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父親的話,袁克定想了一下,“可是,大家就是異口同聲地不認可呀?這是為什么呢?”
“就是把這些人全換了,都換成漢人,照樣還是會有人反對。”袁世凱搖了搖頭 。
“那這究竟是為什么?”袁克定又問。
“有句話怎么說了,對了,眾口難調,人多事多。還得看誰主事。要是老佛爺那個時候,不搞責任內閣,誰敢說什么?載灃這黃毛小兒,差遠了。”
說到這里,袁世凱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有人偷著和我說,責任內閣有您就好了。”
袁世凱旴了一聲,走到門口看了一下,“別人怎么說,那是別人的事,你可不準跟著瞎摻和!”袁世凱正色道。
“這您盡管放心,我傻呀?”袁克定回答。
袁克定這一次回來,發現父親有了很明顯地變化,和外邊的人聯系得多了。家里還安裝了電報,經常聽到電報房里傳出滴滴答答地聲音。
他心里不由得想:自己的這個老爹,是不是耐不住寂寞了?
但是,父親閉口不說,他也不好去問。
國會請愿活動余音未消,皇族內閣的抗議聲未絕耳,又暴發了保路運動。
晚清末期,腐敗已經成風,官員腐敗,民間也同樣腐敗。
晚清新政時,為發展鐵路建設,鼓勵民間資本投資修建鐵路。
到一九一零年,全國已經涌現出十七個私營鐵路公司。
這些私營公司也深受腐敗之害,或集資不到位 ,或因貪腐導致癱瘓,或修筑鐵路款被挪做它用,十七家鐵路公司竟無一家建成鐵路。
鑒于此情況,原來極力主張鐵路商辦的張之洞、楊度、盛宣懷等人都改變了觀點,主張鐵路國有。
國家沒有錢,可以和外國銀行借貸。
責任內閣,也就是被稱做皇家內閣的這一意見被清廷所采納。
一九一一年五月九日,清政.府頒布了鐵路國有的決定:“國家必得有縱橫四境諸大干路,……從前規劃未善……不分枝干,不量民力,一紙呈請,輒行批準商辦。乃數年以來,粵則收股及半,造路無多,川則倒帳甚巨,參追無著,湘鄂則設局多年,徒資坐耗。……
“用特明白曉諭,昭示天下,干路均歸國有,定為政策。所有宣統三年(一九一一年)以前各省份設公司集股商辦之干路,延誤已久,應即由國家收回,趕緊興筑。除枝路仍準商民量力酌行外,其從前批準干路各案,一律取消。”
我們勿需討論鐵路國有還是商辦或民辦好,也不去討論責任內閣和清廷這鐵路國有的想法和做法是對還是不對。
問題是,那么多人集資了那么多錢修筑和正準備修筑的鐵路,朝廷做一個決定說一句“鐵路國有”,就可以了嗎?
我們說過了,幾何公理觸犯了個人的利益也要遭到人們的反對,一個鐵路國有,觸及到多少人的利益呀。
特別是四川,有很大的一部分資金來自普通的農民。
每個農民的錢或許不多,但那是貧苦的農民從嘴里吃的、身上穿的里邊,好不容易省出來的。
本指望投資修建鐵路能賺些錢,現在倒好,一下子國有了,這涉及的可是千家萬戶呀!
