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將至,慕容雪顏進宮向太后請安,並送上一份禮品,從長信宮出來之後,順道去了杜蘭若的漪蘭殿,這才知道她最近因爲纏綿病榻,十數天足不出戶。
“你自小習武,怎麼說病就病了呢?”慕容雪顏細心地爲她掖了掖披風,一面去開窗戶。
“王妃,窗戶不能開這麼大,太醫說了,娘娘不能吹風,不能受涼,不能吃生冷食物,休養這麼多天了,今兒還是第一次下牀呢。”靈犀阻止道。
慕容雪顏目瞪口呆:“這究竟是什麼病,怎麼這麼多忌諱,聽起來像是……像是產後坐月子?”她記得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似乎看過一些書藉或網站上如此介紹產後調養。
“正是呢,我也疑惑著。”杜蘭若在對著好友的時候,仍習慣以“我”自稱,“當初我是月信推遲了十多天,又嗜睡,清晨時還會幹嘔,才傳太醫來診斷,當時,我還以爲我是否有身孕了。”
“那麼太醫怎麼診斷?”慕容雪顏追問道。
“太醫的意思是,我是血脈阻滯,導致月經不調,給我開了通紅活血的方子,可是喝了太醫的藥後我就腹痛不止,還流了好多的血。如今,已經十多天了,我的月信是止住了,可是整個人綿軟無力……”
慕容雪顏心下起疑,忙又問道:“那麼,當日所喝之藥的藥渣呢?是誰倒掉的?可還有沒有法子尋回?”
“藥渣是採青拿到院子裡倒掉的。”靈犀忙回道,“採青去太醫那邊幫忙煎藥了。”
“靈犀,扶你家娘娘去休息,隨我去院子裡察看一下。”慕容雪顏一面吩咐,一面以手勢命同行而來的秀容一起出來。
“是。”靈犀扶了杜蘭若重新臥牀,旋即隨慕容雪顏出了殿門,並叫上小貴子並幾個粗使宮女一併在院子中尋找,命大家務必在各個角落細細尋找。
半日,小貴子猛地叫道:“王妃娘娘,這可是藥渣?”
慕容雪顏聞聲趕去,只見一個靠牆花盆的後面一角,極不明顯地藏著一攤藥渣。時間已過去良久,藥渣被風乾,濃縮的所剩無幾,甚至已辨認不出本來面目。宮女負責漪蘭殿日常打掃的時候,是不會留意這些小小細節的,這纔給今日的查訪留了機會。
慕容雪顏命靈犀取來布,將藥渣一點一點地拾起,包好。
衆人皆不解地望著她的舉動,不明白高高在上的王妃怎麼會如此紆尊降貴地做這些事,只見她做好一切之後問靈犀:“靈犀,負責給你家娘娘調養身體的是哪個太醫?”
“是韓太醫。”
“那麼,我現在帶秀容去問另一個太醫。”慕容雪顏說畢,帶著秀容趕往太醫院。
“藏紅花?”司徒太醫的話讓慕容雪顏驚駭莫名。
這位司徒太醫,曾是民間一個著名的郎中,以醫術卓絕而聞名於世,後因治好了先帝的頑疾,而被召入宮中,成爲太醫,爲人剛正不阿,是整個太醫院中最正直的一個。慕容雪顏當初慘遭毀容,就是傳他入府治療的。
“司徒太醫,我聽說這是活血通經的藥方,怎麼竟會是……”慕容雪顏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王妃明鑑,這根本不是什麼活血通經的藥方,而是一副墮胎藥的藥方。”司徒太醫正色道。
慕容雪顏見四下無人,便問道:“司徒太醫覺得韓太醫爲人如何?”
“私交不深,不甚瞭解。”司徒太醫的回答等於沒說。
慕容雪顏命秀容將藥渣收好,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喚了一名太醫院的藥童,令其帶她去韓太醫處。
韓太醫猶不知東窗事發,跪拜之後,因問慕容雪顏何故尋他,可是身體有恙。
“本宮無事,只是本宮向來與蘭妃娘娘私交甚佳,聽聞蘭妃娘娘臥病十多日,本宮見她氣色不佳,特來問下太醫,可有什麼益氣補血的方子令其固本培元。”
“王妃娘娘……”韓太醫拭了拭汗,啞聲道,“下官……下官一直在爲娘娘開藥調理身子,相信娘娘的身子應該很快能恢復……”
“哦,是麼?”慕容雪顏看出端倪,隨意一笑,“那麼,韓太醫可否將藥方給本宮看看?本宮雖對醫理一竅不通,看看也無妨吧?”
“這……這……”韓太醫冷汗涔涔,慌亂之間仍朝隨侍藥童使了個眼色,這一切並未逃過慕容雪顏的眼睛,慕容雪顏也打了個手勢,命秀容跟蹤。
“既然太醫覺得不方便,那便算了。”慕容雪顏淡然打住,又問了幾句杜蘭若的病癥,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方慢悠悠地踱回漪蘭殿。一回漪蘭殿,便見秀容已回返,忙問道:“那藥童去了哪裡?”
