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妃嗔怪的斜了杜懷瑾一眼,“你對那幾只鴿子也算是厚愛了,不管哪里都能飛來飛去的。”杜懷瑾但笑不語。
福王妃就對劉氏說道:“我這個(gè)小兒子就這樣的性子,凡事都不管不顧的,只一心遂了他的意。”劉氏滿臉是笑的說道:“大家子弟本就有幾分肆意,我看著三公子待人和氣,又是一表人才……”說了一大車夸贊的話。不管真心假意,福王妃做母親的,聽見旁人夸獎(jiǎng)自己的兒子,笑意就一直蔓延到了眼底。
杜懷瑾聽了眉眼都沒有動一下,神色自若的與福王妃說話,一直注意著他的沈紫言就暗嘆了口氣。雖不知杜懷瑾遇到了什么事,可這份喜憂不露于色的從容就叫人刮目相看了。不過說了幾句,杜懷瑾就望了沈紫言一眼,起身告辭。福王妃想到他們是新婚,自然巴不得他們早些回房,也就連留也沒有留一下,急急攆他們回去了。
杜水云卻在身后喊:“三哥,你說要送給我的灰鴿子呢?”杜懷瑾腳步頓了頓,聲音很冷清,“待會叫阿羅給你送過去。”杜水云這才展顏笑了,“謝謝三哥。”杜懷瑾腳下不停,同沈紫言一路走了出去。
福王妃不明所以,詫異的問杜水云:“什么時(shí)候說過送你鴿子?”杜水云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三哥送給三嫂嫂一只通體雪白的鴿子,我見著心生羨慕,就讓他也送一只給我。”福王妃掩袖而笑,“這小倆口……”
明亮的宮燈下,卻見大夫人的神色似子夜一般黯淡……
沈紫言一路上不住側(cè)過頭去看杜懷瑾的神色,雖見她始終掛著溫和的淺笑,可心內(nèi)總有中感覺,他心內(nèi)有事。他不說,她自然也無法探尋,甚至,也不能探尋。杜懷瑾的聰明她早已見識過,那次在花園里與他對弈,隱隱就感覺他有大將之才,絕不是簡單的游戲花叢那么簡單,只是,流言誤人。
只不過,杜懷瑾這樣的人,喜歡將重重心事掩埋在心里,他會對身邊的人很和善,可是卻不會樂意和你分享那些心事。甚至可以說,杜懷瑾的警惕性和戒備心,叫人很難觸摸到他真正的心事。
沈紫言和他成親不過三日,接觸的時(shí)間少之又少,自然沒有天真到以為杜懷瑾會坦然相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每個(gè)人都有生活的小天地,他不出來,她自然就邁不進(jìn)去。可沈紫言還是希望日后兩人能夠真正的琴瑟和鳴,而不是相敬如賓,或者,貌合神離。
這樣想著,沈紫言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久而久之,杜懷瑾自然覺察到了她的異樣,若是往常,不消片刻只怕他就發(fā)現(xiàn)了,只是此時(shí)他心頭都是那個(gè)消息帶來的震撼,心里久久無法平靜,發(fā)現(xiàn)沈紫言的不尋常就比平日晚了些。輕聲笑了笑,聲音里有了一抹戲謔,“怎么,紫言是不是突然覺得為夫玉樹臨風(fēng),頗有翩翩君子的風(fēng)度了?”
這個(gè)人,明明心里有事,卻還是若無其事的調(diào)笑……
不知道為什么,沈紫言見著他如斯模樣,突然覺得有些心痛。是不是因?yàn)樯磉厸]有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人,所以必須強(qiáng)迫自己隨時(shí)都要嬉皮笑臉的應(yīng)對外人?
外人……
沈紫言想著心里就微微抽痛,低低抽了口氣,輕輕喚了聲:“三郎”慢慢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他,低聲問:“你有沒有傷心過?”這句話已經(jīng)是逾越了。沈紫言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居然敢這樣問他。或許是他平時(shí)給了他一種錯(cuò)覺,以為他是極好相處的人。
身后自然久久沒有回答,一陣靜默。
沈紫言自嘲的笑了笑,比起他若無其事的說沒有或者嘻嘻哈哈的扯開話題,這種沉默已經(jīng)好得多。“誰沒有傷心的時(shí)候。”杜懷瑾的聲音很低沉,很平靜,“有時(shí)候做個(gè)糊涂人更好。”沈紫言慢慢轉(zhuǎn)過身去,他就站在屋檐下,大紅色的燈籠照得他光芒照人,俊秀的臉龐,醉人的笑容,笑得那么肆無忌憚,那么……風(fēng)輕云淡。
每個(gè)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沈紫言自然不會指手畫腳,微微笑了笑,“我們回去吧。”卻遇見杜懷瑜迎面走來,見了他們,不過匆匆打了招呼,便疾步去了。杜懷瑾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薄唇抿了抿。
或許是沈紫言多想了,總覺得杜懷瑜似乎也知道些什么,所以才那樣匆忙的去了,只是不知他要去見誰,或許是福王,或許是幕僚……
福王府里,隱藏了太多秘密。
而沈紫言自己,不過是初來的新人,或許在旁人眼中,就是外人,自然有許多事情不會叫她知曉。不過沈紫言從來不會為了這點(diǎn)事情黯然神傷,山不來人去,終有一日會有所改變的。
二人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回到了屋子,杜懷瑾出乎意料的沒有像往日那般與她廝混,而是坐在窗前,手里握著小茶盅,茶蓋與茶盅開開合合,發(fā)出低低的摩擦聲。沈紫言絲毫沒有覺得刺耳,只是見他一個(gè)人獨(dú)自坐在那里,或許是在自己的屋子,他不用掩飾什么,眉目間有了淡淡的擔(dān)憂,平時(shí)總是微微上揚(yáng)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線。
沈紫言暗暗嘆了口氣,也不去打擾他,自己坐在床頭看書,屋子里服侍的人早已退了下去,唯有他們二人獨(dú)處。雖兩個(gè)人都沒有說話,可屋子里流淌著說不清的靜謐,好像二人是相識多年一般。
良久良久,杜懷瑾才放下了茶盅,見她坐在床頭看書,就走了過去,在她身旁坐下,“在看什么書?”沈紫言看得正入神,也沒多留神,隨口答道:“《戰(zhàn)國策》。”身旁的人卻又不說話了。沈紫言后知后覺的覺察到什么,笑道:“你平時(shí)喜歡看什么書?”
