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壽辰,宮中上下一片歡騰。
是日,皇上太后所在的長信宮大殿中設席,宴請京中一品大員及王室中人。四下裡懸燈萬盞,照得整個廣場亮如白晝。
慕容雪顏隨著南宮逸進入宮廷,心中不無緊張,這樣的場合,她可是才第二次參加。筵席的中間留出一條寬敞的通道,以紅毯鋪地,通道之上是一層層臺階,太后與皇上的席位便設在臺階的最上面。內侍唱喏之後,皇上攜了後宮中現有的三名妃子駕到,再之後,太后鸞駕蒞臨,衆皆坐定。
“皇帝,哀家生辰,你可有什麼禮物送給哀家?”太后笑問。
北堂昊躬身一笑:“兒子粗笨,連個禮品也選擇不下,看樣子今天要讓母后失望了。”
“哀家的皇兒便是這般小氣。”太后佯作嗔怪。
北堂昊笑著命隨行的方有德呈上禮品。分別爲上等綢緞百匹,白銀千兩,珍珠五百串,玉如意一對,珊瑚珠一百串,另有一尊半人高的白玉雕成的千手觀音,其相貌慈和端莊,交疊著的手臂,無一不雕刻得精美無比。
將自己的禮品呈上之後,北堂昊又笑對衆妃:“各位愛妃可有什麼禮物要送的?”
“皇上的禮品如此貴重,臣妾的怕是不敢拿出手了。”雲妃郝然一笑,命隨侍宮女取出一本線裝書。
“這是臣妾花了半月功夫親自抄寫的《法華經》,臣妾知道太娘娘後篤信佛教,所以親自抄了一本經書借花獻佛。”雲妃躬身,親自將書呈上。
“難爲你懷著身孕還要操這個心,你心意哀家領了。”太后聲音平平地說道,“下去吧。”
“是。”雲妃淡笑回座。
隨後是杜蘭若近前,將自己親手繡的“壽”字呈上,溫言道:“這是臣妾親手繡的‘壽’字,臣妾手藝不精,還望太后娘娘不要見笑纔好。”
“你能有這個心便不錯了。哀家這裡什麼都有。”太后笑道,目光一接觸到杜蘭若的手指,當下驚駭,“蘭妃,你的手指……”
“臣妾……臣妾從小不慣針指女工,這些……是刺繡的時候針刺的。”杜蘭若紅著臉垂下頭,十分難爲情。
“生受你了。下去吧。”太后的目中閃過一縷感動。
雲妃恨恨地咬了咬嘴脣,一張光豔的臉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這一表情的變化沒有逃過一直留意她的慕容雪顏的捕捉。
這個女人當真是個狠角色啊……以杜蘭若的率真直爽怕是不是她的對手。妃嬪的禮品呈過之後,便是舞妃進獻了一對南越特產——南海夜明珠,其次是北堂昊的同姓兄弟——大齊國的諸位王爺王妃一一向太后進獻自己的禮品,無非是佛珠,金佛,或其他玉器古玩。所有同姓王進獻完畢,便該南宮逸這唯一的異姓王攜王妃共同來進獻禮品了。進宮之前,他們就約法三章,今日出現在太后跟前,務必要上演“和諧”的戲碼,既不能讓太后起疑,也不要讓慕容睿這個當父親的爲女兒操心。
二十二歲的靖王南宮逸與十五歲的王妃慕容雪顏雙雙上前,引得周圍一片讚美與豔羨的神色——南宮逸英氣逼人,慕容雪顏雪膚花貌,真真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臣、臣妾拜見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南宮逸攜慕容雪顏齊齊下拜,異口同聲地說道。
“起來,讓哀家好好看看你。”太后目帶關切地望著慕容雪顏,“成親之後,似乎變得比以前更美了,雪顏,你告訴哀家,靖王對你如何?”
“他……”若是告訴天下人他們仍然是假夫妻,從來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發展,怕是沒有一個人會願意相信吧,眼風帶過目光殷切的雲妃,慕容雪顏笑靨如花地說道,“回太后娘娘的話,靖王待臣妾非常好,可說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這樣,哀家就放心了。”太后笑道,“靖王,你們打算何時生個小世子呢?”
“太后娘娘!……”慕容雪顏拿捏得恰到好處,笑語垂眸,不勝嬌羞。隨後有意將目光掠過雲妃——雲妃這張精心妝點的原本神采飛揚的臉此時蒼白得駭人,彷彿所有的血色都被抽走!心中暗歎,何時自己也變得這樣睚眥必報了?其實細細想來,這樣還以顏色已經算夠便宜云妃了,她可是三番兩次想置自己於死地!