“去了湮雲宮。”論心思機敏,秀容遠不及已出嫁的錦心。
“果然是她動的手腳。”慕容雪顏咬牙道,“這惡毒的女人!”
“雪顏,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麼?”杜蘭若低聲問。
“我拿著你十多日前喝的藥的藥渣去太醫院詢問,司徒太醫告訴我那是藏紅花,那藥方,是一副墮胎的方子。”慕容雪顏將自己所查到的結果告知。
杜蘭若驚恐萬狀地搖搖頭:“怎麼可能,當初他明明說我是飲食失調,下紅凝滯。墮胎……爲什麼是墮胎……”
“蘭若,你還不明白嗎?那個雲妃收買了這個太醫,趁著皇上與太后均不知情,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你腹中的胎兒打掉了。”慕容雪顏憤然道,“雲妃這個狠毒的女人,我現在去太后那裡要人馬,務必揪出韓太醫與她狼狽爲奸的證據!”
“雪顏……”乍聞自己失去孩子的消息,杜蘭若又是驚、怒、哀、怨,百感交集,除了默默垂淚,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蘭若,你好好休息,我這就去找太醫。”慕容雪顏說畢,便要起身。
“皇上駕到——”忽聞皇上聖駕來臨,慕容雪顏只得剎住了腳步,跪拜迎接聖駕。
“皇妹也在這裡?”自從太后認慕容雪顏爲義女之後,北堂昊便稱慕容雪顏爲“皇妹”,語氣親切自然。
“是。臣妾聽說蘭妃娘娘臥病,故而前來探望。”慕容雪顏恭聲答道。
“怎麼皇妹臉色不太好看,尚有幾分怒意,莫非是有人得罪你了?”北堂昊戲問。
慕容雪顏決定賭一把,直接通過北堂昊爲杜蘭若討回公道——
“皇上,臣妹這裡有一包東西,是半個月前蘭妃娘娘臥病之前所服藥方。”慕容雪顏將布包著的藥方打開,緩緩解釋道,“當初蘭妃娘娘月信推遲,時常嘔吐,韓太醫診斷是下紅凝滯,飲食不調,說是開了活血通經的藥方,讓娘娘月信通暢。”
“怎麼了?這可有什麼疑問?”北堂昊目中鍍上驚奇。
“臣妹拿了這藥方去問太醫院的司徒太醫,證實這藥方其實是一副墮胎藥,其中主要含量便是用於墮胎的藏紅花。”
“什麼?”北堂昊大驚,臉色一變,“真有此事?”
“有沒有此事,皇上只需召韓太醫前來一問便知。”
“這老匹夫,竟敢揹著朕做此勾當!朕要殺了他!”北堂昊氣得捏緊拳頭,沉聲道:“方有德,去傳韓太醫!”
“娘娘,這可如何是好,靖王妃看樣子是知道了什麼。下官自己出事不要要緊,下官的夫人與子女可不能因此受到連累……”韓太醫面如土色,雙腿亂顫。
“出事?誰說會出事?本宮早就打點好了一切。”雲妃面色如堂,不驚不亂,命小川子,“小川子,送韓太醫回去。”
“是。韓太醫,您請回吧。”小川子伸手做送客狀。
韓太醫不明所以,起身便走,小川子一直跟在一邊,十多日來韓太醫與雲妃暗中來往,恐人知道,每每回太醫院都選了一條偏僻而人跡罕至之路,途中鮮少碰見旁人。這一次,直到走到了那座廢園裡,韓太醫與小川子仍未碰見任何一人。
“韓太醫,對不住了,主命難違。”小川子沒頭沒腦的蹦出這麼一句。
韓太醫正要問此話是何意思,猛覺得下腹一陣尖銳的劇痛,竟是一把匕首刺入了下腹要害。
“你……你……”韓太醫季頓在地,指著小川子,目露恨意。
“這匕首加了鶴頂紅與鴆毒,見血封喉,你很快就會去了。”小川子笑容猙獰可怖,整張面孔扭曲,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
“你……你……”韓太醫口吐鮮血,整個人倒地,雙腿一蹬,蜷縮成一團,立即死去。小川子試了試他的鼻息,確定人已死透,將韓太醫的手掌打開,握住了匕首的柄。乍看起來,便像是韓太醫自己畏罪自盡了一般。
韓太醫的屍首是一個時辰之後被宮中禁衛軍搜尋到的,死狀可怖,用死不瞑目,像是含有莫大的冤情。
禁衛這統領蕭鼎將韓太醫的屍首帶到聖駕面前,慕容雪顏十分失望——又讓那個女人搶了先!再去太醫院尋找近日杜蘭若調養身子的藥方,竟是半片紙張也無,並且連那個一直伺候韓太醫的藥童也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