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
老判官沒有正面回答,卻是問道:“城中的連環殺人案查得怎麼樣了?”
聞言,奚華安心中一緊,猶豫了一下,終是答道:“都是被金環寺的幽聲和尚所殺。”他遂將所查獲的“真相”悉數報與了老判官。老判官捋著鬍子點了點頭,沒有懷疑的意思。
“華安,你若想要你父親的死因,還得去見一個人。”
巍峨的皇城就在九孃的眼前,青磚砌就的高聳城牆,密無縫隙,渾然透著一股森冷陰寒的氣息。她緩緩地靠近,每一步似乎都有千斤重。
“娘,這就是曾經令你受盡折磨的地方?”九娘在心裡問道,又忽然站定,看著一名侍女駕著一匹快馬從皇城飛馳而出,方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一旁的蓑衣劍客身上。
她看著黑紗斗笠下的那雙熟悉的眸子,嚴肅地問道:“白霧到底發生了什麼?”
“宮主來得太晚,估計白霧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蓑衣劍客並沒有看著九孃的眼睛,而是避開了她的目光盯著自己的腳下。
“你在看什麼?”九娘欺身而近,冷哼一聲,“爲什麼,不敢看著我?”
“宮主,你變了。”
蓑衣劍客受不了她這樣的語氣,終是擡起了臉來,看著滿眼戾氣的九娘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道:“我認識的火蝶九娘,不會做這種殺人的買賣!”
他的話,像一根針刺進了九孃的心裡,不會痛得翻江倒海,但也並非不痛不癢。九娘輕輕眨了眨眼,幾次欲言又止,終還是問道:“不管我做什麼買賣,都不僅僅是爲了我自己。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白霧到底怎麼樣了?”
“我說過了,死不了,也活不好。”
“在皇宮那樣的地方,生活都是這樣的!”九娘突然撫上了腰間的玉笛,語氣中帶著些微的殺氣,“白霧,根本就沒有遇到什麼難題,對不對?”
蓑衣劍客沒有否認的點了點頭。
“我早該料到,”九娘忽又鬆開了腰間的玉笛,氣勢大減,聲音變得小了,“你什麼時候入的關?”
“半個月前。”
“也就是說,你半個月來都悄悄地跟著我?”
“不,我是五天前才得知了你的消息。”
九娘盯著他的眸子,那雙眸子裡沒有其他,只有一襲紅衣的她,烈烈地融不進這安靜的月色之中,她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五日前便來了帝都?”
蓑衣劍客輕聲笑道:“晚十妹獨闖洛州縣衙大牢,將洛州縣衙的官兵殺了個片甲不留,這樣狠辣的手法,分明是在模仿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說過了,我在借兵。”九娘說話間眼神閃爍。
“借兵?借兵也沒必要讓晚十妹那獨自一人去劫獄,用你慣用的手法劫獄。”蓑衣劍客突然朝前走了兩步,緊緊挨著九娘道:“這樣地暴露自己,不是引蛇出洞,而是將自己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
“我不要你管我!”
“我答應過你爹孃,要好好照顧你!”
“雲……”
“別說了。”蓑衣劍客微微嘆了一口氣,深吸一口氣,說道:“關外的事,我會辦好,
但是也希望你不要忘記使命,不要忘記三年前的那場血戰。”
“我沒有忘!”九娘大聲地喊道,眼角卻溢出一滴淚,“到底,我和他還是跨不過宿命這個坎……”
“你記得就好!”蓑衣劍客最後看了九娘兩眼,轉身離開道:“照顧好自己。”
他言罷,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除了滿天星斗,再無其他。九娘怔怔地站在皇城之外,方纔馳馬而出的侍女又回來了。她略一皺眉,拂袖躍去,一把拉住了那馬兒的繮繩,掏出銀子給了那侍女,並說道:“這匹馬且賣給我,記住,今晚的事情對誰也不能說!”
那侍女緊緊地攥著銀子,使勁地點了點頭,便見九娘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孫府的門匾上還掛著那朵白色的大花,垂到地上的白綢子早就沾滿了灰塵,大堂裡的棺材也被擡走了。房文風和蘇小墨收到了奚華安的傳書,便也作別了孫照,離開了孫府。
空空的大堂內,此刻只有孫照一個人坐在木椅上,沉沉的哀意隨著那被擡走的棺材淡了一半,卻還有一半怎麼地淡不了,像是在屋子裡生了根一般。
“哎……”
孫照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孫少爺何故嘆氣?”
那是一個清冷的女聲,自空中飄來,卻不知是從哪個方向而來。孫照慌張地起身,四處觀望,只見一襲紅影自門外緩緩飛來。
女子微微揚起的嘴角帶著一絲冰冷的笑意,明明沒有下雨,手中卻撐著一把紅裡銀面二十四骨傘,傘緣發著亮光,待他細看去,才發現是鋒利無比的刀片。
孫照不禁打了個哆嗦,謹慎地問道:“不知姑娘來府上,是爲何事?”
