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平直寬闊的公路上行駛著。我和茹雪坐在車裡,風從車窗吹進來,冷冷的,周圍的景象在不停的變換著,漸漸遠離了城市向郊外駛去。我是徹底的感覺到這秋的意味了,它徹底的來了。
郊區不像市中心一樣,公路窄起來,人少起來,樹木卻多起來了。公路上鋪滿了樹葉無人打掃,汽車開過,馳了一路飛葉,之後便旋而又旋地落下來,路邊三三兩兩的人間歇的行走著,小孩子也成羣地出現在一起玩著各種遊戲了。秋的味很濃,人情味更濃了。我看了看坐在身邊的茹雪,她瞇著眼睛看窗外,陽光很和諧地照著她的臉,隔著車窗,迥然隔了兩個世界。
車終於停了,我迫不及待的跳下車,做了個轉身,雙臂張開,閉上眼睛,大自然徹底的投入了我的懷抱,我多想在這一瞬間就和身邊的人老去。耳邊徹底的靜下來了,偶爾傳來一兩聲家蓄的聲音,我發現我是徹底的戀上這裡了,更確切的說是戀上這裡的清淨了。
茹雪看著我說:“看來你很喜歡這裡。”
我點頭說:“嗯。”
“說說你對這裡的印象。”
我說道:“很美,很清淨,像是處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很陳舊的生活方式,但是很迷人。”
“這就夠了,我們走吧。”說著她轉身走在前面,細碎的步子,翩翩的身影,完全融入了這個世界,是一種荒涼的美麗,刺眼的奪目。我發現我的眼睛溼潤了,不知是風吹還是…但我顧不得多想,用手擦了把眼眸,就緊跟了上去。
路曲曲折折,樹愈來愈多,樹葉愈積愈厚。兩面的牆很老,巷子也越走越深,曲曲折折地像走進迷宮一樣。路和牆印出了歷史的顏色,陽光透過牆縫射下來,像一條條彩色的帶子,有一股煙氣瀰漫過來,顯得更加深邃了。隨著這東轉西折的前進,我越發覺得疑惑起來,茹雪到底讓我看什麼?但她依舊向前走著,沒有回頭,我只是踩著她的步子繼續前進。
終於到頭了,只見一個很破爛的木門扉,土築起的大門樑像心中築起的那一絲尊嚴,牆頭的土皮剝落的斑斑點點。順著門進去,是一個很簡單很整潔的小院子,從這裡完全湮滅了城市還殘留一絲的輝煌,剩下的只是陳舊的裝飾,兩座用石塊砌的很古老的房子黝黑黝黑的,在院子的一邊,一個老太婆靜靜地坐著,她頭上搭著塊毛巾,臉黑黝黝的,皺紋多的像瀾滄江裡的波紋,一身很土的衣服厚厚地夾裹在身上,一根柺杖持在手裡,眼睛緊閉著,頭向上仰著曬太陽。聽見我們的腳步聲,睜開眼,目光很散,看見是我們,咧開一口沒牙的嘴巴笑了,眼睛瞇成一條縫,臉上的皺紋更多了,然後顫巍巍地站起來,高興的像個孩子似的說:“茹雪來了。”
我們問過好後,茹雪把她手裡的包放下,原來是一包營養品,竟一時騙過了我的眼睛。噓寒問暖之後,我問茹雪:“你帶我來這裡是爲了看這個老人?”
“不全是。”
“那還有什麼?”
“給你講個故事吧。”然後她說開了。
老人在這裡住了很久很久,從一開始嫁過來就住在這裡。時光在漸漸的流逝,老人並沒有孩子,只是在晚年是收養了一個小孫女,如今和我們差不多大了,有一天出去了,說實話是一走就再也沒有音訊了,可能她拋棄了老人了吧。老頭在前幾年過世了,只今唯有她一個人孤獨的生活著日子一天天周而復始的重複著,老人老在癡癡地企盼著,她說她的孫女不久就會回來了,只是現在忙,沒時間。但她也不願她回來,因爲回來就說明她的孫女平庸失敗的回來了,她願她好,所以她寧願忍受著孤獨的煎熬也抱著無限的期望在矛盾地生活…
不知從什麼時候,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我被這種生活的模式給擠垮了。人總是在矛盾中生活,總是寧願忍受著痛苦而希望他好,生活就這樣直白的向人們展示了它的殘酷和平凡。
見我落淚了,茹雪說:“其實很多人並不像我們表面上看上去一樣,每個人都有他不爲人知的一面,我們往往偏激的要求別人,卻把自己遺忘在歲月的痕跡裡,青春是最美好的,人不能在這個時候犯錯,到老了,我們的願望也變得單一而簡單了。
我含著淚說:“命運不會這樣捉弄人,我們只是偏巧碰上了而已。”
茹雪撿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拍了拍雙手說:“那你認爲呢?要知道,當這種事情發生在我們身上時,我們未必能受到了,你讓我回去,好,我跟你走,但我帶你來這裡,是要讓你知道,回去了,不要傷了老人的心,有時候,人忍受著痛苦也是快樂的。”
有時候,人忍受著痛苦也是快樂的。是的,茹雪的話我徹底懂了,我徹底明白了這種發生在親人身上的愛的無私和偉大。歲月可以沖刷去一切,包括美貌、金錢、聲譽…但唯有一種它是撼動不了的,那就是愛。正因爲這種愛,才讓我們源源不斷地生活著、傳承著、關愛著,社會也因爲這種愛而和諧著。
我們在這裡待了一天,第二天清晨,陽光很曖昧地從牆沿上挨進來,空中瀰漫著大霧,推開窗,潮溼的空氣撲面而來,不知尋處的鳥兒啾啾地叫個不停。這時候,旋舞了一天的樹葉也暫時地歇下來,葉尖上垂著沉甸甸晶瑩的露珠,偶爾從空中落下來,親吻在肩上,一股冰冰涼的感覺傳上來。我被這美妙的景色吸引住了,不知覺的走出院門,從深巷裡遊走出去。
巷子感覺比來時更深了,因爲來時的匆忙,我來不及細細地打量它們,現在我終於能夠看清楚它們的全貌了。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一種好像歷史從身上爬過,時間從手裡溜走一樣,我能夠無比清晰地看清它們走過的痕跡;巷子很潮溼,地上和牆上爬滿了青苔,雖然時令已至,但秋天不屬於這裡,這裡仍舊顯得生機勃勃。天空送不進一絲的風,巷子靜的出奇,恨不得聽見那蟲子爬動的聲音,但我的腳步聲打破了這賴人的寂靜,我特意放輕腳步慢慢的挪動著。轉角一個接著一個,以至於我都判別不了方向了。迷迷糊糊中兩邊的牆突然隱去,寬闊的世界一下子就撲到了眼前,一條極寂寥的公路筆直的伸向遠方。樹下,偶見一兩個老人靜靜地坐著,順便聊聊天。這景象給人一種怎樣的衝擊感?我說不出是喜悅還是難過,總感覺很彆扭。空氣從這裡纔開始流通,一絲冷風吹來,伴著落葉,向我的身上撲打過來。我不顧這一切,思維徹底的死亡了,因爲我無法想象。太陽漸漸變得強烈了,山頭的霧也漸漸退去。我呆坐了一會兒,爲了不讓茹雪擔心,又鑽進了深巷,一直走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