杜懷瑾雙手放在了腦后,慵懶的靠在了床頭,一條腿放在大紅色錦被上,一條腿半曲著一下一下的摩挲著她的腿,“兵書。”沈紫言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退,哪知他的腿修長修長,不費(fèi)絲毫功夫的又沾上了她的大腿。
沈紫言只得無視他的小動作,強(qiáng)迫自己保持冷靜,“三少爺一定看過《黃帝陰符經(jīng)》,《六韜》,《三略》和《孫子兵法》了。”杜懷瑾眼里微微露出一絲詫異,“也不過略翻了翻。”沈紫言抿嘴微笑,“難不成你還要做大將軍不成?”杜懷瑾不以為意的暢然一笑,“那又有何不可?”
是不是這樣,意氣風(fēng)發(fā)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沈紫言微微笑了起來,“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火生于木,禍發(fā)必克,奸生于國,時(shí)動必潰;知之修練,謂之圣人。這一句何解?”杜懷瑾頗有興味的看了沈紫言一眼,“端末未見,人莫能知;天地神明,與物推移;變動無常,因敵轉(zhuǎn)化;不為事先,動而輒隨。故能圖制無疆,扶成天威,匡正八極,密定九夷。如此謀者,為帝王師。故曰:莫不貪強(qiáng),鮮能守微,若能守微,乃保其生。圣人存之,動應(yīng)事機(jī)。舒之彌四海,卷之不盈懷;居之不以室宅,守之不以城郭;藏之胸臆,而敵國服。”
“天發(fā)殺機(jī),斗轉(zhuǎn)星移;地發(fā)殺機(jī),龍蛇起陸;人發(fā)殺機(jī),天地反覆;天人合發(fā),萬化定基。何解?”沈紫言自然知道這不過是紙上談兵,也不過是試探試探杜懷瑾罷了。
杜懷瑾想來也是熟讀兵書,不假思索的說道:“釋近謀遠(yuǎn)者,勞而無功;釋遠(yuǎn)謀近者,佚而有終。佚政多忠臣,勞政多怨民。故曰,務(wù)廣地者荒,務(wù)廣德者強(qiáng),能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殘滅之政,累世受患;造作過制,雖成必?cái) I峒憾倘苏吣妫憾苏唔槪荒嬲邅y之招,順者治之要。道、德、仁、義、禮,五者一體也。道者人之所蹈,德者人之所得,仁者人之所親,義者人之所宜,禮者人之所體;不可無一焉。故夙興夜寐,禮之制也;討賊報(bào)仇,義之決也;惻隱之心,仁之發(fā)也;得己得人,德之路也;使人均平,不失其所,道之化也。”
二人不厭其煩的說了將近大半夜,末了只聽遠(yuǎn)方一聲雞鳴。這是沈紫言第二次聽見雞鳴了,知道天已經(jīng)快亮了,忙打住了話頭,“我們府上怎么會有雞鳴?”也不知是不是沈紫言的錯(cuò)覺,總覺得杜懷瑾雙眸比往日更明亮了些。
“我養(yǎng)的。”似乎看出沈紫言的困惑,杜懷瑾又輕飄飄加了一句,“我喜歡吃烤雞,自己烤。”沈紫言不由失笑,想起了那日在雪里和眾人一起烤鹿肉的事情。杜懷瑾見她笑得溫馨,微微有些失神,“怎么,是不是你也想吃烤雞?”
沈紫言撲哧一聲笑,“好啊,若三少爺執(zhí)意如此,那我就敬謝不敏了。”杜懷瑾揶揄的望了她一眼,臉上絲毫沒有倦色,笑問道:“你累不累?”沈紫言一怔,搖了搖頭,“不累。”
杜懷瑾卻又笑了起來,“我今日才知道,原來我與娘子都是話癆……”沈紫言不由汗顏,自己陪他說了將近一夜,不過是想開解開解他的意思,到頭來被說成話癆……
杜懷瑾卻臉色一正,難得的恢復(fù)了肅然,“不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沈紫言只當(dāng)他是故作玄乎,瞪了他一眼,“不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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