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是什麼人指使你,誣陷皇后的!”天牢裡,北堂昊手中握了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著那個被他親眼看見與皇后同臥一牀的男子。
“說不說,說不說!”北堂昊的鞭子下得更快更急,那男子受不了痛苦,呻吟出聲。
“皇上,是皇后,是皇后自己叫奴才來的……”那男子仍一口咬定。
北堂昊怒氣更甚,鞭子所及之處,無不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太后駕到——”內侍傳來的聲音讓他徒然停頓了手中的動作。
他已經嚴命合歡殿內所有人等不許聲張,爲何事情還是驚動了太后?從事情發生起,他就認定事情只是他與杜皇后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因而不願令其他人知曉,包括他自己的生母溫太后。
“皇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太后皺眉道,“哀家方纔聽聞說皇后昨夜與一來歷不明的男子私通,被皇上當場抓住,可是實情?”
北堂昊暗叫不好,本能地問道:“母后如何得知,是何人告訴母后的?”
“先別管哀家如何知道,你只要回答哀家,可有此事?”
“事情……兒臣還在審訊當中。”北堂昊支支吾吾。
那被北堂昊吊起來審訊的男子見到太后來了,如瘋了一般,大呼大叫地嚷道:“皇上、太后娘娘!奴才在宮外就認識皇后娘娘,是娘娘讓奴才假扮太監混進宮來的!而且奴才與娘娘的關係也非一朝一夕!”
“非一朝一夕?皇上,你聽聽,你的皇后竟揹著做出此等事情,如今她身懷六甲竟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說實在,哀家很懷疑皇后腹中懷有的胎兒是否龍種……”太后氣得渾身亂顫。
北堂昊極力辯駁著:“母后,皇后與兒臣感情一向極好,朕不相信她會做出此等事情!”
“那麼,帶皇后前來對質,哀家要親自聽聽她的說辭!”
合歡殿,杜皇后已經整整一夜未眠,且水米未進。從她作爲秀女進宮至今,還從來沒有陷入過這樣的危機,使她感到了絕望。
曾經,她帶著少女對感情的嚮往,帶著對北堂昊的眷戀,入了皇宮;
曾經,她與北堂昊的第一個夜晚便被燕貴妃蓄意破壞;
曾經,她發現她心中的那一個人視她與旁人無二;
……
就算他無視她、遠離她、不愛她,她都可以忍受,可是她,無法忍受他寧可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卻懷疑她。
究竟事情是哪個環節出了錯?細想來,事情或許從一開始便有著預謀……
那天下午燕貴妃請她去吃糉子,回來的時候她休息了片刻,之後是用晚膳,晚膳之後便是喝每日必有的安胎藥……好像,每一件事情都照著正常的軌道進行著,似乎沒有什麼紕漏。
那碗安胎藥……喝了藥之後她比往日更犯困。而且,她平日睡得淺,一有動靜便會立刻驚醒,這次何以讓一個人躺到了自己的身旁而不自知?
這碗安胎藥,應該是問題的關鍵,如果能通過這碗藥來作爲這次事件的突破口,或者能爲她洗刷冤屈……
杜皇后想到此處,整個人感覺振奮起來,一切還沒到絕望的地步,就算希望微乎其微,終究不至於讓她真正地陷入絕境。
她正反覆地思索著,門口傳來內侍稟報:“皇后娘娘,路公公來了。”
來人是太后身邊得臉的內侍,杜皇后不敢怠慢,強笑著起身,親自前去相迎。那路公公半句客套也無,直說來意:“娘娘,太后娘娘有要事請娘娘過去長信宮一趟,娘娘這就請吧。”
“這……究竟是何事?”杜皇后心虛地詢問著。
“奴才也不知道。”路公公一副愛莫能助的神色。
這麼快風就吹到太后那裡去了……想來,那個陷害她的幕後黑手是等不及了吧,纔會在事情秘而不發的時候就將風聲透露給太后。以北堂昊的個性,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應該不至於將事情越鬧越大的,那麼,顯而易見的,事情是陷害她的那個人做的,而那個人的目的,是要將她趕盡殺絕吧?
這後宮之中,她是北堂昊唯一視爲妻子的人選,得到的寵愛越多,恨她的人亦更多。
慕容雪顏昔日的勸告浮現在耳畔,一入宮門深似海,宮中有數不清的女子整日算計著被寵幸。這些道理,她通通懂得的,當初是自己孰視無睹,而這一次,她第一次質疑起自己入宮的舉動來。
她入宮,是緣於一個情字。她入宮,心繫的人,是當今皇上,北堂昊。
可是……他值得嗎?這一次,她受到了這麼大的冤屈,百口莫辯,他究竟會站在她的身後支持她,或者與旁人一樣懷疑她?倘若,倘若他也和旁人一樣不瞭解她,將他們之間所有的情愫通通抹殺,她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理由,值得讓她在這個十面埋伏的後宮繼續生存下去。又或許,他在盛怒之下,會要了她的命,連她腹中還未成形的孩子也一併不放過……
她木然地隨了路公公前行著,手按在肚子上。
這是他的孩子……是他們感情的延續。可惜,她無法肯定,她還能不能保護得上他。
杜皇后被帶到長信宮後,太后便屏退了所有的宮女、內侍,現場只有太后、皇上、皇后,及昨日那個男子等四人。
杜皇后俯身跪拜,面色如常:“參見皇上、參見母后。”一路上她的心情忐忑不安,但到了長信宮之後反而平靜下來了。事情原本便非她所爲,她又何須心驚肉跳?
