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多多這樣講完,這次輪到我沉默了。
多多就沒我沒說話,就學著我的口氣說:“怎么了?聽傻了啊?”
我見多多學我的口氣,一下反應過來了,就也學她的口氣說:“你才傻了呢!”
“那你發什么呆啊?”多多見我學她,就笑著問我。
“我這不是在思考你講的這個故事嗎?”我說,“但是,我就不大贊同這樣的愛情方式!”
“哦?什么意思?你的贊同的愛情方式是什么樣的?”多多問我。
于是,我毫不客氣地說:“愛嘛,就要大聲說出來!愛她就講啊!為什么等到失去才去后悔?失去才知道珍惜?這個叫‘杰’的,他可以早點表白啊!為什么不早說?早說了也不會有這么多遺憾啊!”
“至于嗎?”多多見我有些氣憤,就笑著說:“這個不能這么說。你有你愛的方式,人家也有人家的愛情方式。因人不同,愛的方式也有差別啊!”
“不行,不行!這個故事我不滿意,你得重講!”我說。
“好了,別氣憤了。我重講還不行嗎?”多多說,“你聽過《兩只小老鼠的故事》嗎?”
“兩只小老鼠?”我問。想了想,說:“沒聽過!”
“這是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它講的是兩只相愛的小老鼠之間的愛情故事。”
“哦?老鼠還有愛情?”我好奇地問。
“當然!老鼠又是生物好吧?有有感情的!”多多篤定地說。
“說來聽聽!”我輕輕地吻著多多耳垂。
“哎呀,討厭,癢死了!”多多連忙躲開,說:“不過,我要講的兩只小老鼠,也會互相咬耳朵。”
“哦?”我越發的好奇。
“故事是這樣的!”多多說。“我就以那只公老鼠的視角講了!”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想聽多多趕緊給我講故事。這時候,麗莎和老鬼看我們倆聊的起勁,就也湊過來聽。
多多看來了聽眾,便熱情又漲了幾分。輕輕清了一下嗓子后。她就故作深沉地講了起來:
“天氣越來越冷了,早就過了收割的季節。往日麥地里遍地的糧食也早已不見了,都被收光了。早先秋日里存儲在地洞里的一點過冬的糧食,也被農民的無意間的一鋤頭給徹底毀滅。
這日子該如何再過下去啊?
我憂愁的看著熟睡中的妻子,她的肚子日漸明顯大起來……
是哦,我快做爸爸了!要真正盡起一個男人的責任了。
可是,家里一點余糧都沒有了。我自己,可以啃點草根對付過去。可是我不能讓妻子餓著,不能讓她肚子里的我們的兒子餓著!
記得那時候。我想娶她。她媽媽嫌我們家窮,我就對著她媽媽發誓:我活著的一天就絕對不讓您的女兒餓著一天。
于是,她的媽媽才把女兒許配給了我。
從那一天起,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老鼠了!
我默默的為她做著一切,不讓她受半點委屈,讓她做這世界上第二只最幸福的老鼠。
我愛她勝過愛我自己,我可以為她輕輕用牙咬掉她指甲里的污垢;我可以為她跟在村頭二妞后面一天,為她撿夠她愛吃的瓜子;我可以為她哼著小夜曲。看著她入睡的樣子而徹夜不眠……
我是多么愛她啊!愛她明亮的眼睛,愛她尖尖的嘴巴。愛她那濕潤的鼻頭,愛她帶點棕色的皮膚……
可是、可是,現在我連明天的早餐我都不能為她準備出來。我愛她,可是連明天的早餐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作為一個男人,這是令人無比羞愧的。
我再去找找看吧。
也許能在泥地深處挖出秋日收割落下的一點米粒。雖然我已經找了幾十次。雖然每次都是指甲都挖出血來了,但還是空手而歸。
我再試著去大表哥家借借看吧。
也許表嫂同情我了,就不再那么尖酸刻薄的罵我了。雖然我已經去了七次,每次都被她指桑罵槐。為了她,我也許連自尊都可以不要了。
我再試著進村里。到那些屋子里求那些家鼠分一點給我吧。
雖然我已經被他們揍了四次,每次都罵我‘田鼠臭不要臉的去家鼠家當乞丐’。
可是,為了她這點痛算什么?這點辱罵又算什么?
我又回來了,可還是什么都沒有……
看著她睡的很安詳的樣子,我知道她已經一整天沒有進一粒米了!
