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好像幾分鐘的樣子亦子就醒來了,醒來的時候,臉朝著窗戶歪著,
太陽紅彤彤的餘暉穿過透亮的落地窗,灑滿整個側(cè)臥,現(xiàn)在的天氣,只要太陽一過,就會立刻冷下來。
暖的時候都喜愛,全身的細胞都懶了,塌塌的休克在原地懶得動彈,暖暖的一覺,若是凍醒的結(jié)局,自然連自己都厭煩起來,覺得是個罪人,白白浪費那樣的午後。
亦子不禁感慨,幸而醒來的早,沒遭那冷的愁悶。
坐起身來,才發(fā)現(xiàn)身上蓋著條毛毯,腳丫上套著碩大的白襪子。
一看到腳上的襪子,亦子突然想起自己的腳底是髒的,忙取了下來,板過腳掌看,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被擦乾淨(jìng)了。
想必是木梓弄得,心裡不禁感激起來,正要歡天喜地的找他道謝,但還沒動身,耳邊就好像聽到木梓之前關(guān)於打碎玻璃的話。一下子就高興不起來了,她想,若是去道謝,木梓一定會說,他是怕她把牀弄髒了,所以才幫忙擦乾淨(jìng),怕她生病沒有錢去治所以才幫忙蓋上毯子。
這樣一想,就悶悶不樂起來,她覺得自己就像個累贅。
她果真是個累贅,她母親的累贅,她父親的累贅,木梓的累贅……
這樣白的浴袍,這樣大的白襪子,要是穿著人字拖,一定像個日本武士。
這樣想著,低頭看見上面衣兜上的標(biāo)誌,棕色背景下帶皇冠長翅膀的小人兒,強迫癥似的覺得礙眼。
她裹著毯子,下牀時發(fā)現(xiàn)人字拖已經(jīng)換成家居鞋——是怕你把我的人字拖搞壞了所以才換的——亦子耳邊好像飄過木梓的聲音。
她找到遙控器關(guān)了空調(diào),然後打開門去了陽臺。
以前雜亂的東西早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藤製的小圓桌,鋪著綠色小碎花桌布,兩個矮墩,另一側(cè)擺著藤色仿古木搖椅,作爲(wèi)側(cè)臥與陽臺隔斷的半面牆上有許多吸盤掛鉤,繞開側(cè)臥的窗子不規(guī)則的貼著,有的發(fā)黃了,有的,好像是新貼上的,那面牆上噴畫了塗鴉,後來被塗上一層透明保護牆漆,光滑如玉,此時全都被黃澄澄的光色淹沒了。
窗明幾淨(jìng),看著心裡就豁然,竟有說不出的激動。那輛紅色轎車早就不見了,可她不願意回家,她知道她母親和那人都做過什麼,她不願去面對那樣的女人,她知道她多半是迫不得已的,那個女人也要填飽肚子,不拿出實際的,那些男人同樣不會拿出毛爺爺——漸漸的就商業(yè)化起來了呢。
可她到不感到恥辱或者生氣,只是不想見面,沒有其他的情緒。
自從她知道父母離婚後,她就告訴自己,她本人在哪,哪裡就是家。
木梓居然這樣勤勞,擦得這樣乾淨(jìng),馬上,亦子腦海裡冒出一幅幅畫面。
亦子穿著白色的浴袍,抱著現(xiàn)在的她,無話不說,無話不談,滿懷都是“木梓味”,落日的餘暉包圍了他們,橘紅的,暖暖的……她喜歡給自己編造各種美好的享受。
正兀自遐想著,突然,她鼻子裡充斥了一股塵土的味道,立刻回過頭去看。
是木梓,此時打扮的就像個盜賊,只不過帶的是白色方巾,兩隻眼睛露在外面,看著亦子,腋下夾著伸縮衣鉤,
手裡抱著大號木盆,衣架層層羅在最上面。
“哦,幸好你醒了,幫我晾衣服來。”木梓說著,摘下臉上的方巾,把木盆放到地上,衣架放在圓桌上。
木梓這個傢伙,絕對不會像電影裡的男豬腳一樣,看見喜歡的人剛剛睡醒站在窗外,便輕輕走過去將她攬入懷中,說些可心的話,尤其是在這麼算得上羅曼蒂克的環(huán)境裡。
“愣著做什麼?”
“啊?哦。”亦子緩過神來,拿起一個衣架掛好衣服遞給木梓,“你不怕我掛不好衣服,掉到地上所以你還要重洗……哦!”
天隨人願,衣服果然從衣架上掉了下來……
“不怕,地是我剛擦的嘛。”木梓嘲笑的口吻,俯身把衣服撿起來,找了帶夾子的衣架,夾好兩邊,掛在了牆上的掛鉤上。
“哦,原來是掛衣服用的。”亦子小聲說道,繼續(xù)掛著衣服。她沒向木梓道歉,因爲(wèi)她突然感到一種罪孽的背叛,她只好用那句話掩飾自己的慌張,那件衣服不是她故意弄掉的,也不是她自己的衣服。
那是件黑色的有曲線的深V領(lǐng)針織衫,背後有一朵綢子紅線綉的牡丹。
“剛纔三嬸來,叫咱們晚上去你家吃……團圓飯。”木梓接過衣架說道。
“哦,你答應(yīng)了?”亦子沒擡頭。
“恩,三伯今晚也回來。”
亦子聽了,沉默了幾秒鐘,才問道:
“你說七嫂向著誰?”
