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母女眼見莊氏一房人步步進逼,竟是要將她們母女趕盡殺絕的態(tài)勢,不由暗驚于心。項庭真顫聲道:“今日你們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究竟還想如何?”
這時,項云柏的近侍領(lǐng)了兩名婦人進入廳堂,那兩位婦人一進門,便誠惶誠恐地跪了下來,齊聲道:“民婦見過項老爺!”
項庭真一聽這聲音,立馬反應(yīng)了過來,這當中的一個女子,正是當日被攆出了府去的碧荷!
而跪于碧荷身旁的,則是一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看那與碧荷相似的面容,想必就是她的老子娘無疑。
項庭真頓時明白了,心頭大震,直如五雷轟頂。
項景天疑惑道:“她們……”
項云柏冷冷看了沈氏母女一眼,方道:“爹爹,你可還認得她們?這是碧荷,原是云楊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于大半年前出來指證我娘指使其毒害云楊,后來便出了府。這是她的娘何氏。”
項景天點了點頭,道:“何故把她們找回來?”
項云柏冷笑道:“還是讓她們自己說罷。”
碧荷怯怯地道:“回老爺,奴婢自出府以來,良心一直不安,惡夢纏身,我娘亦病重不愈。奴婢心知,這是因著行了有損陰騭之事的緣故。便于日前前來尋見大爺,向大爺和盤托出當日的事實真相……”她目光帶著懼意地看向沈氏,“其實當日我與彩珠二人,所說的都并非真話,之所以那樣做,全因著背后有人指使,她們……”她舉起顫抖的手指,指向沈氏母女,“她們,把我老子娘軟禁了起來,逼我聽她們的命令行事,逼我嫁禍給二太太,害太太蒙受不白之冤。”
沈氏臉色灰白一片,腳下一軟,幾乎要摔倒下去。項庭真死命扶穩(wěn)母親,緊緊盯著底下的碧荷,想要反駁,然而胸腔中竟似空無一物,已然沒有了抵御之力,再沒有什么比事實為有力的重擊了,她們所說的都是事實,都是她們當日的迫不得已。是她們自以為無后顧之憂的致命后患。
到了這一刻,她方真真切切地認識到,她們輸了,全盤皆輸了,沒有分毫回旋的余地,只有束手待斃罷了。
項景天怒不可遏,“簡直混賬!”
項云柏沉著臉問道:“既然并非二太太指使你下毒,那究竟是誰指使你?”
碧荷深吸了一口氣,毫無意外地如實道來:“是大太太手底下的鄭媽媽。”
沈氏聽到此節(jié),眼角流下一行清淚,啞聲道:“罷了,不必再說了,都是我的主意,全都是我的主意,與旁人無關(guān)。”
項景天卻不肯就此罷休,只厲聲道:“把鄭氏帶來!”
當鄭媽媽被賴孝榮等人押送著進入廳堂時,沈氏顫巍巍地站起來,道:“你們放開她,她是我的陪嫁,是我娘家的人,你們誰都不能碰她!”
鄭媽媽已然知曉境況,徑自跪下,面上并無半點懼意,冷靜道:“老身敢作敢當,當日之事,太太全不知情,都是老身一人所為!”
項庭真斂一斂心神,亦來到鄭媽媽身邊跪下,道:“讓碧荷和彩珠作供一事,是女兒的主意,母親與此事無關(guān)。”她抬頭看著父親,“倘若爹爹要怪罪,便讓庭真一人承擔罷!”
莊氏冷嘲道:“好一出主仆情深、母女情真的好戲,便是你們這般口徑一致,當日才生生將我誣陷于不義。你們想替大姊脫罪,可曾把老爺放在眼里?可曾把家規(guī)放在眼里?”
項景天心底震怒不已,重重一掌擊在楠木圈椅的扶手上,高聲道:“人心不古!當真是我當年瞎了眼睛,把你迎娶進門!怎么也料不到你有這樣歹毒的心腸!你有何臉面去見你的老父?虎毒尚且不食兒,你竟是……”他心中對沈氏最后一分憐惜也徹底煙消云散了,看向她的眼內(nèi)盡是憤恨與忿怒,“你竟連親兒也不放過?你連親兒也能痛下殺手,更別說是云柏他們的孩子了!”
鄭媽媽膝行幾步到項景天腳下,“老爺,給二爺下毒之事太太當真一無所知!您不能怪罪太太!她多年來悉心伺候您,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言聲,她心里只有您!她為了您承受了太多不為人知的苦楚,老爺您為何都不放在眼里?你為何不把太太放在眼里?”
項景天怒火中燒,一腳狠狠地朝鄭媽媽胸肋處踢去,只聽鄭媽媽慘叫一聲伏倒在地,他卻不為所動,只憤然道:“有其主必有其仆!你們主仆二人串通一氣,在府內(nèi)橫施毒手,我好好兒的一個女兒,都教你們給帶累壞了!來人,把這姓鄭的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不必留情!”
聽得這一聲不必留情,沈氏便知這是要把鄭氏往死里打的意思,她不由嚎啕痛哭,“撲通”一聲撲倒在鄭媽媽身旁,哭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老爺您高抬貴手,饒過鄭玉一條生路!”
項景天怒上心頭,想起家法中有一條是妻不賢義,以鞭笞責之的例,遂冷聲道:“自然都是你的錯!今日要打的不僅是這姓鄭的,還有你!”他想也不想,揚聲道,“來人,把沈氏押下去,痛打三十大板!”
沈氏整個兒怔在了原地,定定地盯著項景天看,神情間慢慢地木然下來,似是他想要杖責的人并非自己。
項庭真卻是無從冷靜,她深知,以母親的身子骨,這三十板子是絕對承受不住的。她倏然撲倒在母親身邊,一手護住了母親的腰身,苦苦哀求道:“爹爹,當日之事娘并非主謀,求您饒恕娘!娘這身上還有舊疾,萬萬不能杖打啊!”
項景天卻是橫下了心,厲聲命令賴孝榮道:“把姑娘拉開,將太太押下去!”
項庭真哪里肯松手,只用足了渾身的勁兒抱緊了母親,口上一迭聲道:“爹,女兒求您放過娘!求求您!”
賴孝榮先是不敢對她用強的,抬頭看向項景天時,看到老爺子那決絕的眼神,心知是不會放過了,方命幾個粗壯的婆子過來把項庭真拉開。那幾個婆子七手八腳地抓住了項庭真的手臂和肩頭,使勁往后一拖,便把她拉離了沈氏的身邊,不論她怎么掙扎,亦是無濟于事。
與此同時,另有幾個媳婦上來抓沈氏的手,在旁的鄭媽媽見狀,強忍胸口的疼痛撲了過來,高聲道:“哪里來的賤奴才,誰敢碰太太一根指頭,老身跟你們拼命!”
項景天才要發(fā)作,卻聽廳堂大門處傳來一個聲音:“爹爹要清算舊賬,原不該只沖著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