我心如刀割,雖然我也已經三天沒有吃一點東西。可是,我是男人呀!我不能讓她受一點饑餓、受一點委屈。
可是,我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我想哭,卻一點眼淚都沒有出來。
我答應過她,我永遠是一家之主的男子漢,我永遠不會讓她感覺到一點危險。于是,我早就忘卻了哭的滋味。
哎……還是去外面吹吹冷風吧,也許寒冷會讓我減少一點饑餓感。
“小老鼠、小老鼠,我看你一整天了,怎么了?看你餓得直哆嗦呢。”
嗯?,有人叫我呢!
我早習慣了被忘卻的滋味,想不到還有人記得我。我心里有點激動!抬頭望去,哦,原來是每天都飛來飛去的鴿子大姐。
“恩,我找不到吃的。”?我說。
“去城里吧,城里好吃的多著呢。”
鴿子大姐還對我笑了,說完她就飛走了。她說:“一直往南走,就能到城里。”
城里?這村子里,就爺爺去過城里。
小時候,爺爺活著的時候,和我講過城里到都是好吃的、好玩的:天上的白云都是棉花糖,地上的石子都是巧克力……
恩,去城里!
想到這里。我的肚子也一下子不餓了。
我要帶上我最心愛的人去城里!
我叫醒了她,帶著她又去求明天就要去城里運貨物的牛大伯。求他帶我們夫妻一程,帶我們去城里。
牛大伯可憐我們,于是就答應了我們。不過,他讓我們躲在他耳朵里面。不準出聲,不能讓他主人看見。
嘿。我好開心!
明天就能去城里了,我不再讓我的愛人挨餓了!
第二天早早的我們就在牛大伯耳朵里,他的主人一聲鞭響,車子就出發了……
我和妻子緊緊的抓住牛大伯的耳朵,一路上的顛簸。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牛大伯叫我們了:“下來吧,兩個小東西,城里到了。”
我和她一起興奮的跳到地上,我攙著她的膀子。一起對著牛大伯鞠了個躬。然后,向城市靠近去。
遠遠的,好像聽見牛大伯粗粗的喘了一口氣,還是嘆了一口氣。
我抬頭望天,卻望不見天,一棟棟大樓遮蓋了我的視線;我低頭看地,我看不見地,一塊塊混凝土早覆蓋了大地。
我和妻子怯生生的站在墻角。面前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那一輛輛呼嘯而過的怪物,它們讓我們頭暈眼花。那喧鬧的聲音讓我們頭痛欲裂。
在這里我真正感覺到我是一個外鄉人,我找不到一點歸屬感,我開始懷念起我的家鄉來。
也許,地里還能找出一點糧食;也許表嫂回心轉意了;也許家鼠們念在遠親的份上……
可是,在這里,我一點勇氣都沒有。我一點能耐都施展不出來……我開始有點想哭。
妻子眼尖,她尖聲叫起來:“親愛的,馬路對面有一個窗子,里面有好多蛋糕!”
我也看見了,我也好興奮。
上次吃蛋糕還是她過生日的時候。我拼死從村長家寶貝兒子手里搶來一小塊的,那時候我還在追她。
呵,好甜蜜的回憶……她好喜歡吃蛋糕的!
我的精神頭,一下子就來了。我拍拍胸脯:“我們過去,我一定把那蛋糕搞到手!”
我拉著她的手,開始奮勇地跳著,從人縫里穿過。
人太多了,我們跳來跳去。
妻子不小心跳到個胖女人的鞋子上,那胖女人尖聲叫起來。緊接著整條街上的人,都對我們注意過來。很多人開始用腳來踩我們,用手里的雜志來拍打我們……
我拼死拽著妻子拼命的躲閃。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老鼠過街,人人喊打”這句話,對我們老鼠而言,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還好,我看見前面有一下水道。
我拉著妻子跳了進去,總算我們過了大街。不過,我在跳下水道的時候把腳給扭了。但我裝做無所謂,一點都不疼的樣子,我不想讓她知道了心疼。
過了一陣子,我瞅準了大街上的人已經忘記我們兩只小小的老鼠了。我就讓她躲在下水道,我自己悄悄的鉆了出來。
我順著墻根溜子,往那個蛋糕店摸過去。
一步、兩步、三步……
我看見那蛋糕了,我一頭向那蛋糕撲去。
“咚!”