“哦?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不是突然,是蓄謀了五秒鐘。”亦子嘴上說的嬉笑,可臉上卻蒙上了一層傷感。
“是三伯。”
“那七哥呢?”
“三嬸。”
“那……黃木梓呢?”
“黃木梓……向著……”
亦子突然伸出手捂住木梓的嘴,但立刻就拿了下來。
“你不想知道麼?”
“噯,我只是想聽實話。”
“不信我?”
“心裡使然,往往就不信了,與其懷疑,不如就讓它沒個謎底……”
“好讓你不靈光的腦袋超負荷運轉(zhuǎn)?”木梓突然輕輕捶了一下她的腦袋
“呵呵,那玩意兒早報修了,這樣看來,他們今晚是免費得了個兒子。”
“是得了個女婿。”
“恩?”亦子擡頭看他一眼。
“已經(jīng)洞房了。”
“啊?!你……你有沒有把我當(dāng)做姐姐看過?我起碼要比你早……”亦子突然就急了,比急性咽炎來的都迅速。
“當(dāng)過!”木梓突然打斷亦子的話。聲音很大,亦子被嚇得僵在原地,滿臉的驚恐,那個“早”字的口型還很標(biāo)準(zhǔn)的保持著。
“當(dāng)然,是在你記事之前。”木梓看見亦子呆掉的面容不得不說句緩和的話。
“切!”
“亦子,能不能別把我們兩個人當(dāng)做兄妹……”
“是姐弟。”
“OK,隨便,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我,和,你。”木梓說著,手裡拿著衣架比劃,“我和你是可以相愛的,我喜歡你,你明白嗎?”
亦子聽了,愣了一秒。
“你是在和我表白嗎?”
“你覺得呢?”
“呵呵,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冷的笑話。”說完,亦子甩手不幹了,轉(zhuǎn)身朝側(cè)臥走去。
“韓亦子!”木梓追了過去,但是沒有阻止她離開。
天黑的快,片刻就會黑的不見五指——至少對於亦子的眼睛是的——也是因爲(wèi)她太生氣。
她磕磕絆絆的找到側(cè)臥的門,在牆壁上摸索開關(guān)。她以爲(wèi)木梓會追過來,拉住她的手,把她擁入懷中——他剛剛明明說過他喜歡她——雖然被她認定是笑話。
可是,沒有。
慌亂恐懼的黑暗中沒有“木梓味”,只有新?lián)Q被單的檀香和令人忍不住要打噴嚏的塵土味。
塵土味?
就像柯南理清思路發(fā)現(xiàn)兇手時那條劈在腦後的閃電,亦子也被閃電劈了一下。
輕微的起合觸動聲。
木梓打開了吊燈。
木梓的臉,闖入亦子的視線,她身子不禁往後仰,依靠在牆面。
“其實,我很想擁抱你,可是,你大概不希望假裝被強行拉進一個滿是塵土味的懷裡吧。”木梓看著她,很認真的說道,他那雙眼睛,閃著柔和的光,一如那長白山天池裡倒映的雲(yún)影。
“對不起。”亦子低下頭,說實話她挺感動的,即便剛剛木梓把“假裝”兩個字說的特別用力,卻也比不過內(nèi)疚的話最更入心了。
“你就不認爲(wèi)我又說了一個冷笑話。”
“哼,就知道你……阿嚏!”亦子話沒說完就打了個噴嚏。
“你這個樣子我可不敢抱啊。”
“誰要你抱。”說著,亦子繞開木梓轉(zhuǎn)過身朝陽臺走去,“趕快掛衣服來,我還要吃飯呢,肚子餓扁了。”
沒辦法,她愛聽那樣的話,而且似乎女人都愛。
牆壁上掛了滿滿的衣服,各種顏色的,那件v領(lǐng)雖然是黑色的,但亦子總覺得它刺眼,不管怎樣無意的看,都會看到那件該死的針織衫——情敵一樣。
作爲(wèi)補償,木梓把亦子的內(nèi)內(nèi),罩罩掛到了最上面的掛鉤上,這樣就可以多得些陽光。
這還是亦子的歪理,其實她心裡是要報復(fù)的,她的內(nèi)內(nèi)和罩罩是手洗的,沒有甩幹,還有點滴水,正巧那件黑色針織衫在下面,那些水會正巧低落的。
她不能穿成這樣回去,木梓給她找了身自己早已不穿的外衣。
“湊活一會,你一到屋就換回來。”
“恩。”
餐桌上,亦子家。
一個月不見,她母親遠遠的看上去又年輕了,她是勤於打扮的女人,尤其是那張臉。此時紅裡透白,恰似早年瓷娃娃的那張淡妝濃抹的瓷殼,她也是帶著個瓷殼。她以爲(wèi)自己可以打敗歲月帶來的衰老,她覺得她要比亦子年輕纔對,即便她濃妝下的麪皮早就被化學(xué)物品蠶食的不成樣子;而亦子父親,十分尊重年齡增長帶來的副作用,但她父親在她心目中的樣子從來沒有過大的變化,佔了灰塵的軍用皮靴,老式夾克或者背心,禿頂。今天唯獨變化的,就是鬢處的白髮,他父親最近老實許多,自從離了婚,當(dāng)年的扈氣也消了大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