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魏的氣候與北齊的很是不同。由於地處東南,氣候頗有些現代南方天氣的特徵,已經十一月了,除了清晨與入夜稍稍有些涼意,出太陽之後,還方算和暖;這若是在北齊,早正式進入冬季,下起大雪了。
這兩個月來,慕容雪顏專注于晴芝美容院的生意,可說是足不出戶,事實上,她也確實忙得幾乎出不了門,要幫著設計嫁衣,偶爾人手不夠的時候要幫忙化妝,加之要介紹新客人去畫畫像,並且美容院的所有券都是她自己親手設計的;而過無痕,因爲顧念宇文霜,早在十月初,便回了北齊。這一陣子,賈萬兩那裡不曾有過什麼動靜,或許,他已經將她忘記了,畢竟,他可是一個有極大家業、妻妾成羣的富商。也好,這樣她便專注自己的生意,將生意做好,便是她如今唯一的心願了。她的計劃是,到了明年之後,她再開辦一個女子學院,以學習琴棋書畫、唱歌跳舞爲主要功課。
這一天上午,秀容剛將美容院開了門,便見門口落了一封信件,令她驚奇的是,信件上的落款居然是“慕容雪顏親啓”。自打她們來到昊州之後,慕容雪顏用的名字,一向是在北齊的時候出入鳴翠坊所用的“沐之晴”,可以說,這裡是沒有人知道沐之晴與慕容雪顏便是同一個人的。那麼,這封信的由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秀容覺得事有蹊蹺,便留了心,將信揣在懷中。
及至見了慕容雪顏,秀容便將拾到信件一事說了。
“你看,這就是那封信。”秀容從懷中取出信,將信遞到慕容雪顏手上。
慕容雪顏親啓。信封上的六個字,筆力遒勁,字體瀟灑,但字跡,於她而言卻並不熟悉。
會不會是一次惡作劇?就像當初被燕墨雲設計一般,騙得她前往赴約之處,然後對她做出不可告人的事情?
懷著忐忑的心情,慕容雪顏思慮了良久,終究決定將信封拆開。裡面只有一張紙,而紙上,只有幾個字:南宮逸有難。城南渡口見。
南宮逸……斯人雖遠,卻還是印在心間。
不動聲色地將信合上,慕容雪顏淡淡而不經意地問秀容一句:“秀容,你說像一些位高權重的高官是否也會遇到麻煩?”
“肯定會的啊。你看相爺的官不是夠大嘛,可是他在朝堂上還常常受氣碰壁……”
秀容無意的一個回答,令慕容雪顏心中掀起大浪,久久不能平靜。
南宮逸有難,這會不會是真的,若是真的,那又會是什麼人,特意來通知她?
她知道自己應該狠下心的,什麼南宮逸,什麼靖王,什麼北齊,她早該一古腦兒全忘了,只是,她就是這麼不爭氣,一聽到他的消息,就把持不住自己。
臨行前,慕容雪顏還是留了個心眼,叮囑秀容道:“秀容,我去城南渡口有事,若是一柱香的時間後沒有回來,你帶人過來找我。”
吩咐妥當之後,她便匆匆出了門,前往位於城南的渡口。
這個早晨的陽光不錯,照在身上,仍是暖洋洋的感覺。慕容雪顏疾步而行,不時碰到幾個常出去美容院的熟客,笑著打過招呼之後便繼續前行。
好不容易將將快到渡口,慕容雪顏未走近,先四下打量了一下。河畔泊著一條船,而渡口,卻是空無一人。這難道真的是某個人的惡作劇?又或者,是她來得過於匆忙?她記得信上並未寫見面時間,想來,是她關心則亂,來得過於匆忙了。
正想著要不要折返回去,猛聽得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你可是慕容姑娘?”
慕容雪顏聞聲回頭,見一個陌生的青年男子從舟中步出,上了岸。看其眉目端正,不像奸惡之徒。
“是我。你是何人?”慕容雪顏問道。
那男子不答,卻揚聲對舟內喚道:“世叔,你要找的人來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男子所稱的“世叔”,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慕容雪顏正好奇著,卻見舟中又踱出一人,此人不是別人,卻是數月不見的賈萬兩。
一見了賈萬兩,慕容雪顏方發覺自己上了當,她擡腳便回,卻見賈萬兩奇特地拍了幾下手,渡口的四面八方忽而涌出許多人來。慕容雪顏來不及逃跑,便被這許多人圍在了中央,無計可施。
“我想,我應該叫你慕容姑娘才比較正確。”賈萬兩繞著慕容雪顏轉了一圈,嘴角噙著笑意。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慕容雪顏怒目相向。
“你以爲我這幾個月做什麼去了?”賈萬兩得意之色溢於言表,一張笑臉頗有幾分猙獰之色,“我告訴你,這幾個月,我派了人去北齊調查你的底細!慕容雪顏,你本是一個王爺的下堂妻,我勸你還是乖乖地從了我……”
“不要臉的老傢伙!”慕容雪顏破口大罵,“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性,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豬,肚子大得如草鬥,腦袋小得像拳頭,五官變形、身材畸形,你家的那些大小老婆要是睡在你身邊,半年夜醒過來一定要被你嚇暈!”
