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作 陰謀與愛情（九殺殺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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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如影趕到的時候，陽涯正坐在青碧蕭疏的竹林中沉思。他想念月澄，那個溫婉美麗的女子；他想念蒼鶴，那個生性淡泊的故交，他想念他想念的人越來越多了。當一個人時常沉浸在回憶中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變老了，心也就慢慢的蒼涼起來。

“師父！”鴻如影在邊上伺立了半晌，終于遲疑著喊了出來。師父的脾氣現在愈發地變得怪異了，再不似當年時盛年時候豪情萬丈、義氣干云、動輒喜歡戲弄人。鴻如影的心里驀然涌現出一種憐憫的情緒。他都后悔自己當年為了避免被師父作弄，能跑多遠是多遠的行徑了。師父，真的老了。壯士斷腕，美人遲暮，本是一種悲涼。若是在他的心口，再撒上這把苦咸的鹽，那么---他，到底是作對了，還是做錯了？

“鴻老弟，有什么事么？”陽涯轉過臉來，笑。他一向不答應鴻如影稱他為師父的。

“師父”鴻如影清了清喉嚨，似是鼓足了勇氣般，說：“小寒寺的了緣死了。”

“呃，”陽涯笑道：“江湖中不是每天都在死人么？死個把人又有什么干系？”

“可是可是師父，”鴻如影似是要用盡生平最大的氣力，可是他的聲音仍然干澀低沉：“了緣是當年被遺棄在小寒寺門外的月澄的私生子?！?

陽涯的臉色忽然變了。一瞬間變的鐵青鐵青，映著竹林的碧青碧青和他頭上偶爾飄動的幾縷黑白夾雜的頭發，別是一番蕭然寂寞和入骨錐心的凄涼。

那是一種中年喪子的父親的痛哀。

他定定地盯著鴻如影的眼睛，定定地問道：“是誰？是誰忍心殺害了這個孩子？”

鴻如影被他的沉痛的目光刺地睜不開眼睛，頭漸漸地低下去，不自在地說：“月澄?！?

月澄。月澄。竟然是月澄！鴻如影以為那一刻，陽涯會發瘋的。

可是陽涯沒有。他只是慢慢地將頭轉向了別處，輕輕地說：“哦，是月澄?！彼f得是那么輕描淡寫，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墒顷栄膮s清晰地看到，他背上永遠背著，從不離身的長布包袱，緩緩地從他的肩頭滑落到了草地上。

鴻如影的心，忽然如負重釋一般，輕松了很多，嘴角也悄然浮現了兩抹笑意。但是過后，又是無盡的沉重。其實，他也不想的，可是

二）西風多少恨

明月夜。小流崗。月澄的身影，漸漸的近了些。長袖飄舞，如魅如仙。

陽涯的心里，一時竟是滿布了惆悵。

月澄終于走到他面前十步遙遠的地方了。她的臉上，遮著羅紫色的輕紗。一雙眼睛，仍然是如秋水般含情動人。飛燕髻，玉羅衫，一如舊時模樣。

細碎的月光低低地流瀉在月澄輕蹙的遠山眉上，她的面紗陡動，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是良久后，唯有低低地一句：“這些年，你還好罷！”

陽涯點了點頭，勉強笑了笑：“還是老樣子。你呢？”月澄不語。兩個人就這么靜靜地對望著，對望著，仿佛這就是一生了。月，慢慢地西移，沉地很低很低了。

陽涯記起當年初見時的光景。那時候，他還很年輕很年輕的，下顎上生著青澀的胡須，頭發還是油黑油黑的。一襲白衣如雪，不知道羨煞多少江湖少女。而她，那時候，喜歡穿著一身鵝黃色的淺衫，手里拿著那管青碧色的簫管，柳葉眉，酒暈妝，淺淺地含羞帶澀的一笑，便似笑到了人的心里。

如同很多江湖武林傳說中的英雄美女俠客紅顏的故事一般，他們相遇，順理成章地相愛，到最后又被迫分離。分開他們的原因很簡單月澄出身北海貴族，是北海簫的唯一傳人，北海的門人是不能與外人聯姻的。

那時，月澄被家族的長老監禁了起來，關在北海的思月樓上。她用盡了法子，終于讓她的心腹丫鬟纓塵傳書給了陽涯，讓他來救她，帶她走，然后兩個人生生世世的白首鴛盟，相守天涯。對，還有他們的孩子。因為那時候，月澄已經懷上陽涯的骨肉了。她的心里充滿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

可是，當陽涯接訊趕來的時候，月澄就知道她自己錯了。因為陽涯的武功雖然高強，可是根本不是那么多北海高手的對手。那些長老們，他們開始用車輪戰，妄想著一輪一輪下來，累垮拖死陽涯。可是那時候的陽涯，精力是那么充沛，對戀人的信念又是那么執著堅定，十幾輪下來，他雖然傷痕累累，但是一點要倒下去的跡象也沒有。他身上殷紅殷紅的血，在太陽底下散發出別樣的光芒，晃得站在思月樓上心急如焚的月澄的心生疼生疼。

當長老們終于不顧江湖道義，開始對陽涯進行圍攻的時候，月澄終于做出了一個也許讓她自己痛苦一生的決定。她決定放棄陽涯，但是請求長老們放過他。她希望他可以活著，好好地活著?；钪辽龠€有希望，不是么？

可是，當纓塵把月澄的話傳到時，長老們已經不決定放過陽涯了。因為他這么年輕，武功就這么高，等到再下去二十年，也許，北海門全部的人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了。所以，他必須要死

看著陽涯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他的步履越來越蹣跚，月澄的心反而安靜了下來，安靜地如孤野里的荒墳一般。她把鳳笙緊緊握在手中，心里說，他若是一死，我這便也立刻隨他去了。反正死了后，我們還是一對鬼夫妻。

小寒寺這時，思月樓下的場子中忽然濃煙乍起，所有人的眼前都模糊了。等到他們再睜開眼睛時，場子上人去樓空，哪里還有陽涯的蹤跡？陽涯已經被人救走了。月澄在樓上清晰地看到救陽涯的那個人腰間別著一個葫蘆，不是她的好姐妹寂照又是誰呢？寂照終于收到她的飛鴿傳書準時趕來了，月澄一度懸著的心也慢慢歸位。

而后，陽涯的傷被神醫寂照治好，留書感謝而別，從此浪跡江湖。月澄足月產子，兒子被北海長老們丟棄到小寒寺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