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不禁打了個哆嗦,說道:“不那麼冰,但是有些冷。”
“從今後,再不會有人欺負我,我也不會容許,任何人欺負你!”
當初的誓言我記得清清楚楚,卻終究是沒有實現。那個時候,正是三年前的江湖一戰!
冰涼的劍朝著九娘狠狠地刺了過來,我斬殺了身周的最後一個敵人,急忙轉身想要救她,可是爲時已晚……
鮮血順著劍尖緩緩流下,和她的淚水一般,透著寒涼的悲傷。那個想要殺她的人卻突然收回了劍,眼中充滿了驚慌,似乎還有一絲溫柔……那雙眼睛我絕對不會忘記,以至於在我作爲風使者雲遊歸來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了他。
將酒罈子扔給了他,他瀟灑地接下,朗聲道謝。
“不用客氣,覓雪護法。或許,我該說,奚莊主?”
他就是那個讓九娘心心念唸的男子,沒錯的,相貌俊美,又武得一把好劍,的確是作爲情人的好人選。只不過,在將九娘送出去之前,我要試一試!
幾招下來,我很快甘拜下風。
是誰說過,先下手方能爲強?
殊不知,有時候你認識她比那個人早,你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比那個人長,也比不過那個人對她的一句甜言蜜語。
他冰涼的劍離我的命脈只有半寸,我輕輕笑了笑,拱手道:“護法劍法精湛,屬下佩服!”
將一直沒有練會的秘籍《歸一劍譜》交給了他,也算是請求他替我更好地保護九娘吧?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番外之雲因篇】終)
滿路的荊棘刺到流血的小腿,有著難以言說的疼痛,可我還是不能放棄繼續往前爬。眼看著就要夠到了,夠到那株能救回阿孃性命的還魂花!
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身下有些細小的蟲子在蠕動,硌得我騷癢難耐,可是我很難改變巴在懸崖上的姿勢。只要稍不留神,我定會摔得粉身碎骨。
左手穩穩地抓住了一個伸出來的峭石,雙腿正好恰在石縫當中,就是這個時候,我相信我可以採到那株還魂花了……
“嘶——”
那是,什麼聲音?
我四下看了看,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不及多想,因爲我這個姿勢撐不了太久,我必須趕緊採到那株還魂花翻上崖去。
伸長一點,再伸長一點,我努力地揪住了一葉花瓣、再到那花萼,最後終於抓住了花莖……
“噢——”
什麼東西咬了我一口,手指像被劇毒腐蝕了一般,瞬間抽搐進而失去了活動能力。劇烈的疼痛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我感覺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鬆開了崖壁,整個身子輕飄飄地墜下。那株還魂花的背面,似乎有一雙黃棕色的眼睛,漠然地看著我,然後“嗖嗖”地滑走了。
“呵,原來最後死在了一條蛇的齒下,真是可笑……”
墜落的感覺,很不好,我知道很快就要摔到地上然後很難看地死去,卻突然有一樣粗糙而堅硬的桿狀物接住了我。是樹枝嗎?我沒有力氣思考,手指的疼痛順著手臂傳上來,痛得我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是在暖氣氤氳之中。
雖然很舒服,但差點沒把我嚇
死!你能夠想象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地坐在木桶之中,儘管水面上飄浮著溢滿幽香的花瓣尚可爲你遮擋春光,但難保不面紅耳赤心跳加速。我慌張地想要扶著桶緣站起來,但一想似乎有些不對勁,又迅速的往水裡縮。
這周圍除了飄舞的帷幔,連個衣架子都沒有!
如果我想要離開,除非扯下一片帷幔披裹著出去,但這明顯是很不現實的想法。
身後傳來一陣衣裙掃過地面的“簌簌”聲,清冷卻帶著一絲的聲音傳入我耳內。
“你不要亂動,小心體內的毒素不能排盡,留有後患。”
我聞聲回頭,像是看到了一抹紅霞,掛在山頭卻久久不落下,立在俗世之巔,卻又那樣不食人間煙火。
“你是誰?”
“我是這裡的主人,或者說,即將成爲這裡的主人。”
“那我又爲什麼會在這裡?”
她拉過我的手,緊緊地捏著我被蛇咬了一口的手指,運氣一壓,立刻有滴滴黑血從已經快癒合傷口之中流了出來。因爲氤氳在濃濃的暖氣之中,我並沒有感到十分的疼痛。她很快處理好了傷口,又把我的手放入溫水之中。我微微擡頭看向她的雙眸,那種清冷已經淡了不少,卻多了一些溫柔。
她問我道:“你叫什麼名字?”
“艾晚。”
“你怎麼會跌到山下來?”
跌下來?我覺得腦子裡一片混亂,如果說我現在所看到的,所經歷著的一切都是發生在人間的話那麼就證明我還活著。證明……我沒有摔死!
我突然笑出聲來,倒把她嚇到了。我解釋道:“那崖壁上有一株還魂花,我本想採了來爲我阿孃治病,卻不慎被蛇咬傷跌落下來。”
“還魂花?”她若有所思,繼而嚴肅地看著我,“那大荒之山崖壁上的花草多半都是有毒的……你,是怎麼確定那株花就是還魂花的?”