“太后娘娘,臣妾準備了幾樣薄禮,恭祝太后娘娘壽辰,還望太后娘娘不要嫌棄。”慕容雪顏近前一步,南宮逸會意,將剛剛跪拜時放置在地的兩樣禮品交到慕容雪顏手上。
“是什麼禮物呢?你準備的,自然都是好的。”太后目含期許地望著慕容雪顏。
低眉一笑,她首先將圓形的那個盒子打開,將其內容呈現在太后視線之中,笑著解釋道:“太后娘娘,這是臣妾親自下廚做的糕點,底下白色部分是麪粉加雞蛋蛋清、新鮮牛奶烘焙而成,上面紅色的部分是用西瓜榨成汁,再均勻塗上。臣妾不才,做不了太複雜的花樣,只能做一個‘壽’字聊表心意。”
“想不到紅色與白色相映起來,竟如此好看。哀家迫不及待要嘗一口了。”太后展顏一笑,侍立在旁的路公公會意,忙傳了銀箸來,自己先嚐了一小口,再點點頭,將糕點交給太后。
太后夾了一小聲放至口中細嚼,但覺甜而不膩,入口酥滑,與時下點心很是不同,不由是稱讚道:“雪顏,你的手藝真是不錯,看樣子靖王娶了你是他的福氣。”
“太后謬讚,雪顏愧不敢受。”慕容雪顏忙俯身謝恩。
“起來吧,你如此心靈手巧,哪裡就當不起哀家一句讚美?”
“謝太后。”慕容雪顏再次起身,將另外一個方的盒子當著太后的面打開,說道:“太后娘娘,這是靖王陪著臣妾一同去選購的玉佛,彌勒佛常笑,臣妾祝太后娘娘長命百歲,笑口常開。”
“難爲你們心思獨到,你一張巧嘴還能說得這般好聽。”太后和顏悅色地笑道,“去吧。”
“太后娘娘!”雲妃的聲音趕在南宮逸攜慕容雪顏歸座之前響起,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挑釁之情,“靖王妃不是一向能歌善舞,這次怎麼不在娘壽辰上表演一回?”
“雲妃!”皇上厲聲制止,語氣中帶著警告。
慕容雪顏目光掠過南宮逸,他的眼中是無所謂的神色,再看一眼雲妃,雲妃迴應給她一個春風滿面的笑容,順道將微微突起的肚子往前挺了挺。
歌舞,本來她原先的計劃是考慮到了的,但最近在鳴翠坊坡爲操勞,午後還要準備糕點的事情,便勻不出時間在歌舞上花心思了,與南宮逸商議過後,他們決定將這個“禮品”取消掉,未料,雲妃竟在御前刁難。
果然肚子裡有貨就是不一樣啊……有了這個的籌碼能拽成這樣。慕容雪顏憤憤不平,心生一計——就氣氣這個女人也好——“回皇上,回太后娘娘,臣妾本來是想表演來著,不過,”停頓片刻,慕容雪顏笑得有嬌羞脈脈,“臣妾最近,身子有些不適……”有意將“不適”二字說得曖昧,沒錯,她就是故意在衆人面前製造誤會。
“哦?雪顏,你可是聞喜了?若有什麼不適,不如召個太醫瞧瞧?”太后十分喜悅,喜滋滋地接著說下去,“可憐南宮將軍的三個兒子,兩個死於戰場,只剩下靖王這一根獨苗,雪顏,爲了南宮家的香火,你們可要努力才行。”
“謝太后娘娘。雪顏定當做好自己的本份,努力爲南宮家傳宗接代。”慕容雪顏毫不扭捏地俯首叩謝,再起身時,她對雲妃露出嫵媚而得意的笑容。
雲妃妝點精緻的臉僵了一瞬,徒然變色。慕容雪顏滿意地收回目光,望向南宮逸。這個傢伙估計從來沒有試過吃憋,若不是當著如此多的外人,估計早就拼命地解釋撇清了。如今,他就只有乾瞪眼的份。
南宮逸攜了慕容雪顏告退,回到座位上。
這次宴請的百官早在當日清晨或午後均已向太后進獻了禮品,是以靖王夫妻歸位之後,宴席便算正式開席,只聽得北堂昊朗聲道:“開席——”
一聲“開席”過後,宮中禮奏起吉祥的喜樂,負責佈菜斟酒的宮女在席間穿梭不停,因爲是太后壽辰,她們換下了平時的藍色布衫,皆穿上紅衫,一眼望去,鮮豔奪目。
宴席之中觥敵交錯,禮樂昂揚,衆人臉上皆洋溢著笑容,慕容雪顏雖也笑著,心中卻除了祝福年老的太后,別無他想。宴席還未進行到了半,她便坐不住了,急欲尋個藉口開溜。沒想到,她還沒有起身,南宮逸倒先以不勝酒力爲由溜了出去。慕容雪顏留心杜蘭若那桌,發現那個雲妃果然也不見了。
慕容雪顏向衆人說明自己欲去看看自家王爺,衆人也只道是他們鶼鰈情深,不予理會,哪裡還曉得內中有許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