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顏回到王府,感慨萬端。原本只是無意的一次探病,竟會牽出這麼多是非來,而本該落網的元兇,卻如有神助,凡事快了一步,在真相昭然若揭的時候,居然還能毀滅人證,全身而退。於是,這個案子便變成了無頭案。
幸而,杜蘭若總算是如願以償,得到了皇上的垂青。看著他們鶼鰈情深,她想到了自己。在現代,她還沒有嚐到愛情的味道,就被一個人面獸心的傢伙逼到了死路;到了這個不屬於自己的時代,關於所謂愛情,更像是一場鏡花水月的錯覺……
她的良人,南宮逸,他們從來沒有站在一條平行線上。
雲妃對杜蘭若的處處針對,手段之狠辣,令她髮指。她的王妃身份,雖不及杜蘭若的宮妃身份顯赫,然而靖王府,如今可說是她一個人的天下。將柳湘湘那幾個多事的女人趕走之後,她在王府也就此立了威,衆人再不似從前不拿她當回事,連南宮明這個一開始看她不順眼的老頑固也對她畢恭畢敬起來。
不過,這個南宮明是必須要防的。無論他對王府忠不忠,他與雲妃勾結,是她一直懷疑的事情。
從宮中回到王府,慕容雪顏累得夠嗆,進了房間,倒頭便睡,從傍晚直睡到深夜。醒來之時,才猛然想到五日之後便是中秋,這段日子一直命樑含珠等四人練習,真正的“合作演奏”卻從未試過——萬一效果不理想怎麼辦?念頭一轉,她再也睡不著了,巴不得馬上便天色大亮。
在牀上翻來覆去良久,方想起晚膳未用,肚子餓得夠嗆。秀容因見她睡了,一直在外面服侍,此時大概還當她在睡夢之中呢。掀被下牀,慕容雪顏決定——自己下廚!
在外衣外面加了一件披風,慕容雪顏便出了房門,夜還不是很深,她一出來便被秀容碰見,忙問她是否要用膳,慕容雪顏笑著說了自己欲親自下廚的打算,將秀容支開。對面南宮逸的房間裡,燈光竟已熄滅,慕容雪顏暗覺驚疑,卻在經過書房裡明白了緣故——南宮逸還在書房看書。
慕容雪顏懶得打招呼,直接從書房門口經過,直奔廚房,卻不知道她身影掠過之時已然被南宮逸留意到。
來到廚房,她拔出火塞,將油燈點亮,四下尋找著食材。她先嚐了一下調料,分辨出味道,再拿來一個雞蛋,又取了此已清洗的菜葉,再尋了面來,準備自己下一碗麪。引了半天火,那竈子就是不合作,裡面的柴火都只燒了一點火星出來便熄滅了,氣得慕容雪顏直跺腳,她學著平時丫環們的動作拿來一支竹管對著火苗一吹,“轟”,火勢終於大了起來,燒得竈下的柴“哧哧”作響,很快地一大片柴火都燃著了。當然,慕容雪顏的臉上也揚了一臉灰黑的竈灰,她自己卻渾然不覺,只在鐵鍋中先加入了清水。
“你在幹什麼?”門口傳來南宮逸的聲音。
“煮麪。”慕容雪顏一面用筷子熟練地打著雞蛋,一面閒閒地回過頭去。
南宮逸冷淡而毫無表情的臉上突然爆出笑容——這個平常雪白粉嫩的丫頭,尖尖的瓜子臉上蒙了一大層黑灰,只剩下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動,活像只黑臉小狗!
“笑什麼?”慕容雪顏停了手上的動作,才猛然想起自己臉上異樣的感覺……完了,肯定是剛纔吹火的時候弄上灰了,現在讓南宮逸這個傢伙看到這超糗的一面……
“你會煮麪?”南宮逸笑夠了,方問道。
很明顯的不相信人的語氣……慕容雪顏決定證明自己的能力:“自然會,不然,我請你吃麪?”
見南宮逸不回答,她在鍋中又加了水,接著對南宮逸說道:“喂,你會不會添柴?”
“添柴?”開什麼玩笑,他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出身名門地位尊崇,從小到大沒幹過半點粗活,除了在軍中與部下一起同甘共苦……
想歸想,連南宮逸自己也不明白,他竟會乖乖聽著這小丫頭的話,俯下身子往竈中添了一小捆柴。
“差不多了,水要開了。”慕容雪顏將雞蛋倒入燒滾的水中,又依次加入調味品,最後在水再次燒滾的時候加入幾片菜葉。
“大功告成!”面香在廚房瀰漫,聞得慕容雪顏更加餓了。將竈臺下的火熄滅之後,她將面從鍋中打起,平均分在兩個碗裡,並在每個碗中再加上數滴香油,然後端了其中一碗給南宮逸。
雪白糯滑的麪條,襯以幾片青翠的菜葉,湯上面浮著嫩黃色的蛋花,光是看著色彩,聞著香味就覺得很是享受,輕輕啜一口湯,味道清香鮮美,南宮逸嚥下湯,擡眸望著慕容雪顏。
“很難吃?”慕容雪顏不解地瞪著悶聲不響的南宮逸,“難道,我太久沒下廚,技藝退步了?”
