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退回到祁連山之後,就地駐防。冷靜下來之時,薛熙劍方發現軍中少了兩個人。一是如心,她是西宋的人,是宮女,不至於逃走,可能是戰亂之際遭遇了不測;另一個人,就是慕容雪顏!
她究竟是去了哪裡?是遭遇到了不測,還是……
她藉著衆人紛亂之際,離開了他。
雖然,他不希望是前者,她再聰明,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然而若事實是後者,那麼她對他……
那麼久的感情付出,那麼久的用心良苦,都只是虛無。
他隱隱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而他,卻不願意相信這麼一個事實——
南宮逸一出現,她馬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慕容雪顏,你,是不是一個沒有心的人?薛熙劍仰天一笑,傷情化爲了憤怒。南宮逸,他一定要與他爭個高下!不僅如此,他還要憑自己的實力,將慕容雪顏奪回來!
當夜,薛熙劍派了一名將軍去附近州縣徵兵,作爲援軍。這一次,他不再是爲了南越,幫助趙琛而戰,亦不是爲了自己擴充疆土的野心而戰,而是——爲了奪回心愛的女子!
南宮逸那邊雖暫時獲勝,奪回城池,但他的糧草在路上分了部分給災民,屆時必定會糧草供應不上,陷入困境,北齊朝廷那邊運送糧草,路途遙遠,本就不是件易事,更重要的是,北齊朝中也有薛熙劍的眼線。
數年前他來北齊的時候,便結交了尚書燕文軒。此人女兒在宮中爲妃,自己的職位卻是一直得不到提升,對北齊朝廷向來是頗有怨言,當時兩人便是一拍即合,這數年來均保持聯絡。倘若,這一次督運糧草的人是他……
這一個可能性,薛熙劍僅僅是在猜測,並不可靠。如今,南宮逸的軍隊駐防在彬州城外,蓄勢待發。而南越與西宋的聯軍,則等著各自援兵的出現,大戰一觸即發,再所難免。
月光下,薛熙劍舉劍狂舞,將所有的憤怒、嫉妒、思念都融化在一招一式裡,彷彿要用體力的透支迫使自己去遺忘。
驀地,黑暗中閃過一條人影,舉刀砍將過來,薛熙劍想也不想,反手一擊,將那人迎著他面門砍過來的一刀化解。那人反應也極快,一刀被破解之後,又一刀疾砍而出,來勢兇猛,薛熙劍仍是從容化解,這回他看清了來人,卻是南越王趙琛。
趙琛揚眉一笑,言道:“宋王好武藝!”
“與那南宮逸相比呢?”薛熙劍側過頭問道。
“這個,須到兩人對決之時方能見分曉。”趙琛避而不答,又問:“慕容姑娘還沒找到?”
“她……”薛熙劍剛想說,又想到趙琛曾以慕容雪顏要挾自己,便不回答,只說道:“越王,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趙琛知他有所芥蒂不願回答,當下一笑置之,轉身回營。
薛熙劍被他一問,又想起了慕容雪顏……
初見之時,他還以爲她只是一個尋常歌伎,她的歌聲動人心絃,她的舞姿超凡脫俗,她看起來,就像臨凡的仙子般絕美。後來他才知道,她那個時候,是爲了幫助自己的未婚夫方在他跟前獻舞,而她的未婚夫,就是北齊的靖王南宮逸。
那時,他還沒有陷得很深,只是淺淺地喜歡上了,在知悉了她的立場與心意之後,便決定放手,放開一段不可能屬於自己的感情。
輾轉之後,又是數年,他也有了自己的妻子。她的影子越來越淡,除了偶爾看到當年命人畫下的畫像,他已經幾乎忘記,曾經有那麼一個女子令他怦然心動了。
直到,他們再度重逢。那是元宵節,她換了男裝來觀燈會,而他亦微服出宮去體察民情,他們再一次,不期而遇。
縱然她著了男裝,他依然第一眼就認出了她。那時候他才明白,他的心裡,始終有一隅角落,爲她空著。
再之後,他遭人追殺,妻兒盡誅,自己也險些重傷不治,又是她,冒著危險收留他,醫治他……
她當初那麼幫他,也許是不求什麼回報,而他卻因爲她的付出,再一次,毫無自拔地陷入到對她的感情中去——
這一次,是一生一世!
無數次,長夜漫漫,他告訴自己,若他得了天下,坐擁江山,他必要她站在他的身邊,接受百官朝拜!
