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顏安靜下來,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放下了。能夠將薛熙劍的心結解開,對她不再如從前那麼執著,這是她此番的來意之一,而另外,她還有一個目的——
勸他退出這場戰爭。
只要西宋兵馬退出了,單以南越一國之力,不足爲患。而且論智謀,那趙琛遠不及薛熙劍。這麼著,南越國的兵力就不足與北齊抗衡,那趙琛但凡有些頭腦,應該知道再打下去也沒有意義。
“大哥,我今天來,還有件事情想勸你。”慕容雪顏又挑起話題。
“你是要勸我,退出這場戰爭?”他對她的意思心知肚明。
那時候被杜非卿挫敗,他就有過退出戰爭的念頭。而那個時候,趙琛用她牽制了他……
“你應該知道,戰爭損耗國力人力,對哪個國家都並非好事。”慕容雪顏勸道,“如今,再沒有什麼能牽制你了。我想,你不若退出這場戰爭,帶著將士回京城。”
“只是,那趙琛定不能善罷甘休。”薛熙劍心有顧忌。
“這簡單。你只要威脅他就可以了。他若不答應讓你退兵,你就倒戈來幫北齊。”慕容雪顏道,“想來,他也不敢強留你的。再怎麼說,西宋國力不在南越之下。”
“是。你想得周到。”薛熙劍道,“雪顏,我可以不可以……抱你一下?”
他提這個要求的時候,臉有些微紅。這樣的念頭,剛剛在他腦子裡轉了很久。
“可以。”她走近他。
薛熙劍張開雙臂,將慕容雪顏擁入胸懷。
“雪顏,若是有下輩子,你願不願意,給我一次機會?”他喃喃地問。
“若是有下輩子,你可以和他公平競爭。”慕容雪顏從容淡定地微笑。
“下輩子……”這是他唯一能期望的了。今生今世,她註定只屬於南宮逸一個人。決絕地將她放開,他告訴自己,他從此之後,要學著去忘記她。
就像漸漸忘記曾經家破人亡帶來的傷痛一樣。
可以忘記的,會有一天,他遇到另外一個人。像慕容雪顏說的,另一個恆若……
這世上不會有另一個慕容雪顏了,這樣的深情,一生只能夠有一次。
“後會有期。”明明知道,這一別之後,怕是再也不能相見,她仍是這樣說。
“雪顏,你要幸福。若你不幸福,隨時可以找我這個大哥。”他笑。
“我會的,若南宮逸敢對我不好,我一定讓大哥好好修理他。”慕容雪顏也開懷一笑。
真好,他們之間,可以有這樣好的結局。她記得在哪裡看到過一句話,“只要結局是好的,就什麼都好。”
她出了營帳,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剛到了外面,慕容雪顏便聽到一陣騷動,卻是趙琛帶了一隊兵馬,欲將韓玄圍住。
“出了什麼事?”她問道。
“大膽北齊奸細,竟敢來此探聽軍情!”趙琛臉上的笑容十分可厭。
“南越王這話可說得不對了,本宮是奉命來談判的。所謂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您這樣算什麼?”慕容雪顏從容以對。
“既這樣,你爲何只見宋王,不見本王?”趙琛反問道。
“本宮要和誰談判,應該由本宮來決定吧?”
“你這個女人,朝秦暮楚,哪裡配當什麼王妃?”
慕容雪顏不急不怒,冷靜答道:“那麼,您認爲什麼樣的人配當王妃?您可知道一句話,‘沒經過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本宮是什麼樣的人,您還是瞭解了再做評斷吧。”
說完,也不等趙琛回答,回頭對韓玄道:“韓將軍,咱們走!”
“不許走!”趙琛蠻橫地下令,“來人,將他們拿下!”
“且慢!”薛熙劍的聲音傳來。
“宋王,你是要縱容包庇奸細?”趙琛臉色一變。
“他們並不是奸細。也未曾刺探任何軍情。”薛熙劍否認道。“越王,你若現在動手,那咱們之間的交情也就完了。”
趙琛一聞此言,當即換了一副笑臉:“本王說笑而已,本王見靖王妃以一女流之輩竟敢孤身而入,方纔是試探一下王妃的膽量罷了。”
“那麼,南越王覺得本宮膽量如何?”慕容雪顏挑眉道。
膽量這個東西,還真是相當地抽象,很難用言語來形容。若是沒有把握,她也是會膽怯,會怕死的。方纔會鎮定,是因爲她有把握出得去這個軍營。因爲,有薛熙劍在。
“王妃不愧爲女中豪傑。”趙琛這次誇讚倒是發自真心的。
“不敢。也許南越王宮中的女子比本宮更爲出衆。”慕容雪顏隨意一笑,又問,“那麼現在,本宮可以走了嗎?”
