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云山三絕?”慕容襄腦中一片渾濁。因為在家中藏書中也看過一些地理典籍,這云山她是知道的,地處天朝版圖的最西部,峰頂終年積雪,巍峨雄偉,山勢連綿,宛如一道天然屏障,將天朝以西緊緊包圍。云山以外,便是那被大漢百姓稱之為胡夷之地的戈壁草原國度——流夷國。但是她身居南棠,并無江湖閱歷,家里世代經(jīng)商,也沒人與她說太多江湖上的奇人軼事,所以對這大名鼎鼎的云山三絕,絲毫不知。
軒轅霽云解釋道:“傳說中,云山之巔,住有三位奇人,人稱劍絕、醫(yī)絕、琴絕,各自所長,這名號里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子非能拜琴絕先生為師,實是大幸啊!”
秦浪笑道:“什么琴絕不琴絕,那是江湖朋友往秦某面上貼金。不過我那兩位老友,人稱劍絕醫(yī)絕,倒是當之無愧的。”
慕容襄今日拜了師父,心中高興,有心與他親近,便甜甜說道:“師父不要妄自菲薄,方才聽師父彈琴,百鳥來朝,堪稱罕見,莫說那琴絕,就是稱為琴仙琴圣,也是道不盡師父高超琴技之萬一。”雖是恭維之話,卻說的句句誠摯,發(fā)自肺腑,把秦浪說得喜上眉梢,心想人人都說童言無忌,既然這個小娃兒都這樣說,那自己的琴技可真是天下第一,無人可及了。
軒轅霽云看了看天色,有些著急,忍不住說道:“不瞞先生,我們是沒經(jīng)家人允許,擅自出來的,現(xiàn)在也待了有些時辰了,家里的人得知我們不見,怕是要著急了。”
秦浪點了點頭,瞥他一眼,說道:“山下莊子最近來了不少人,倒是很熱鬧啊,也好,你先回去吧,這個小徒弟,就先留在我這里,與我好好說會話。”
軒轅霽云聞言大急,抱拳說道:“我與子非一同出來,自當一同回去,怎能將他一人留在此地?還請先生見諒!先生如若不嫌,請隨我們一起回去,子非的老師,自是霽云的貴賓!”
秦浪眼睛一瞪,沉聲說道:“留他在此,又有何妨?我是他師父,難道還能害他不成!別看這山嶺之間空寂無人,一般的猛禽野獸,也不能對我怎樣,保護小徒兒的安全,倒是綽綽有余了。”他忽而冷笑道:“再說,你那莊子又大又麻煩,我生平最怕什么規(guī)矩禮節(jié),不去,不去!”
慕容襄見他們兩人相持不下,為了自己的去留卯上了勁,誰也不能說服誰,暗自好笑,上前勸道:“師父,霽云哥哥,你們也別爭了。不如這樣,我先隨霽云哥哥回莊去,給老爺子稟明情況,明日再隨師父學習琴技。”
軒轅霽云拉她到身邊,壓低聲音說道:“父、父親千辛萬苦尋到你,一心帶你進京,哪會留你在此專心學琴?子非,父親表面和善,但實際脾氣卻是不小,你可要小心了,盡量不要拂逆他的心意。”
慕容襄見他如此為自己著想,心中感動,點頭道:“多謝霽云哥哥提醒,子非自會小心行事。”說著,走去一旁,來到默不作聲的秦浪面前,深深一躬,恭敬喊了一聲:“師父,徒兒有事稟告。”
秦浪見她似有心事,當下說道:“乖徒兒,你有何難事,盡管說來,讓師父來給你做主!哼,做了我秦某的徒兒,自然不能隨便讓人擺弄欺負!”
