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地震,墻搖地顫,人心惶惶。是故今日午時一更延后。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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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鎮(zhèn)江堡張家,蘇翎是偶然想起。若不是談起鎮(zhèn)江堡內(nèi)的商人,這張家仍然會在某個角落閑置。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將之遺忘。
趙毅成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有片刻的間隙。
“張家還在。”趙毅成說這話時,不由自主地看向蘇翎。
這短短的異樣,還是被蘇翎察覺到了。他略略想了想,再次看向趙毅成,卻不說話。
這無聲的詢問讓趙毅成有些不安,這些兄弟之間還很少出現(xiàn)這樣的情形。
俗話說這心中無事,天地自寬。但凡有些不那么坦蕩的念頭,話說出口便多少有些不自然。蘇翎沒有立即開口詢問,多少也帶著些責備的意思。出生入死這么些日子,難道兄弟之間還能有什么不能說的?
趙毅成整日在哨探稟報的消息中琢磨,已經(jīng)養(yǎng)成略帶敏感的性子。這疑慮往往是越想越深,任何隔閡都是起于猜忌,眼看著這不說清楚,這份莫名其妙的情緒會有延續(xù)的趨勢。
趙毅成看了看馮伯靈,然后說道:“是這樣的。這張家在鎮(zhèn)江堡外也有幾處大的田莊,按大哥的命令,這本該也要處置掉,不過,兄弟們在商議時有所爭執(zhí)。”
“哦?”蘇翎完全沒有料到會出現(xiàn)什么爭執(zhí)。一直以來,蘇翎任何一條命令,都得到徹底的執(zhí)行。
趙毅成繼續(xù)說道:“這張家與陳家大小姐的關(guān)系,兄弟們都已知道。一些兄弟認為該放張家一條生路,這兩家多多少少都有些關(guān)聯(lián),在沒弄清楚之前,還是不碰的好。另外的,則認為.....”趙毅成將左手一立向下一切。
這不言而喻,甚至多少帶著些意氣。陳家大小姐的退婚,是瞞不住的,這張家的地位,可就處于危險之中,而蘇翎未來的正妻,兄弟們未來的大嫂,怎么還能讓這樣一個張家出現(xiàn)?橫掃遼東腹地的潛伏隊伍中,有不少已經(jīng)被血腥氣熏染得毫不留情,何況這張家本就屬于清除的范圍之內(nèi)。
蘇翎并未深想,只淡淡地問道:“你怎么處置的?”
“先緩一緩,張家的鋪子、田莊都未動。”趙毅成說道,話里透著幾分不確定。
這陳家大小姐與張家的關(guān)系,真還說不清楚,兄弟們兩邊的意見都有道理,趙毅成似乎也頗感為難。
“這樣......”蘇翎意外的是,自己的一點小事,竟然會引起這樣的爭執(zhí)。這一瞬間,蘇翎更加確定自己沒有草率處理與陳家大小姐之間的關(guān)系是正確的。
“這事是我沒想到。”蘇翎對趙毅成說道,“你們下去商議一下,與其它的農(nóng)莊一樣,該怎么做便怎么做。以后只有軍令,沒有猶豫。軍令一下,沒有任何可顧慮的。”
“是。”聽蘇翎這么說,趙毅成似乎才放下心來。趙毅成其實也并未看重這個張家,但既然下屬對蘇翎的這么一份關(guān)聯(lián)尤其看重,便不得不小心從事。蘇翎在趙毅成眼里依然是大哥,但在下屬眼里,卻是近乎神話的形象。蘇翎與十幾個兄弟們赤手空拳打下這片土地,擁有上萬戰(zhàn)士,這能不被看作奇跡么?