那女子輕輕扶了扶鼻樑上的金紋面具,笑道:“我來這裡,自然是爲了解除公子的煩憂。”
“可是我並不認識你。”孫照覺得自己的腿在打顫,受不得女子的漸漸逼近,頹然坐回椅子上。
“你不認識我不要緊,我認識你就好了。”女子從袖中取出了一紙詔書,扔到了孫照的腿上,道:“陛下一紙令便使你們孫家從枝頭鳳凰變做了田邊麻雀,齊美人的去世令你們孫家在宮中沒有了強有力的後臺……我不知道,你孫照還想通過什麼方式得到你想要的榮華富貴?”
聞言,孫照無力地笑了笑,道:“自爹去世以後,我就沒有想過再去爭什麼榮華富貴,姑娘這番話對孫某無用。”
女子輕聲一笑,道:“既然孫少爺已經猜到了我來此的意圖,何不敞開心扉說亮話?孫少爺要的東西,我可以幫你拿到,只要你與我合作。”
孫照猶疑地盯著女子面具下的那雙藍黑色眸子,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小魚的病,帝都的名醫都束手無策,你一個陌生人,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我等得了你的答覆,一天、兩天、多少天都可以;不過,我想再過七日,夫人的病恐怕又要加重了。孫少爺若是無意與在下合作,那麼很抱歉,打擾了!”女子淡淡地癟了癟嘴,欲轉身離開。
“姑娘留步。”孫照急急地追了上去,將一枚令牌遞給了紅衣女子,道:“這是孫府的通門令,有了它,你又什麼需要便到各地的錢莊,他們都會幫助你的。”
女子回眸一笑,滿意地接過了那枚通門令,笑道:“孫少爺儘可放心,明日子時請在院邊的枯井旁等候,戌時三刻,自會有人前來爲夫人診治。”
明月當空,紅衣女子如來時一般悄然離開,
孫照緊張地抓著衣袖,立時對著女子的背影喊道:“姑娘如何稱呼?”
空中飄落了一張紙條,上書三字:“火蝴蝶。”
御史臺前,黑駿馬背上,奚華安揹著浮龍雕柄長劍在等候,見房文風和蘇小墨一人騎馬一人騎虎疾馳而來。
房文風問道:“華安你這麼晚了叫我們來,爲了什麼事?”
奚華安道:“我們要去一趟薊州。”
蘇小墨疑惑道:“薊州?奚莊主,孫慶離和葉柳少的死不調查了麼?”
奚華安指了指身後的御史臺,笑道:“兇手早就歸西了,而結案文書我也已經交給了老判官,還要調查什麼?”
“這……”
房文風和蘇小墨不可思議地對視一眼。蘇小墨驚訝道:“奚莊主,你這是要從‘武林盟主’變身‘神探’哪!”
“什麼武林盟主,別再提了,再過三個月便要舉行武林大會,那個時候選出來的武林盟主纔是真正的武林盟主。”奚華安自嘲地搖了搖頭,說道:“不管是武林盟主亦或是神探,我都不想要,若是能拋開著一切,或許她就會回到我的身邊。”
奚華安言罷驅著馬兒踏上了去薊州的鄉道,房文風和蘇小墨緊隨其後。這件事情實在蹊蹺,變化太快,讓房文風一時間無法接受,他問道:“華安,到底是怎麼回事?兇手是誰?”
“一個和尚。”
“和尚?”
房文風和蘇小墨再次對視一眼,均緊緊地拉了一下繮繩,由於二人捱得近,白馬差點和二禿子撞上。
“你是說,一個和尚殺了城中的兩個富商?”蘇小墨不敢相信地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可笑,道:“這世道不亂都不行了,連和尚都殺生了!”
房文風卻與蘇小墨的玩笑態度不一樣,他總覺得奚華安隱瞞了什麼最重要的信息,驅著白馬與奚華安並肩而行,盯著他的眸子,鄭重地問道:“華安,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
“文風,這件事情說來真的很複雜,我必須保護她。”
“可是這事關人命!”
“就是因爲事關人命我才更要保護她!”
“你不能……”
“我必須這麼做!”奚華安不得已提高了音量,喘著粗氣,看起來有些急躁,“對,對不起文風,我……”
房文風沒有再問下去,看似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說道:“好了華安,等你願意說的時候,再告訴我真相。”
“謝謝你,文風。”
“咱們是好兄弟,不用談謝。”
“得了得了,你們兩個不要在那裡膩歪了!”蘇小墨驅著二禿子趕上來,笑問道:“既然兇手已經緝拿歸案,那麼帝都的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如今奚莊主接了新的任務,是什麼任務啊?”
“到菩提谷找到菩提琴師,請來那把菩提七絃琴。”
房文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不想這大明皇帝真的想把他的龍爪伸向武林,不……他早就伸向了武林,如今要做的,是真正的控制武林。”
“菩提七絃琴?”蘇小墨問道:“他要這菩提七絃琴做什麼?”
奚華安解釋道:“菩提七絃琴本是少林寺的寶物,但十年前少林的問命法師與少林分裂,獨自攜了菩提七絃琴到了一處山谷隱居,後來江湖中人便稱呼他隱居的山谷爲菩提谷。而這問命法師的名號也漸漸隱沒,人們稱他爲菩提琴師。”
“菩提琴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