慕容襄笑了笑,說道:“好像到現(xiàn)在為止,都是子非欺負別人,還沒誰人能欺負我呢。”她把秦浪拉去一邊,雙手抱拳,正色說道:“師父,子非不是本地人氏,卻是南棠慕容世家第三子,近日在山下的鏡花水月山莊做客,偶然得見師父,是子非的福氣。那山莊莊主身份有些特別,若他要留子非在身邊,子非也只有遵從,所以我們這師徒緣分,還須從長計議。”
秦浪見她說話頭頭有條,心中歡喜,說道:“子非徒兒,不用你說,近段時日那鏡花水月鬧騰得厲害,為師也猜到那山莊主人身份不同尋常,你這位小友,怕至少也是個小王爺一類的人物!我原本也怕你的身份尊貴,尚在猶豫,但見你小小年紀,就天資聰慧,收你為徒,我那兩位老友怕是要羨慕得口水長流了,呵呵,為師心中真是歡喜得很,也就不管那許多了。至于你方才所說之事,也沒關系,為師云游天下,四海為家,在哪里教你練琴,都是一樣的,這倒不必擔心,來日方長嘛。”
慕容襄放下心來,說道:“徒兒多謝師父體諒!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們先行告退,明日一早,我再來此跟師父學琴,可好?”
秦浪牽過她的小手,輕輕掰開,只見柔嫩的掌心上,幾道攀爬時被樹干草根勒出的紅印,他輕撫上去,心疼說道:“明日到了山下,就吹響此哨,師父自會下去接你。這哨子材質有些奇特,你只需輕輕一吹,方圓兩三里內,師父都能聽清,旁人卻毫不知曉。”說著,將一只銀白色的哨子放在她的手心。
咦,這么神奇的東西!慕容襄接過來,放在唇邊,輕輕一吹,并無聲響,她有絲詫異,略一沉吟,又吹了幾聲,還是吹不出聲音來。
卻聽見秦浪輕笑出聲,說道:“這個哨子吹出來的聲音很是獨特,至今世上除你師父之外,倒無第二人能聽出來。剛才你第一下只是輕輕試了一聲,第二下是吹了三長兩短,是與不是?”
慕容襄欣喜點頭,心想這哨音只怕是超聲波一類的東西,這個師父真是個奇人,說道:“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寶貝,既方便聯(lián)絡,又很是隱蔽,真是太好了,徒兒多謝師父相贈!師父,徒兒要走了,明日再來跟師父學本事!”說完,跪拜下去,又磕了幾個頭,待得站起,再不舍看他一眼,毅然向軒轅霽云走去。
軒轅霽云遙遙向秦浪一抱拳,說道:“先生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將子非送到山下。告辭!”說著,牽了她的手,小心朝來路行去。
秦浪不再言語,只遠遠看著他們兩人離開,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漸行漸遠。
這上山不易,下山也難,兩人又費了大半個時辰,才重新走回平路,就已隱約聽到有人在喊:“三少爺!三少爺!小公子!小公子!”
“他們已經(jīng)在找我們了,看這架式,怕是連父皇都驚動了!”軒轅霽云皺眉說道。
慕容襄剛拜了師父,心中高興,呵呵笑道:“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正說著,路上一陣塵土飛揚,兩騎疾馳而來,快到身邊時,吁的一聲,馬上之人拽緊韁繩,將胯下駿馬生生停住,隨即跳下馬來,放開手中的韁繩,拱手行禮道:“三殿下,小公子,皇上正在四處尋找二位!”
慕容襄定睛一看,面前兩人皆是青年男子,都著侍衛(wèi)裝扮,一人是先前見過的送雛鳥歸巢的吳侍衛(wèi),另一人卻是一路為自己和小綠駕車的那名不知姓名的韋謙的隨從。她見都是熟人,含笑地抱拳說道:“兩位大哥哥辛苦了!”那唇邊一抹柔柔的微笑,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蓮花,在天地間清清淡淡地綻開,把對面之人看得有些癡了。
軒轅霽云自己心中也是一動,又瞧見兩人神情,心道,子非年紀雖小,容貌氣質卻如此不同尋常,待過得幾年,多些歲數(shù),那該是如何的傾國傾城!想到這里,自己都忍不住好笑,子非又不是女子,不過是長得柔弱些,怎能用傾國傾城來形容,用詞不當啊。
他見兩人尚未回神,當即說道:“父皇找我們所為何事?”