身為數(shù)萬人的首領(lǐng),其一言一行的影響力,將會在最細微之處顯現(xiàn)出來。這對蘇翎算是第一次得到警告。
“另外,叫胡德昌開一張單子出來,”蘇翎又想到一個問題,“凡是對鎮(zhèn)江堡有用的商人大戶,都列在上面。除此之外,那些與朝廷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家另列清冊,盡快清除掉。還有,讓胡德昌將能夠聯(lián)手海運或是陸運的商戶人家想辦法匯總,要讓鎮(zhèn)江堡的水運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得斷掉。”
“是。”趙毅成答道。
“還有,朝鮮那邊的商運,讓胡德昌再延伸得遠一些。人手若不夠,我們再派。”
這一回,趙毅成沒有應(yīng)得那么快,他遲疑了一下,說道:“大哥,這人手怕是不好再多了。那七十多個莊子已經(jīng)不夠人手了。有些地方,只留了兩三個人,萬一有變,可應(yīng)對不及。”
“怎么,那些佃戶會鬧事?”蘇翎問。
趙毅成搖搖頭,說道:“這倒不是,但畢竟一大家子人不見了,這難保村子中會有猜疑之人。僅憑幾個人留守,還不如不要。”
“我看,還是募吧。畢竟只是個莊子,在農(nóng)家中尋一些懂農(nóng)事的便行。現(xiàn)在做不到那么穩(wěn)妥,實在不行,就將人叫回來。”蘇翎說道。“這個你與胡胡德昌商議定就是。”
“是。”趙毅成答道,在心里,已經(jīng)決定將近十個莊子的屬下都調(diào)回來。
千山堡的手伸的似乎太長了,以目前的人手,破壞有余,要想穩(wěn)住,確實不易,如今也該收斂一下鋒芒了。畢竟現(xiàn)在做的,僅僅是鋪墊,為千山堡贏得更為寬松的空間。
“另外,讓胡德昌想辦法,要讓寬甸市場有更多的商隊往來。實在不行,將我們的一部分利讓些出來,也可以考慮。”
趙毅成點頭記下。
蘇翎轉(zhuǎn)頭對待在一邊的馮伯靈說道:“馮大哥,這些事情,你能協(xié)助的盡量協(xié)助,等那幾千新兵能派上用場了,這里便要輕松一些,眼下,夠你們忙的。”
“放心。”馮伯靈只說了兩個字。適才的對話,盡管聽的不是太明白,但馮伯靈知道對面這位小兄弟處置的,是遠遠大于鎮(zhèn)江堡所轄的范圍。這對于蘇翎的印象,再一次加深。
參將府的談話,便到此為止。蘇翎留了一百騎兵給趙毅成,讓他去交代胡德昌安排要辦的事,自己則連夜趕回寬甸堡。人手的缺乏使蘇翎不得不將寬甸堡作為中心而留守,更多的瑣事都交給趙毅成處置。目前來說,千山堡仍然是以騎兵為主,這是存在的前提,其它任何深謀遠慮都只能是點綴。而上萬的隊伍,也只能由蘇翎掌控。
關(guān)于張家的事,讓蘇翎隱隱產(chǎn)生一絲擔憂。這一方面是自己威信的上升,另一方面,卻是必須更加小心地為人處世。身居高位的壓力,將使人變得更加穩(wěn)重。蘇翎明白,倘若自己有一絲一毫的疏忽,千山堡這些來歷繁多的組成部分,便會四散而潰。
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與努爾哈赤類似的,但蘇翎與努爾哈赤卻是完全不同的應(yīng)對方式。
武官學院整訓的武官們,得到蘇翎指示的最新課題,如何將振武營的那般新兵盡快訓練成軍,并且要如何發(fā)揮出戰(zhàn)力。為此,蘇翎專門讓趙毅成抽調(diào)了幾名熟悉振武營實情的武官返回寬甸堡,現(xiàn)場解釋那些不成樣子的兵們到底是什么狀況。另外,振武營的兵最適合什么樣的戰(zhàn)斗,又是在何處才能做到以自己的優(yōu)勢與敵人對陣。這些問題的商議將占據(jù)這一期武官們的大部分時間,而一旦有一條達成共識的建議,便被迅疾送往余彥澤處,當即作為訓練課程予以實施。
振武營將是蘇翎擴展人馬的一處試驗場。趁著鎮(zhèn)江堡空虛的這段難得的時光,蘇翎將以千山堡在群山之中獲得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加之武官學院的商議結(jié)果,形成一套自己的練兵計略,并不斷增添新的內(nèi)容,從而在日后能夠在遼東腹地用最短的時間組建新軍。
到六月底,蘇翎這邊一切進展順利,新兵訓練已經(jīng)與上次截然不同,至少已經(jīng)能過做到令行禁止。而太平哨的郝老六以及海西的術(shù)虎所部,正按預計的逐步進行,也是頗為平靜。
此時,遼東群山的另一側(cè),對峙的兩方卻又各自有了不同的變化。
趙毅成的哨探又探得努爾哈赤的一項新舉動,這一次,哨探們是在鎮(zhèn)江堡就得知了消息,反倒比遼陽的哨探早了一天,傳言的速度,可比哨探還要快。
這一天天氣稍熱,趙毅成尋到蘇翎時,見其正拿著本書坐在窗下觀看,便好奇的問道:
“大哥,看得什么?”
