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不迭立起身,胸腔中的萬語千言最終只能是一句,“王爺,庭真來遲了。”
言溥博擡眼看向她,黯沉無光的臉面上勉強勾起一抹笑弧,低低道:“你沒有。我還好。”
她感覺到鼻中泛酸,只強忍了幾欲奪眶而出的眼淚,擠出一笑來道:“我曉得,王爺乃爲驚世之才,一定能化困境爲順境。來日功成,回想起今朝,便是苦盡甘來的?;壑??!?
他聞言,面上的陰雲(yún)始有幾分消散,和聲道:“庭真妹妹方是真正的?;垭p修,若本王真能如妹妹貴言,便是本王的福氣了?!?
項庭真溫婉而笑,脣邊梨渦輕淺:“庭真也曾經(jīng)歷起始維艱的困苦,如今身處逆境,便更能明白王爺身受之苦楚。然庭真在絕境之時,曾有人告知庭真,只是一場噩夢,不要緊。這句話,我便送給王爺,這一切都如幻夢,終會夢醒。只待王爺心志清明,盡力爲之,便是不負皇天了?!?
言溥博眸中微微漾起皓皓光輝,“庭真妹妹言之有理,本王實不必以一時成敗爲忤,來日方長,誰又可料結(jié)果如何?”
她輕輕頷首,轉(zhuǎn)身將海棠花式雕漆食盒打開,誘人的菜餚香氣頓時撲鼻而來,她悠悠道:“前次庭真曾答應王爺,會替王爺備下秋令藥膳,只是王爺府中什麼好菜式?jīng)]有呢,庭真這點心意不過是巧在搭配和火候罷了,未知合不合王爺口味,還請王爺賞臉給嘗一嘗?!?
言溥博來到桌旁坐下,看著項庭真把食盒裡的菜一盤接一盤地端到桌上,耳聞她娓娓道來:“藕荷鮮肉湯、酒釀清蒸鴨子、雞炒蘆蒿,這三樣都是秋補的上好菜式,再佐以棗兒熬的粳米粥,清潤爽口,希望能讓王爺胃口大開。”她從食盒底下端出一張白玉小盤,只見瑩白的盤面上以文山玉指竹筍擺成花開富貴的樣式,當中以炸得鮮黃的雞髓點綴在鮮筍盤中,尤其的雅緻清透,觀之悅目,讓人食慾大增。她微笑道,“因聽白梅和綠梅二位姑娘提點,王爺不愛吃甜膩之食,可是主食過後,若沒有小點消食,怕是不妥,我便特命人做下這味雞髓筍,香脆鮮嫩,倒是比尋常點心要下胃。”
言溥博不覺展顏而笑,道:“妹妹好心思,這些菜式倒比王府裡的要精巧多了,不曾想妹妹除了琴藝了得,連膳食亦如此精通,不知妹妹還有什麼本王不曉得的本事,倒讓本王時時有驚喜了?!?
項庭真拿起烏木鑲銀箸,遞給他道:“是不是真的好,光看著不曉得,得嘗過了才分明。”
言溥博含笑接過,纔想下箸,卻又放了下來,徑自把那盛著藕荷鮮肉湯的成窯彩瓷小盅拿起,用銀勺舀了一口喝下,讚歎道:“這藕湯甚好,鮮藕清甜可口,這湯裡都是藕的鮮甜,蓋過了肉的油膩,真真是火候了得?!?
項庭真聽他說起“鮮藕清甜”,心念不覺一動,彷彿誰人口中也曾提及鮮藕清甜,細細回憶一番,纔想起那是六妹妹庭秀所言。當下只覺恰巧,一時未及多想,只笑著應道:“因是曉得王爺偏喜清淡,便著意吩咐廚娘把那湯撇清,這樣方不失了藕湯的鮮甜?!?
言溥博笑著點頭,便又嚐了另外的幾道小菜,均是讚歎連連,一時心情大好,俊臉上神采奕奕,再不如項庭真初到之時的那般陰鬱沉重。
項庭真笑顏溫柔地注視著他,方纔放下心來。
待得他用膳完畢,項庭真心知不便久留,纔想起來告辭,他卻先行站了起來,道:“本王在月前狩獵之時,意外發(fā)現(xiàn)一處花樹玉池,那兒奇花異草遍種,直如人間仙境,不知庭真妹妹現(xiàn)下可是願意陪同本王前往?”
項庭真聽他所言,難掩好奇之意,忙答應道:“有此等美妙之處?庭真自然是要前去見識一番的?!?
言溥博但笑不言,當下便命人備下馬匹,又取來玉屏簫,便與項庭真二人來至府外。他身姿矯健一躍上馬,朝她伸出手來,朗聲道:“那花樹玉池便在三十里之外,策馬前行,倒是自由自在,妹妹若是無畏,便與本王共乘一騎可好?”
項庭真臉上一紅,稍稍猶豫了一下,方將手放入他的掌心中,由著他把自己拉上了馬背。他手心的溫熱若有似無地縈繞在她的指尖肌理之間,經(jīng)久未散。
她坐在他前方,他一手牽著繮繩,整個身軀以保護的姿勢在她身後,待她穩(wěn)坐後,在她耳畔輕聲道了一句:“起行了?!北悴唏R往前而去。
迎面是清涼如水的輕風,悠悠拂拂地吹起她披散在腦後的青絲,那鬢髮旁的白玉鑲銀的蝴蝶壓發(fā)垂下幾縷銀絲流蘇,亦隨風漱漱地輕打在她的臉頰旁,涼涼的、酥酥的,如是她此時的心旌神搖,教她情不自禁地羞紅了玉面,慌亂了神緒。
他興許是感覺到了她的不安,一邊收了收繮繩,一邊小聲安撫她道:“不用怕,馬上就要到了。”
她壓了壓心底的嬌羞,強作鎮(zhèn)定道:“我不怕,王爺不必擔心?!?
馬兒一路往前疾奔,跑進了寧靜深幽的山徑小路,穿過重重樹林,放眼便是滿山遍野的鬱蔥秀綠,路邊嬌花勁草迎風擺舞,重重密密的樹冠上則是鳥鳴如歌,遠處山澗瀑布如銀河三千尺,蔚爲壯觀。尚未到達目的地,項庭真便已感覺到了此間的秀麗清奇。
漸往深處,慢慢映入眼簾的便是歎爲觀止的自然美景。前方垂柳成蔭,綠絲絛條條悠然垂下,萬條逶地輕揚,恍若碧玉成妝。這萬千柳樹臨水而立,底下是清盈如明鏡的池水,水面平靜無瀾,碧綠明澈地倒影著這綠樹山林,遠看時,彷彿是一幅生機盎然的明媚畫卷。
言溥博策停了馬匹,小心地扶著項庭真下了馬,方笑道:“你瞧瞧,我給此處名爲花樹玉池,可是甚爲貼切?”
項庭真欣賞著眼前美景,嘆道:“真真是個人間仙境,便是天宮瑤池,也不過如此罷。”
腳下是不知名的奇花異草,十分張嬌豔美好,幽香四溢,盪滌心神。柳樹旁更有花樹百株,時令的花朵燦然盛放,益顯挺拔俊秀,此時風過雲(yún)動,林中柳綠花紅迎風招展,恍如是萬千少女的綺麗玉面,觀之心曠神怡。
言溥博取下腰間的玉屏簫,踏著遍地的如茵綠草,繞過玉池一圈,走到如幔如帳的柳樹後,頓時隱去了他的身影。
項庭真看不見他,不由著急:“王爺,你上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