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與沈氏一同返回到長春院中時,已屆戌時。
鄭媽媽拿起火折子,就著琺瑯高足園盤燭臺點亮了燭火,又小心籠上白紗籠燈罩,方對沈氏道:“太太,您消消氣。”
沈氏盤膝坐于紫檀長榻上,滿臉陰云。項庭真在旁用美人錘替母親錘著肩背,柔聲道:“娘,此次雖然沒能讓爹爹把莊氏休了,可終歸還是把她趕出了項府,她不在身邊,日子一長,爹爹指不定就淡忘了。”
沈氏并不為此寬顏,只長長嘆息了一口氣,“這次讓你們卯足了勁,差點連鄭媽媽都陪上了,還不能把她給斬草除根,往后若再想動手,估計便難了。”
鄭媽媽侍立在一旁,道:“太太您且寬心,此次幸虧三姑娘提出行那聲東擊西之計,老奴恐怕真的要親自出頭認罪了。也虧得那彩珠有把柄在我手里,若是不依了我,她橫豎也難逃被攆,如今咱們跟白福家的通過了關節,她自然會讓底下人手輕些,想碧荷和彩珠也不會遭多大的罪。”
項庭真知道母親心里的擔憂,道:“眼下咱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雖然未能斬草除根,但總算是壓了他們一房人的氣焰,從此府里沒有了莊氏,這已是極好的,娘你大可不必過慮。”
沈氏稍稍安了心,抬眼欣慰地望向愛女,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我的兒,千幸萬幸還是多虧了你!還是蒼天見憐,知道我的親兒不爭氣,又給了我這樣一個七竅玲瓏心的聰慧女兒。”
項庭真甜笑著鉆進了母親的懷里,“誰讓您是我娘呢,女兒這輩子只愿留在娘身邊,替娘分憂。”
沈氏愛憐地撫著女兒的頭發,回想起今夜的一幕幕,感嘆道:“想那云柏真真是比你哥哥強上百倍,若不是他那幾句話,想必你爹也是不能這般輕易就放過莊氏了。”
項庭真仍舊笑著,道:“大哥是強,只可惜了,她有一個人才出眾的兒子,卻沒有一個心思慎密的女兒。她此次是親兒救了她,親女卻害了她。”
沈氏嘴角邊嚼了一縷快意的微笑:“可不是么,若非庭茵草包,此次也不能這般順利。”
項庭真看母親心緒好轉,方才放下心來,便又多留了一會兒,陪母親吃過紅棗雪耳湯,伺候她睡下后,才離去。
翌日一早,項庭真便吩咐元香和元妙二人備下吃食,一同前往項庭秀所在的沁芳軒。
沁芳軒原是無所出的幾位姨娘的居所,因著項庭秀生母早逝,又是尚未及笄的庶出之女,因而不能有自己專屬的庭院,便與姨娘們共居一所。
此處向來門庭冷落,幾位姨娘寵遇不渥,卻也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因而甚少往來。一方庭院雖是艷陽普照,花草蔥籠,卻是僻靜冷清,人聲不聞,生機黯然。
項庭秀的西廂房位于院落中最不起眼之處,元妙走在前面,才想推門進去,卻聽得屋里傳來一聲震耳脆響,隨即有人在里內尖聲道:“鎮日家要熱的溫的伺候著你,你這身上受傷可比正院里的姑娘還要金貴不成?茶水便在這里擱著,你非要我替你拿過去,連個好歹也不知,怪道四姑娘要打你!”
項庭真在外頭聽得真切,眉頭一蹙。元妙看到主子的神色,便率先推門而入,只見廂房內光影昏暗,項庭秀坐在床頭默默垂淚,桌前那名小婢一臉刻薄地瞪著她,底下是滿地的茶壺碎片。
那小婢聽到門響,道是院子里的姨娘,連身子也不轉,依舊罵道:“茶灑了,難道你還要我替你打掃不成?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元妙一言不發,一手揪住了那小婢的衣領,沒等她反應過來,揚手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