“自然可以。”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照目前的形式看來,要想將慕容雪顏留下,並再度用來牽制薛熙劍,這個如意算盤,是打不成了。
眼睜睜看著慕容雪顏在幾個隨從的護送下離去,因爲忌憚薛熙劍,趙琛也只得按劍不發。
此女子一離開,再沒有什麼能牽制薛熙劍了。趙琛真擔心他會後悔……
“宋王,如今北齊靖王受傷,正是我軍反撲的大好時機,咱們可以抓緊這個機會,給敵軍一個迎頭痛擊。”
薛熙劍淡淡地將趙琛望了一眼,卻是不緊不慢地回道:“南宮逸只是受傷,還沒有死。”
“宋王,北齊掛出了免戰旗,如今戰勢對我方非常有利……”
“時候不早了,朕要休息了。”薛熙劍的態度冷淡得令趙琛失望。
2
三日後,敵軍那邊傳來消息,西宋軍隊退出了這場戰爭。據說,薛熙劍率軍離開的時候,南越王曾率軍發難,薛熙劍卻憑著自己的武功,將南越王趙琛制住,嚇得南越衆軍不敢妄動,最後只能乖乖放行。
這樣一來,西宋與南越,從此之後也算不上“友邦”了。西宋的退出,整個戰局便發生了變化,不出幾日,南越軍隊便被打得節節敗退,半個月後,南宮逸的傷堪堪養好了一小半,便收到了南越投來的降書。
“雪兒,看樣子這次戰爭是要結束了。”南宮逸面露欣慰笑容,將降書遞給慕容雪顏。
慕容雪顏接過降書,笑道:“既然這樣,咱們與南越簽訂了議和書,讓他對我朝俯首稱臣,永不來犯。”
“是。但願天下永不再起戰亂。”南宮逸嘆道。
“我以爲,所有的名將都喜歡天下大亂,狼煙四起,好讓自己建功立業。”慕容雪顏笑。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我是不想再看見有人流血和犧牲了。他們也許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妻兒父母,卻因爲戰爭,連親人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南宮逸的臉上有著少有的悲憫之色,與慕容雪顏從前一貫瞭解的他有所不同。
“你……”她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他的轉變,“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想法的?”
“是在以爲你‘死’了之後。那時候,我自請戍邊,在鎮守邊關的時候,看到邊塞那些難民的流離失所的生活。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有多大的權力,而是平安地活著。那時候……”他頓了頓,仍有些動容,“我多麼希望,你能夠活過來,站在我的面前。”
“我現在已經活過來了,而且,清清楚楚地站在你面前。”慕容雪顏笑著,將他的手握緊。
“是,而且不久之後,我要帶著你回家。”南宮逸慢慢地拉過她的手,將她抱著,“雪兒,我這一生,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覺得自己幸運、踏實。”
“南宮逸……”
“你打算一輩子這麼叫我嗎?”南宮逸垂下臉。
“是啊,挺好的啊。”她眨眨眼,笑得就像只小狐貍。
“好吧。”他有些無奈,卻又欣喜莫名。這樣的慕容雪顏,依稀有著過去的影子,一旦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就會得意得就像偷吃到雞的小狐貍。
“下雪了!”慕容雪顏驚叫。
南宮逸仰頭一望,見天空中真的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這場雪,下得又大又急。
“白雪飄飄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風起。”慕容雪顏信口吟出兩句詩。
“好美的雪。”南宮逸在慕容雪顏額際深情一吻。
“是啊,好美呀。”慕容雪顏伸手去接雪花,高興得就像個孩子。
“我是說你。”南宮逸糾正道。
“我?”慕容雪顏臉頰泛起紅暈。
“雪顏,我們從前,錯過太多時光了,以後我會珍惜你。”
“我也會。我們以後要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出日落。”
這一次,許下承諾之後,他們告訴自己,他們要珍惜對方,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