清廷的這些決策者們,可能沒意識到,時代已經變了。已經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權至高無上,皇帝說什么是什么的時候了。更不是白居易寫《賣炭翁》的那個時候。
一勞作者辛辛苦苦在南山燒一車炭,拉到集市上去賣。
“心憂炭賤愿天寒,可憐身上衣正單”,一家人靠這一車炭換成錢,去買“身上衣服口中食”。可皇宮來幾個人,無償就把這一車炭征用了,只是把一塊紅綢布掛在拉車的牛頭上。
從這里我們不難看出,正常商品交換的前提是買賣雙方的平等,也就是說商品經濟的發展,和封建專制是不可能相容的。
時代已經變了,已經進入準備立憲的歷史階段,已經有了資政院,各省也都有了咨議局。把修鐵路從商辦變成國有,是需要走一定的流程的,但清廷沒有拿自己規定議事流程當回事。
對于民間先期的投入,清廷那邊也是盡了很大的努力做出相應地補償。
對于這些補償,我們不去討論合理還是不合理。國家的錢,歸根結底也是大家的,所謂取之于民,不是統治者自家的財產。
問題是,這樣的事你和被賠償方商量了嗎?沒有。
還有,和外國的銀行借錢修鐵路,我們現在叫做引進外資,這無論如何應該是好事;但這也有個認識的過程。
如果被解讀成用外國人的錢修鐵路,鐵路就是外國人的,這借錢的行為就被視做是賣國了,這又會引發愛國情緒。
于是,這所有的事情加到一起,就釀成了這場鐵路風潮。
首先起來反抗的是湖南人民,一九一一年五月十四日,長沙舉行了萬人群眾聚會。接著又舉行了長沙至株洲的萬人鐵路工人的示威,號召商人罷市、學生罷課,拒叫租稅以示抗議。
在湖南的帶動下,湖北、廣東等地也積極行動起來。保路運動很快發展成為武裝起義。
保路運動,也叫鐵路風潮,聲勢最大,事態最嚴重的是四川。
一九一一年六月一日,為了償還在上海橡膠股票風暴中向列強的借歀,郵傳部尚書盛宣懷和督辦大臣端方聯名向四川總督王人文發出電報,告以度支部決定的川漢鐵路股款處理辦法:對公司已用之款和公司現存之款,由政.府一律換發給國家鐵路股票,概不退還現金。
如川人定要籌還現款,則必借洋債,并將以川省財政收入做抵。
王人文原以為政.府只收路而不收款,至此方知是路款皆收。他收到電報后 ,知此電文一傳出,全省必定大亂,于是便把電文壓下。
盛宣懷、端方又致電川漢鐵路公司駐宜昌總.理李稷勛,詢問是否見到電報,李即致電成都總公司索閱,總公司轉詢督署。
王人文便只得抄示公司,電文公開,全省輿論大嘩。同時,端方、盛宣懷等又迭催王人文派員清查鐵路公司各地帳目,以便接收,查帳員遭拒。
十三日,四國借款合同寄到成都,羅綸起草文章,逐條批駁,并聯合二千四百余人請求王人文代奏朝廷。鄧孝可也勃然大怒。他以《賣國郵傳部!賣國奴盛宣懷》為題著文,痛罵“盛大臣賣國奴”。
羅綸,字梓卿,又字梓青,原名晉才,字康候,四川西充人。清末四川省咨議局副議長,立憲派人士,四川保路運動主要領導人。
鄧孝可,字慕魯,四川奉節人。一九零三年赴日本留學,就讀于東京法政大學。在日本留學期間及歸國以后,鄧氏長期從事于立憲政治活動。辛亥四川保路運動時期,他出任四川保路同志會文牘部長,主辦《四川保路同志會報告》,對于四川保路運動的發展,起了較為重要的作用。
鐵路公司舉行緊急會議,決定馬上組織保路同志會,不等通過特別股東會,連夜即發通知,翌日即宣布成立。
成都岳府街上水泄不通。成立大會開始后,羅綸、鄧孝可、劉聲元等相繼演說,聲淚俱下。
劉聲元,字立青,號鳳書,四川萬縣(今重慶市萬州)人。實業家、四川保路運動領袖之一,后為佛教僧人。
羅綸登壇,向滿場一揖,開口便說:“川漢鐵路完了!四川也完了,中國也完了!”言罷大哭,頓時滿場號啕,連在場的警察也在哭。哭聲長達二三十分鐘。
隨后羅綸一拳砸在桌上,吼道:“我們要誓死反對!我們要組織一個臨時的機關,一致反抗,反抗到底!商人罷市!工人罷工!學生罷課!農人抗納租稅!”臺下同呼“贊成!”保路同志會就此成立,會長舉蒲殿俊,副會長舉羅綸。下分四股辦事,為總務股、文書股、交際股、游說股。
蒲殿俊,四川廣安人,辛亥保路運動的主要領導人。一九零四年參加殿試,中進士,被授職主事,一九零五年公派日本留學。一九零九年蜀人公推蒲殿俊任四川咨議局議長,同年八月北京成立全國咨議局聯合會,蒲殿俊被選為聯合會副主席。一九一零年創辦四川咨議局機關報《蜀報》,提倡民權。
大會臨時動議,與會人員全體到總督衙門向王人文請愿,要求代奏。王人文出見群眾表示同情,說只要于國計民生有關休戚的事,他無論怎樣也應當據理力爭。
十七日,王人文致電內閣:“本日未前,各團體集公司開會,到者約二千余人,演說合同與國家存亡之關系,哭聲動地,……惟哀痛迫切之狀,實異尋常”。
朝廷未作理會,也沒引起足夠的重視。
四川的局勢則越發嚴峻,越來越多的人投入到保路運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