“你!……”賈萬兩從來不曾如此讓人罵過,氣得夠嗆,卻又不及慕容雪顏口齒伶俐,當下不再多言,對衆小廝說道:“把人帶走!”
慕容雪顏心知不是衆人的對手,當下不敢反抗,只能坐起賈萬兩帶來的轎子裡面,隨著賈萬兩回了賈府。
2
秀容帶了小廝來到渡口,不見慕容雪顏蹤影,心下便生不祥之感。渡口附近並無他人,唯有一隻小船上,秀容便問道:“可有人在?”
“小姑娘,你要渡河嗎?”一名老艄公從小舟中探出頭來。
“不是,大叔,我向你打聽個事。”秀容溫言問道,“今日一早,你可曾見過一個與我年紀相仿,長得十分漂亮的姑娘?”
那艄公不隱瞞,一五一十地答道:“姑娘老兒沒見著,倒是今日一大清早,城西的賈老爺將小老兒的船租走了……”
“哪個賈老爺?”秀容忙追問道。
“賈家布莊那個賈老爺。”那艄公答道。
“壞了。”秀容暗叫不妙,帶了小廝們回美容院。
估計,那封信分明就是那個賈萬兩讓人寫的,將慕容雪顏騙到此處,然後……那個賈萬兩垂涎她不是一日兩日了,這一次,一定強行將她帶回府上去了。那賈萬兩家中的小老婆們不是就有被他強搶而得的嗎?
這可如何是好?過無痕不在這裡,秀容實在是一籌莫展。慕容雪顏出了這樣的事情,她該去求誰幫忙呢?思來想去,秀容覺得自己在昊州城唯一算得上熟人的,便是段浩然了。雖則,她並不想爲了什麼事情求他,但是,這次是慕容雪顏身陷危難,救人要緊,她什麼也顧不得了。
主意打定,秀容命衆人好生看著美容院,自己僱了一頂小轎,前往段浩然所在的城東一條巷子去找他。從段浩然在與賈千金的婚事上半途悔婚,開罪了賈家之後,段浩然的父親憤然之下便宣佈與兒子脫離關係,將他逐出家門,斷了他一切吃穿用度的來源。而離家之後的段浩然,在城東楊柳巷裡設了學館教授人知書識字,以此度日。
從相識以來,她統共也就來楊柳巷找過段浩然一次,上一次,還是步行而來的。這巷中所住皆是平民,她不想自己的形象在他們眼中過於高不可攀。而此次,實在是事態緊急,她顧不得什麼形象了。
算算路程應該快到,秀容掀了轎簾往外看。正巧,前方有一名看背影穿著華貴的婦人正在獨自行走。那婦人走得有些急,一腳不慎,整個人便朝路邊傾去——
秀容本想不管閒事,不知爲何又生出了同情,命轎伕停轎,自己下了轎,趕去扶摔倒了的婦人。
“大娘,您沒事吧?”秀容扶著那婦人起來,柔聲關切道。
那婦人感激地望了秀容一眼,說了聲“沒事”,便要直起身子走路,但腳下一用力,便覺得左腳腳踝疼痛難忍,不禁“哎喲”呻吟出聲。
“大娘,您的腳怎麼了?”
“好像是這隻腳扭傷了。”那婦人答道。
秀容思索片刻,說道:“大娘,您要去哪裡?要不,我給您僱頂轎子?”
“不必了。我是去附近的楊柳學館。”那婦人又道,“我沒事,反正很快就到了。”
“我也要去那裡,咱們順路呢。”秀容道,“我看這樣吧,我背您幾步。”
“這……這怎麼可以?”那婦人不安地看著秀容。
“沒事。我背得動您的。”秀容笑著,轉過身子,將那婦人背起。
“姑娘,你真是好心,謝謝你了。”
“不用謝,反正順路。對了,大娘去學館是找誰呢?”秀容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那婦人答道:“我去找一個姓段的公子。”
姓段?莫非她也是去找段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