我笑道:“以前村子裡的老人們快死的時候,都有傳言道摘來大荒之山的還魂花泡水喝下,就能夠起死回生……你,沒聽說過嗎?”
她語氣淡然地回道:“沒有,而且我敢確定你要找的那株花絕對不是什麼還魂花!因爲,這世上本就沒有還魂一說。”
傳言被她這樣決絕地否定,我的心中頓時慌亂起來,緊張地看著她說道:“怎麼可能?如果那株花不是還魂花的的話,我險些喪命的努力豈不是白費?那我阿孃的命……”
你是哪個村子裡的?”她突然問道,“告訴我怎樣去你家,我可以帶大夫去給你阿孃看病。”
我看著自己沐浴在溫水中的身體,茫然地問她:“你不需要我帶你去麼?”
她沒理會我,而是彈了一個響指,立刻有兩三個侍女端著熱水和空盆走過來,聽她吩咐道:“艾晚姑娘體內的蛇毒需要五個時辰才能完全排盡,你們好好看著她,不能讓她踏出浴桶半步。另外,水快要冷了就要記得換,最好不要超過半個時辰。”
我看她一意已決的模樣,無奈地將家裡的位置告訴了她。她剛轉身離開,那兩三個侍女就立刻履行命令,舀水的舀水,倒水的倒水。我朝著她的背影喊道:“對了,怎麼稱呼你啊?”
“嘩啦”一聲,暖暖的熱水衝到了浴桶之中,我看到她微微停頓了一下步伐。
“我叫火蝶九娘。”
不知道九娘給我沐浴排毒的溫水中都加了一些什麼藥材,在
出浴之後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的精神都完全不一樣了。九娘是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回來的,期間我一直不好意思自行離開。
畢竟,她救了我的命,也可能已經救了我阿孃的命。
只是,爲什麼九孃的神情有些不太對勁?
“九娘,我阿孃還有救嗎?”
她只是淡淡地對我笑了笑,安慰道:“別太擔心,暫時無恙。”
“暫時……是什麼意思?”我從她勉強的笑容之中嗅到了一絲悲哀,總感情事情並非是所想象的那樣順利。
九娘輕輕拍了拍我的背,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好好回去,陪你阿孃最後一段日子吧!”
我頓時覺得一顆巨石堵在胸中,淚水嘩啦啦地流下來。我什麼話都不想說,一把推開了九娘跑了出去,一路哭著跑回了家中。
“小晚,小晚你怎麼纔回來啊?”
年邁的阿孃躺在破舊的木板牀上,慈祥的雙目溫柔地看著正要進門的我。我慌忙擦乾了眼淚,破涕爲笑,迎上了阿孃的懷抱。
“阿孃,昨天我遇到了一點意外,後來被一位好心的姐姐救了。”
阿孃忽然笑了,問道:“莫不是今早來探望我的那個漂亮姑娘?”
“就是她,穿著紅色綢衫的那個。”
阿孃點了點頭,說道:“那就是了,她還帶了一個挺厲害的大夫來。”
“挺厲害的大夫?”
“可不是,”阿孃說著來了興味,還比劃起來,“那個大夫可厲害了,在我的背上那麼隨意地點了幾下,這肩啊就不疼了!”
“是麼……”我也開心地拉著她的手,燦然一笑,“這就好,這就好。”
雖然心裡面真的好難受,但是看到阿孃這樣開心,一切的不愉快又很快煙消雲散了。這一段艱難地日子,我不在獨行,九娘時不時地總會來看看我。她說她忘記了很多以往的事情,總感覺心中還停留著對某一個人,某一段往事的感情,可是……
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個人,或者,那段時光。
我喜歡那雙墨綠色眸子,淡淡地盈著一層霧,朦朧而唯美。我感覺那層霧裡藏著一個影子,一個她不願意去觸碰的影子。或許,她曾愛過一個人;或許,她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往。
九娘說很喜歡和我聊天,或許是因爲我不在她之前那段殘缺的記憶裡,對於她而言是完整而又全新的緣故吧!
五彩斑斕的蝴蝶縈繞在青石路旁,阿孃死於這個山花爛漫的盛夏。
我們村子裡的吐谷渾人和外面的不一樣,凡是遇到老人離世的,都要在土裡摻上米粒,撒在墳頭上。聽村子裡的老人說,我們一村人之所以會定居在此處,都是因飢餓所累,逐食而居,隨水而生。
黃白相間的米粒土撒到阿孃的墳頭上,希望能給遊走在陰間的阿孃帶來好運,不再受飢餓所累。我虔誠地跪在她的墓碑前,默唸著吐谷渾人超度亡靈的咒文,感覺風聲小了,陽光弱了,悲傷的心漸漸趨於平靜……
九娘扶著跪在地上的我站起來,鄭重地說:“艾晚,不如你也到鬼宮來吧?”
我扣上了家門的大鎖,把曾經貧苦的生活統統鎖在了裡面。但是我和九娘不同,不是要將它們統統忘記,而是把它們更好地記在心裡,任其初蕊、任其綻放……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義妹,我們要相互扶持同甘共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