“起來吧。哀家有話問你。”太后示意她起身,神色淡然。
北堂昊一想到昨夜所見,心中一痛,再看到杜皇后憔悴的樣子,目光中又親過一抹疼惜……
她終究是他唯一視爲妻的那個人……他們終究有過愛情……
“是。”杜皇后踉蹌著起身。一夜未眠,加上從早起至今什麼也沒有吃,使她看起來十分虛弱,嘴脣蒼白得毫無血色。
“你可認得這個男子?”太后指著殿內一個傷痕累累的男子問道。
杜皇后將目光移到那男子身上,緩緩搖頭:“臣妾不認得。”
“皇后娘娘,我……我是陸勇呀!您怎麼會不認得呢?”那男子情緒十分激動,大嚷大叫起來。
“本宮從來未見過你。”杜皇后走近陸勇,質問道:“說,你究竟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來陷害本宮?”
“皇后娘娘,你我明明是舊相識,那日明明是你說自己寂寞難耐……”陸勇不住地重複著,“皇后娘娘,你我在宮外便認識,你怎麼能,怎麼能說自己從來沒見過我?”
“皇后,你倒是解釋給哀家聽聽,到底哀家要相信誰?”太后面色越來越難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杜皇后嘲弄地一笑,望向北堂昊,“皇上,您是相信你的阿奴,還是這個素未謀面的外人?”
“這……”北堂昊躊躇不定。
連他都不能堅定地相信自己……杜皇后面色悽然,無言以對。
“說不出話來了吧?”太后冷冷一笑,又更加嚴厲地問道,“皇后,你老實告訴哀家,你腹中的胎兒究竟是不是皇上的?”
“……”在否認了她的同時,竟然連她腹中的骨血一併懷疑了麼?
杜皇后怒極反笑,縱聲問道:“你說你在宮外便認得本宮,那本宮問你,你是在何處認識,可有人證,可有物證?”
“這……”陸勇被問得緊張起來,索性編了個謊言說道,“在……在京城的慕賢莊認識,當時娘娘還誇小人有文才來著。”
“文才?”杜皇后冷笑,又問道,“那本宮問你,‘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是誰的詩?”
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這一句,除了問這個被人收買之後蓄意謀害她的男子外,亦是說給北堂昊聽的。
他們是夫妻……是夫妻,就應該相互信任,爲什麼他不相信她?
“是……是……”事先並沒有說過會有這一層問話啊……
“這是漢武帝寫給他的陳皇后的。”杜皇后揶揄地一笑,“你既然說本宮欣賞你的文才,怎麼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
“是……是漢武帝的。小人方纔緊張,一時忘記了。”
“哦,這順可記仔細了,是漢武帝的?”北堂昊亦發現了事有蹊蹺,隧問道。
“是是是,記仔細了。”陸勇不住地點頭。
“混賬東西,這明明是蘇武出使西域前寫給髮妻的詩,你竟說是漢武帝的!”杜皇后抓住機會反擊,再度問道,“你最好老老實實告訴本宮,是誰指使你來陷害本宮的!”
“沒有,沒有人指使……”陸勇頭搖得撥浪鼓也似,拼命否認。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是如何進的宮,打通了哪些關節得以混進來?”杜皇后厲聲問道,“本宮在牀下發現一套內侍服飾,是你留下的吧?本宮倒是問問你,是何時偷偷進的內殿,躲在牀下的?”
“沒、沒有……”
“宮中內侍都要經過淨身才能在後宮伺候,你怎麼混進來的?”太后亦覺事情異常。
事情的局面和起初的想象大不同了……滿以爲太后進來干涉,會坐實皇后的罪名,可這個皇后,……似乎比旁人形容的精明瞭一些。
杜皇后見局面已經扭轉,鬆了一口氣,回頭說道:“現在,太后和皇上該看明白事情的真相了吧,孰是孰非……”
“這……”太后猶豫半晌,方說道:“既是這樣,皇上,你先將這男子押下去,擇日再審。”
事情都如此明白了,太后還是不願意相信她……杜皇后再將頭轉向北堂昊,看他是何反應。
“阿奴,是朕誤會了你,朕相信你是清白的。”北堂昊目中疑竇盡消,走上前來欲攙扶她。
“皇上,你……你願意相信臣妾……”所有的疲憊、委屈,通通襲來,她累得支持不住,昏倒在地。
“阿奴,阿奴……”
又是這熟悉的聲音,又是連夢裡都忘卻不了的人。
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可不可以,再不要懷疑?
她太累了,太想好好地睡一覺,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