“是很好吃。”難道聽到南宮逸一句稱讚。
“我有沒有聽錯?你也會夸人?”慕容雪顏目中鍍上驚趣。
“快吃吧,聽說你回來就睡晚膳也沒吃。”
呃……這算是關心嗎?聽起來意思是關心,但語氣冷得……甩甩頭,將這些有的沒有的甩去,慕容雪顏垂下頭,認真地吃起面來。
吃完麪的時候,慕容雪顏決定四處走走。而南宮逸,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因爲這“一面之緣”,南宮逸的心情看起來好了許多。也許是月色太美,也許是王府的後花園夜景怡人,兩個人並肩走著,心中各有溫馨之感。
“介不介意說說你和雲兒的故事?”慕容雪顏忽然問。
“你有興趣知道?”南宮逸並無排斥之意。
“你放心,我不是盤查。”慕容雪顏迎著銀光熠熠的月亮笑,“只是很想知道,什麼樣的女子,會讓你覺得‘曾經滄海難爲水’。”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南宮逸讀的詩書不多,卻也知道這兩句詩。幽幽月色下,不知道爲何,他願意展開傾訴,對著這個與他拜過兩次堂卻從來沒有做過真正的夫妻的女子。這個他一直認爲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
“我和雲兒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她比我小兩歲。那時候,我父親的軍隊在滄州駐防,而云兒的父親當時是滄州的刺史。雲兒的娘有‘滄州第一美女’之稱,雲兒則完全繼承了母親的美貌,當然,很小的時候,我還還懂得美爲何物。”
南宮逸頓了頓,彷彿陷入了美好的回憶:“記得還是雲兒十三歲那年,她的母親去世了。那天,看到她獨自在窗前哭得那麼傷心,我忍不住將她抱住。從小到大,我無數次扯過她的髮辮,撕過她的衣袖,一大羣人玩‘過家家’的時候,總是由我和雲兒扮演夫妻,但是單獨相對的時候,我卻是第一次抱著她。那年我十五歲,對男女之事有了懵懵懂懂的瞭解,那時才突然覺得懷中的雲兒好美,讓我想一輩子就這樣呵護她……”
一輩子。那是多麼漫漫悠長的歲月,又有誰能預料,中間會發生多少曲曲折折的變故……
“十五歲……”慕容雪顏澀然念道。她今年也是十五歲,究竟是巧合,抑或是宿命?
“雲兒十四歲的時候,我們已經彼此定情,身邊的人早知道我們是一對。那時候,我曾向父親提出求娶雲兒,但是父親認爲男兒志在四方,不應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並說雲兒尚未及笄,提親尚早。”南宮逸劍眉微蹙,愁緒像輕煙籠罩,“那年,父親被調職回京,而云兒的父親也因政績出衆,被調到京中升爲尚書。如果……”
如果沒有這場調任,如果雲兒依然留在滄州。也許,今時今日,他們的人生便不會是這個樣子。
“可惜,沒有如果。”慕容雪顏打斷他的話,“如果有如果,我寧願從來沒有認識過你。”
南宮逸研判地望了她一眼,猜不透她這一句的含義,繼續說道:“雲兒十五歲行過及笄禮之後,我準備好了採禮,欲擇吉日提親,宮中卻選來消息,先皇欽聞得尚書之女知書達禮,欽封其爲太子妃擇日完婚。”
消息傳來的時候,他如同兜頭被淋了一盆冰水,從頭到腳都冷透了。他等了那麼久,盼了那麼久,結果,卻敵不上一張聖旨。
那日,是她大婚前夕,他喬裝成尚書府上小廝,欲帶她離去。
而她卻,親口將他拒絕。他們都不是屬於自己的自由之身,各自揹負著家族的使命,若放下一切果斷私奔,只會留下千載罵名。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縱使他武功蓋世,亦逃不過帝王的通緝,更何況帶著絲毫不會武功,身嬌體貴的她……
可以想見,她說著這一切的時候,內心經過了怎樣的掙扎,但對於命運如此的安排,除了接受,他們沒有別的辦法。
於是他笑著離開,在那個夜裡將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雲兒大婚,我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三天三夜。三天後,我想通了,決定隨著父親投身軍營,再也不回這個傷心地。再後來,你的父親在朝堂上提出了讓我娶你。我當時因爲雲兒的事萬念俱灰,……便答應了先皇的賜婚。恰巧後來,邊塞傳來遊牧民族侵擾我大齊邊塞百姓的消息,我率軍前去駐防,這一去,便是五年。”
“你的三個小老婆,可是在邊塞娶的?”慕容雪顏笑。
“丫頭,你還真是不知死活,你趕走她們,我沒有找你算賬,你倒自己提出來。”
“若當真是我做錯了,以你的個性安能不尋我晦氣?”慕容雪顏反駁道,“今年你會回來,又是爲什麼?”
“爲了你。”南宮逸白她一眼,這個丫頭鬼靈精得很,倒也會揣著明白裝糊塗。
“可見感情這種事情,就是‘剪不斷,理還亂’,你一回來,糾纏又開始了。”慕容雪顏嘆息。
原來南宮逸與雲妃的過去是這個樣子的……聽他的訴說,眼裡眉間,俱是情意。可見他對雲妃根本還未忘情。難怪,他們會不止一次地在宮中私會……那雲妃呢?她對南宮逸,究竟是餘情未了,抑或只是利用過去的感情羈絆他,爲自己登上後位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