世事,爲何總是不盡如人意呢?他那麼深地愛上她,而她對他,始終只是對親人的那種感情。他不惜用君王的權力困住她,卻困不住她的心,當她那次從普濟寺後門逃跑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再怎麼,也留不住她。然而,已經付出去的感情,卻再難收回,他無法說服自己放開她。
這一次出征帶上她,他隱隱存了私心。他擔心以她的機靈可能逃出皇宮。到時候,他就算贏得了天下,若沒有她站在身邊分享,又有什麼意義?
江山如畫,卻及不上美人笑靨如花。
2
慕容雪顏在清河鎮的客棧投宿。
這是她恢復自由之身的第一個夜晚,她興奮得幾乎睡不著覺。
什麼薛熙劍,什麼南宮逸,她通通都不想沾了。薛熙劍不是她的菜,南宮逸於她而言,又始終有一根刺梗在心中,相見不如不見。
她的私有資產,在幫助薛熙劍奪回皇位的時候,已用了十之七八,如今剩下的,僅夠讓自己再過大半年安生日子。
怎麼辦呢?
慕容雪顏思來想去,決定去投奔宇文霜,再作打算。
宇文霜那天下第一莊不是夠大幺?多她一個人吃喝也是問題不大的。再說,她纔不是要去吃白食,她可以竭自己所能,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天下第一莊位於北齊與東魏交界處,貌似有些遠,她又沒有孤身上路的經驗,看來,只能花些錢去僱個車伕趕路了。
主意打定,慕容雪顏美美地睡了一覺,次日一早便在清河鎮找車伕,結果,這個清河鎮因受了戰亂的影響,災民四起,百姓民不聊生,連最基本的生活供給都成了問題,自然也找不到半個車伕。慕容雪顏花了一早上的時間,愣是找不到個車伕,倒是買到了一匹馬,只得自己親自騎馬趕路。
過了清河鎮,她又到了一個叫做永州的縣城。因爲趕路過於勞累,她居然得了重感冒,只能就此耽擱了下來。這副身子久未生病,沒想到這一次竟是格外嬌弱,直病了四五天方見好。她的病剛好,去客棧樓下吃飯之際便聽到了一些關於前線戰況的傳聞。
據說,南宮逸剛率領大軍來前線時,便在清河鎮遇到了災民暴,動,爲了平息暴,動,他只能將糧草的三分之一分給了災民——這個,是慕容雪顏事先知道的;然後,他領兵攻城,只一日,便將彬州城攻克,收復了失地,令南越與西宋的聯軍退回了祁連山外——這也是她清楚的;大戰之後,大軍駐紮在彬州城外休養生息,糧草不濟,朝廷中早前接到了南宮逸的奏摺,便派了尚書燕文軒督運糧草前來,結果,糧草途中清河鎮的時候,遇見一幫悍匪,搶的搶,燒的燒,所剩無幾。
“這樣一來,南越王他們可高興了,不知道仗會不會打到咱們這邊來。”說話的是個讀書人模樣的男子,文縐縐地嘆息道:“靖王素有‘戰神’之稱,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此番卻因糧草之事陷入困境。”
“朝廷若再要派糧草來支援,只怕來不及吧?”另一男子接口道,“據聞那靖王麾下將士個個驍勇善戰,以一擋百,但若肚子吃不飽,誰有力氣打仗呢?”
那些男子還兀自評論不休,慕容雪顏卻坐不住了。
萬一,他輸了……
這次她逃離了薛熙劍的掌控,薛熙劍極有可能將賬算在南宮逸的頭上,屆時他一定會毫不留情。
若南宮逸兵敗,落入薛熙劍的手中,會怎樣?
慕容雪顏不敢去想這樣的結果。她只覺得,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收購糧草,來幫助他。
薛熙劍他們已退出了北齊境內,沒有人會知道她在這邊做了什麼……
她決定,用自己剩下的所有財力,採購糧草,暫時幫助南宮逸捱過一關,最起碼,要捱到朝廷第三批糧草再運過來的那個時候。
她化名薛彥,以一人之力,將永州全城的大米盡數買回,又僱了幾輛馬車,將糧食送往前線。
做這些的時候,她並不想讓南宮逸知道。
她換了男裝,將臉化得臘黃,並在脣畔加了兩撇鬍子。他應該,不會再認得她了。
籌備好一切的時候,又是三日之後,慕容雪顏親自帶領衆人將糧草押往前線。爲防萬一,她請教了熟悉路徑的老鄉,改走一條人跡罕至的小道。
也許,對於孤軍奮戰,陷於僵局的南宮逸來說,她所做的一切,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然而她不過是想幫助他……
就算無法原諒他,多年以前,他亦曾在萬三千手上救下了她。當是還當年的救命之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