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黑甲騎兵營與太平哨營一起拔營而走。
蘇翎再次叮囑胡秋青了一番,反復強調(diào)細節(jié),并將連夜騰出的兩千副鎧甲與五百把腰刀以及兩千桿長槍留給胡秋青,令其在得到廣寧一帶明軍的補給之后,再送與宰賽,一邊增強喀爾喀部蒙古的實力。同時,郝老六隨軍攜帶的滅虜炮連同炮手以及剩余的火藥、彈丸等一應器械,全數(shù)留給胡秋青。在宰賽喀爾喀部勢力范圍之內(nèi),以胡秋青目前的人手,足以保證這些鎧甲器械的安全。
蘇翎、郝老六目送胡秋青所部緩緩離去,這才向著大隊方向趕去。郝老六的太平哨營原本攜帶的用作糧食的羊群,則只留下了一半,剩余的也都留給胡秋青,只是那些馬匹,被全數(shù)帶走。
返回的路上,依舊是一切順利,但因諸事都已清楚,蘇翎與郝老六便沒有全力行軍,只是命前面的哨探加緊趕路,提前半日與留置在遼陽的哨探匯合,以便知曉遼陽一帶的形勢。尤其是努爾哈赤在沈陽一帶的動向,更是反復探查。
這樣一路行軍,直到三月二十九日午時,蘇翎才率兩營人馬趕至黃泥洼對岸。
這算下來,努爾哈赤自二十二日離開遼陽,已過了七日,但哨探卻回報說,沒有任何人馬向遼陽進軍的跡象,并且,自遼陽派出的游騎哨探,也未與八旗游騎遭遇。
竟然連個游騎都未向遼陽派出?這很反常,蘇翎與郝老六商議許久,均猜不明白努爾哈赤在做什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遼陽再次回到大明管轄之內(nèi)的消息,已經(jīng)瞞不住了。只是為何努爾哈赤沒有反應?要知道究竟,還得等李永芳的那些屬下回來之后,才能判斷。
蘇翎率隊再次渡河返回到黃泥洼,向遼陽前進。既然努爾哈赤不來,這剩余的路程,自然是安全無憂的。幾十里的平坦之路。等不到天黑,便能進入遼陽城。
事情往往在最容易的地方出問題,蘇翎這次也算是嘗到了這種滋味。
大約在距離遼陽城十里處,從西面的平坦處,已經(jīng)遠遠地望見了遼陽城殘余的城墻的影子,但隨著攀上一塊稍高地地方。先鋒騎兵小隊猛然間發(fā)現(xiàn),就在遼陽城西門處,盤扎著一處明軍大營。最初還以為是顧南與郭杰中的一部,但隨即察覺到,顯然那處大營人數(shù)非常多,怕有萬人以上。
這絕不是顧南與郭杰中的兩營人馬,按蘇翎臨走之前的布置,兩營必然是分而駐守,不會如此合營。先鋒騎兵立即飛報后面的蘇翎。同時繼續(xù)快馬加鞭,前去探一究竟。
蘇翎得報后。飛馬趕到大軍前面。略一遙望。便下令全軍停步。等待消息。
不久。前面哨探回來了。飛奔至蘇翎面前。
“稟報將軍。遼陽城西門扎營地。打出地是遼東總兵官李光榮地旗號。”
總兵李光榮?他不是在廣寧駐守么?怎么會來到遼陽?
蘇翎隨即斷定。一定是遼東經(jīng)略袁應泰地命令。命其移駐遼陽。看來這位袁應泰是下了狠心不想丟棄遼陽城。蘇翎對其做地勸說。算是白費功夫。不過。這一回。大明軍隊怎么來得如此之快?難道袁應泰這一回地催促竟然有效了?
蘇翎只略想了片刻。Www.便又問哨探游騎:“西門有沒有我們地人?”