那不知名隨從聞言醒悟,低下頭去,卻聽得吳侍衛(wèi)稟道:“回三殿下,說是莊中來了客人,派我二人尋兩位回莊去。”
“好,我們這就回去!”軒轅霽云應道,轉頭看看慕容襄,問道:“子非,你也走累了,我們同乘一馬回去,可好?”
慕容襄點點頭,說道:“本來是沒啥問題,但我不會騎馬呀。”
軒轅霽云哈哈大笑道:“之前聽韋大人說起,你貴為神子,本事出神入化,無所不能。現(xiàn)在見了,才知也不是那樣啊。”
慕容襄哼了一聲,說道:“哪有誰一開始就什么都會的?神仙是人做,修煉不辭勞;吃得苦中苦,正果才修到。我還是小神仙,有不會之處,那也正常得很。我這樣子,三殿下怕是失望了吧?”
軒轅霽云微微蹙眉:“不是說好了嗎,怎么又叫我三殿下?嘴巴撅那么高,生氣了?”他拉了她的手,正色說道:“子非,從我記事開始,就是作為天的兒子,眾星拱月般寵著,須知那種高高在上的滋味,別人喜歡,我卻并不眷戀。先前我只是好奇,跟著父皇來看看,所謂神子,是什么模樣的。卻不曾想到,會遇到這樣獨特的你,天資聰慧、洞悉世情自不必說,最難得是喜不遮掩,悲時淚落,有血有肉,真真實實,我歡喜都來不及,又怎會失望!”
慕容襄見他一字一頓,句句誠摯,改口說道:“霽云哥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子非記在心里的。莊中既有客人,我們就快些回去吧,莫讓皇上等久了。”
軒轅霽云聞言,一指身邊駿馬,喚道:“吳侍衛(wèi),送小公子上馬!”
那吳侍衛(wèi)應了一聲,說道:“小公子,請了!”說著走過來,將慕容襄一把托起,輕輕放在馬鞍上,拉了韁繩放在她手里,囑咐她抓緊。
軒轅霽云見她坐穩(wěn)了,拂開衣衫前擺,自己也是一踩腳踏,翻身上去,抓了韁繩在手,將慕容襄小小的身子圍在懷中,在她耳邊說道:“子非,坐好,我們回去了!”說著,雙腿輕輕一夾,朝鏡花水月方向馳去。
剩下兩人見他們遠去,不敢遲疑,也躍上馬,同坐一騎而去。
軒轅霽云怕她是第一次騎馬,太快了吃不消,一直控制著速度,慕容襄看著身邊飛馳而過的景色,感覺很是新奇,不由得咯咯直笑。
到了山莊門口,看見鏡花水月的牌匾,軒轅霽云一扯韁繩,身下駿馬嘶叫一聲,停了下來,有侍衛(wèi)扶著,自己先行下來,再伸手小心去抱慕容襄。
“騎馬真有意思,霽云哥哥,你教我騎馬好不?”慕容襄下了馬,興奮勁還沒過去,拉住軒轅霽云問道。
軒轅霽云幫她理了理衣衫,拂去身上的草屑,牽了她往正廳走去,邊走邊說:“你又要練琴,又要騎馬,只是一日,就生出兩個念頭,不知明日又是什么?”
“我的勤奮好學,那是出了名的。反正你不點頭,我就當你答應了啊。”慕容襄嘻嘻笑道。
兩人一路說話,進了正廳大門,但見軒轅無極端坐首位,韋謙和蕭桓一左一右坐著,太監(jiān)宮女四周站著伺侯著。
那對面的座位上,還坐了一人,頭戴淡藍色書生巾,身著同色衣衫,神情溫和,俊秀的臉上微微流露出些許倦意,嘴唇四周隱隱一圈青色,能看見冒出頭的胡茬,此時正端了杯茶,剛要放到唇邊。
慕容襄見得那人容貌,心中喜不自禁,大步奔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