我顯然撞在了什么上面,可是我眼前似乎什么都沒有,只有蛋糕。可是,頭上的那個大包是顯然的。
我用手指抵了抵,確實蛋糕和我之間有東西。
我沖不過去,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好象是透明的,但它卻阻擋了我。
也許,那是城里人玩的什么專門對付我們老鼠的把戲吧。
我偷偷看了看店里,里面全是人。那穿白衣服的人看起來好兇,剛才在大街上的險境讓我對城里人充滿恐懼感。
我實在沒有勇氣光天化日之下,去在他們眼皮子下面哄搶他們的蛋糕的。
沒有辦法,我只有等天黑……
回到下水道,我緊緊的抱著妻子。我用我的耳朵貼在她肚皮上,我聽不到我兒子的聲音,只聽見她的肚子在咕咕叫。
終于,我的眼淚不自覺地順著眼角掛落。
我哽咽著對她說:“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受苦了……”
她笑著搖搖頭,只是用手摸摸我的額頭的大包。說:“你還疼嗎?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終于到了晚上,我和她一起溜到店門口。
店里一個人都沒有,我和她偷偷的從門縫里溜了進去。我環顧店里到處都是蛋糕,我開心瘋了!
我抱著她,死命地吻著她大叫道:“老婆。老婆,我終于可以讓你吃個飽了。”
可是,很快現實的殘酷打破了我的興奮。
和白天一樣,那些蛋糕好象被什么透明的東西裝在進了什么盒子里,實在是弄不開。只是能看得見,卻摸不到!我急得團團轉,我好心焦。
“老公,地上有一塊蛋糕。”妻子叫我。
我看去,果然是有。
不過。我同時也看見了那蛋糕旁邊是個老鼠夾子!
我知道,這是城里人用蛋糕做誘餌來捕我們的。可惜,這玩意我們那旮旯鄉下也有,我早見識過了。
我暗想:我一定要用法子幫我妻子弄出那塊蛋糕,讓她吃到。
其實這也難不倒我,在鄉下的時候,我就常常用我的尾巴在老鼠夾子下面勾出我想要的東西,而那破夾子根本傷不到我分毫。
不過。這是城里。城里人好狡猾的,他們的老鼠夾子也許也很狡猾。為了她。我豁出去了!
我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尾巴輕輕的去勾那蛋糕。
一寸、兩寸、三寸……
我終于把它勾出來了!
我命令妻子:“為了我們的兒子,你必須吃下去。”
“不,我一半你一半。”她說。
我不由分說,硬把蛋糕塞進她嘴里。
“吃下去!”我惡狠狠的對她說。這是我們結婚以來,我第一次大聲音地對她說話。
妻子并沒有生我的氣。相反的,她還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
時間過去不長,妻子突然滿地打滾!
她大聲叫喚起來:“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城里人太壞了。不但用了老鼠夾子,連做誘餌的蛋糕里也放了老鼠藥!
鄉下人就從來不會下這連環套子的,城里人太狡猾了!
“我渴、我渴、我渴……”妻子叫喚一聲高過一聲。
我瘋了似的到處找水。可是,整個屋子里沒有一滴水,連一滴都沒有。
對了,我還有口水!
我對著她的嘴,大量地從自己喉嚨分泌口水。
我吐啊吐啊,快連自己的膽汁都吐出來了。最后,一點點的口水都沒有了,我感覺我的喉嚨都快斷掉了。可是,我一滴口水也分泌不能出來。
她的聲音慢慢的小下去,她的嘴角開始大量的涌出血來……
我從未感覺到死亡來得和我是那么的近,我死死的抱著她,瘋了一般幫她擦去嘴角的血沫。
可是,一遍一遍又一遍。我擦的速度,遠遠跟不上它涌出來的速度。
一輩子、一輩子從來沒有如此清醒過。我意識到了:她將永遠離開我了,我將永遠失去她了。
最后,她一動不動了……
我不哭、我不哭、我不哭、我不哭……我一點都不想哭!
抱著她,我輕輕的跳上一邊的老鼠夾子。
“噶啪!”我清清楚楚地聽見我的腰骨被夾斷的聲音。
可是,我不疼,我不疼,我不疼、我不疼……我一點都不疼!
我吻著她的臉,默默的想著最后一句想對她說的話:“如果有來世,還讓我們做一對小小的老鼠。笨笨的相愛,呆呆的過日子,拙拙的相戀,傻傻的在一起。即使大雪封山,還可以窩在暖暖的草堆,緊緊的抱著你,輕輕地咬你的耳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