“有的,顧南顧將軍的營也在其側駐扎。”游騎說道。“已經(jīng)有人前去聯(lián)絡顧將
既然這樣,危險是沒有了,蘇翎下令全軍繼續(xù)向遼陽行進,但吩咐小心防備。以應不測。
黑甲騎兵營與太平哨營便戒備著向前而去,各隊隊長已經(jīng)時刻準備聽從命令,隨時可戰(zhàn)。這兩營人馬,大多參加過當初圍殲大明東路軍的戰(zhàn)斗,對于誰是敵人,可只聽從蘇翎與郝老六地命令,不會問是打明軍,還是與八旗兵死戰(zhàn)。這便是蘇翎所說自己的兵的好處,相對而言。類似于大明各級武官地家丁。只會聽從自己的命令,而不是聽朝廷的。內(nèi)中的差別當然有,只是這一點是一致的。
再往前行不到五里,顧南已帶著護衛(wèi)騎兵迎了上來。
“大哥。”顧南策馬立在路邊,讓過大軍的方向。
“是李光榮?”蘇翎問道。
“是。”顧南答道,“兩天前趕到的。”
“有多少人馬?”蘇翎又問。
“李光榮只帶了七千人馬,不過,這幾日陸續(xù)來到的,還有八千左右,袁大人下令都歸李光榮管帶。”顧南說。
“你的那一營呢?”蘇翎追問道。不會袁應泰也讓其歸屬李光榮吧?畢竟人家是總兵官,顧南目前什么都不是。說起來,袁應泰地奏書中倒是寫明了一長串名冊,但沒有朝廷的回文,整個大軍中也唯有蘇翎算是有個武職名頭。
“袁大人什么都沒說。”顧南忽然笑起來,接著說道:“那李光榮還想讓我那一營給他的人馬讓地方,我可沒理,差點打起來。”
“哦?”蘇翎倒是沒有吃驚,讓他的兄弟服軟的,自打出邊墻之后,便再也沒有過了。
郝老六在一旁叫道:“殺了幾個?”
那架勢,唯恐顧南吃虧。這若是郝老六在場,說不定先就動了手。“沒打起來。李光榮只吆喝了幾聲,便自去一邊扎營了。就挨著我的營。”顧南大約是這次長了威風,說話底氣十足。這從小兵做起的,當初連總兵官面都見不到,如今居然能這般對應,能不長威風么?這事放在蘇翎、郝老六等身上不足為奇,但顧南與郭杰中卻是頭一回,算是受蘇翎等人的熏陶,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走,咱們進遼陽城扎營。”蘇翎叫了一聲,便隨大隊人馬繼續(xù)奔向遼陽城。
剩下幾里路,對騎兵來說。眨眼便到了。一隊李光榮的騎兵見大軍行近,便出營前來詢問。
蘇翎帶著護衛(wèi)騎兵們,連理都未理,直接沖了過去,慌得那隊騎兵連忙讓路,讓隨后大隊騎兵騰起地煙塵淹沒。
遼陽城西門的城門勉強還能使用。此時只有幾個人守門,見蘇翎帶隊奔來,也不知是害怕,還是見打出的是鎮(zhèn)江參將的旗號,也沒問,只站在城門邊立著,無言地看著源源不斷開進遼陽城的騎兵。
蘇翎吩咐兩營人馬就在遼陽城內(nèi)宿營,此時遼陽城已是空蕩蕩的,無數(shù)屋舍都是人去樓空。這一萬人左右住進去,還綽綽有余。這幾日地奔波,尤其是郝老六的太平哨營。已在野外露營多日,也該好生休息一下了。自然,軍紀還是要的,但此時也談不少騷擾百姓。那些留在遼陽城內(nèi)不肯離去地百姓們,見這么多士卒突然出現(xiàn),起初還有些驚慌,但恐怕隨即便為遼陽城又多了些人馬而略感寬心。
這時,留在遼陽城內(nèi)地鐘維澤已經(jīng)帶著幾人尋來,蘇翎詢問祝浩。卻聽說已經(jīng)帶隊離去。看來,遼陽城內(nèi)有用的東西已搬得差不多了。但糧食還剩地不少,蘇翎隨即命兩營人馬派人去搬取糧草,今晚要讓士兵們好好休息,并且,只要不出城,遼陽城內(nèi)可以隨其閑逛,但隊長必須跟隨。
這個命令一下,倒是讓很多隊長為之心動。兩營人馬當真是幾乎沒有幾人逛過傳說中的遼陽城,眼下即便城內(nèi)人去了大半,可剩下的萬人左右,照樣還在開門營業(yè),倒能讓士兵們滿足一些稀奇感。
蘇翎下達玩宿營的命令,便帶著鐘維澤前往袁應泰的行轅。至于郝老六等人,自不屑去見這些文官,還不如與營中的兄弟們在一起自在。
進了袁應泰的府衙,袁應泰已經(jīng)得知蘇翎帶隊回歸遼陽。頓時滿臉笑容。若不是眼前還站著幾位武官,說不定要迎上一迎。當然蘇翎帶著近萬人進入遼陽城。袁大人的心里,自然是又安穩(wěn)不少。
蘇翎進門一看,廳內(nèi)除了袁應泰,還有幾人,便只一拱手,說道:
“袁大人。”
“蘇將軍。”袁應泰也沒在意蘇翎的禮儀問題,至少那幾日獨處時,已經(jīng)不以為然了。
“這幾位是總兵官李光榮,參將羅一貴,游擊王牧民。”袁應泰指了指三位武官,說道。
蘇翎只拱手作揖,也不多說,只對袁應泰說道:“袁大人,可否密議?”
