心?”
陳公公很是委屈,撿起那個人偶小聲解釋,“奴才……奴才也是把這人偶身上的針都拔下了纔敢給王爺和舞妃娘娘看的,不成想……奴才萬死。”他匍匐在地上,頭深深地低下,快要低到地板裡去。
“罷了,”王爺有些無奈地說,“這也不怪你,只是容妃太不成體統,竟然幹出這等齷齪勾當。當初她觸犯宮規,妄孤念及昔日情分,纔沒有降罪於她。如今她竟如此不識王法,斗膽再犯。也罷,傳旨下去,將容妃降爲充華,打入冷宮。她不是想要閒雲野鶴麼,好啊,孤就隨她的意。”
冷宮,容妃姐姐今後就要呆在那個鬼地方了嗎?我竟開始憐惜起她今後的命運,只是,我怎麼忘了,她可是那個想要下蠱害我的人呀。
但是,無冤無仇的,她爲何偏偏選中我,又爲何偏偏選了下蠱這種下三濫的手法呢?
難道,這背後另有隱情?或是,根本就是他人設下的局?
等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擡起頭。洛兒方纔說我昏迷時一直在講胡話,到底說了些什麼。若是牽扯到那些見不得光的陰謀……不過看王爺的神色一常如往昔,想必沒有泄露什麼。可是,還有什麼能讓我在昏迷時仍執念不忘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