袁應泰一怔,隨即揮了揮手,命那幾位武官退下。此時遼東經(jīng)略大人,才顯出慣常地官威。
那幾位武官還未知道眼前這位大大咧咧沒有禮貌的武官是誰,便一齊行禮退下。
待那幾人走后,蘇翎才問道:“袁大人,你如何召集到的人馬?”
“還能如何?”袁大人此時又回到與蘇翎相處地態(tài)勢,說道:“一日連發(fā)五道軍令,總算來了些兵馬。”
“袁大人還要守遼陽?”蘇翎面色不變,讓袁應泰看起來,仿佛不是反悔,而僅僅是詢問而已。
“唉.....”袁應泰嘆了口氣,說道:“你的法子雖好,可這遼陽,對我很重要。”
這后二字,拖得很長,顯然別有用意。蘇翎略略一想,猜出幾分。
“袁大人是擔心朝廷上......”
袁應泰點點頭,說道:“只要遼陽還在,萬事都好說。”
說道此時,已不用再費口舌了。
蘇翎略略沉吟,然后說道:“袁大人,我說的那些,你已知曉。既然大人要守,且眼下兵馬尚能聚集,我也便不再多說。只是萬一建奴來襲,盼大人還是相機而行,不要再做東城樓上的事情。”
袁應泰點點頭,死過一回的人,想問題便有所改變,不會再死腦筋了。
“袁大人,”蘇翎說道,“我還是回鎮(zhèn)江堡去。往日跟大人說過的事情,還望大人留意。”
“放心。”袁應泰知道留不住蘇翎,說道,“我已再次上書朝廷,你說的事,都已辦了。”
“謝大人,”蘇翎說道這里,靈機一動,便又說道:“大人,我收編的那兩營人馬,還是給大人留下一些,請大人隨后派人管帶。”
“好。”袁應泰當然歡喜,人是越多越好,既然蘇翎不再談論是否留守遼陽的問題,便是再好不過了。
蘇翎正視袁應泰,說道:“袁大人,既然你已經(jīng)拿定主意。只請大人多想想我們以往曾說過地,若是有事,我在鎮(zhèn)江堡恭候大人。”
袁應泰望著眼前這位創(chuàng)造奇跡的年輕人,心里倒是真想將其留在遼陽,但前幾日相處下來,他已經(jīng)知道蘇翎的脾氣,那可不是一般朝廷武官所能有的,再說,若是如一般武官那般做派,又如何能做出這番驚人的戰(zhàn)果?
“蘇將軍,你且放心。遼陽城我自會小心,能守則守,不能守便依你的法子辦。我實在是有我的苦衷。”袁應泰大約是動了情,這般與武官說話,可當真是絕無僅有。
蘇翎想了想,又說道:“袁大人,遼陽城內(nèi)的糧食可是不多,我明日一早便帶兵出城,剩下的,最多能支撐半月。到時糧草補給,可是很難續(xù)上。”
這正是袁應泰這兩日一直擔心地事,自蘇翎走后,袁應泰改了主意,可畢竟晚了幾日,祝浩已經(jīng)運走不少,城內(nèi)這些還是事先便計劃留下的,不然,連半月都難支撐。這幾日除了催促發(fā)兵遼陽,便是加急催運糧草。李光榮到了之后,更是每天都派人去催,甚至一天十次,讓何丹旭加蓋經(jīng)略關防都蓋到手酸。
袁應泰深知運送糧草不是一兩天之事,此時這個態(tài)勢,已經(jīng)由不得再變。
“到時若真是糧草不濟,我便不會堅守遼陽了。”吃不飽的兵,只能是又一次敗績。眼下袁應泰算是將遼陽失守的消息掩蓋下去,至于沈陽,朝廷此時還未下文如何處置袁應泰。若是再過些時日真如蘇翎所說,那還真不如就依蘇翎的策略辦,倒省了不少麻煩。
其實袁應泰真正唯一的依仗,倒是前次奏書中所說的大捷。按理說足以掩蓋遼陽失守的消息,若再將蘇翎的策略報上去,這遼陽城地放棄,倒真象是一出絕妙好計。但此時袁應泰已經(jīng)畫蛇添足,便也只有看看再說。
當下,蘇翎不再多說,告辭而去。
回到營內(nèi),蘇翎立即召集顧南與郭杰中,讓其連夜挑選兩營中合適地士卒留下,只要精兵,其余一概留給袁應泰。顧南與郭杰中倒是沒有什么舍不得的,那些兵本就還不熟悉,且真算是好兵地,也不多。這次算是歷練吧。兩人即刻回營,去收集屬于自己的兵去了。
就目前來說,這一變化,對蘇翎的影響不大,其實蘇翎唯一擔心的,便是袁應泰的生死。當下,蘇翎再次召喚鐘維澤,令其再一次擔負起遼東經(jīng)略的安危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