蘇翎見是趙毅成,知道必有消息,便合上書頁,將封面展示給趙毅成。
趙毅成接過一看,說道:“《練兵實紀》.....”
“嗯,這是一個叫張伯臣的小隊長拿出來的,他原是浙江兵。”蘇翎笑著說道,“若不是抽調(diào)到武官學院來,怕是他還不肯拿出來。”
“就是大哥上次說的那個戚總兵寫的?”
“對。很難得。”蘇翎說道。“可惜咱們這兒沒雕版印書的,不然多印一些,每個武官一冊。如今只能讓陳芷云尋人去抄。”
趙毅成略略一翻,見目錄頁上寫著:“練伍法第一、練膽氣第二、練耳目第三、練手足第四、練營陣第五(場操)、練營陣第六(行營)、練營陣第七(野營)、練營陣第八(戰(zhàn)約)、練將第九......”
“大哥,這些可都用的上?”
“一半吧。”蘇翎說道,“有些咱們已經(jīng)用了。還有一些在南方適用,這北邊,還得再改一改。”
趙毅成將書放在桌上,進入正題,只聽他說道:“哨探回報,五月二十五日,努爾哈赤貼出榜文,用后金國汗的名義,招降遼東將官以及城堡軍民。”
“哦?他還會這一招?不會又是李永芳的主意吧。”蘇翎說道。
“很可能是。榜文上大意是說,遼東的官民要立即歸順后金,可保全家室;如不肯投順,努爾哈赤將一直殺到山海關(guān)內(nèi)。好像還例舉了什么宋代徽、欽二帝的事。”趙毅成對這個典故不太清楚,但依據(jù)上下文來看,大致還是明白一點。
“這主意不錯,這語氣倒與努爾哈赤的本性相符。”蘇翎沒有去解釋,只搖搖頭,這般榜文的意義,就跟嚇唬鄰居孩子一樣。這般畫虎之舉,倒不是效果如何,而是努爾哈赤顯然野心在進一步擴大,這已經(jīng)帶著些國君的味道,不再是部族首領(lǐng)的習氣。
“六月初,努爾哈赤帶著八旗兵,再次動手了。”趙毅成又說。
“說說看。”蘇翎并不見急,坎川嶺一帶有郝老六死死盯著,只要不從這一路來,千山堡便是安全的。
趙毅成接下來,便將哨探探得的消息簡單講述出來。
在六月十二日,努爾哈赤率輕騎五萬,從撫順關(guān)入明境,直逼沈陽;另有一萬多騎兵,由東州沙地直抵奉集堡。努爾哈赤帶著八旗兵沿途襲擊大小村堡四十多所,掠獲男女數(shù)千人口,一直抵達距沈陽城五里的地方。同時,努爾哈赤再次使出招降的法子,想讓沈陽守軍不戰(zhàn)而降,但這一次,沒有效果。
奉遼東經(jīng)略熊廷弼之命,沈陽城內(nèi)有總兵李懷信的四萬人馬駐守。另外,總兵官賀世賢聞訊后,率隊在沈陽東二十里的渾河沿岸與八旗兵接戰(zhàn),奉集堡的柴國柱也出兵,在沈陽東三十里的小夾山與八旗兵接觸。這回不同的是,大明朝的官兵在熊廷弼的整訓下不再退縮,而是一接觸到八旗兵,便擺出死戰(zhàn)的架勢。努爾哈赤見此很是吃驚,這與以往完全不同,同時,八旗兵已有被三面包圍的可能,努爾哈赤當即退后十五里。但賀世賢與柴國柱兩軍仍然一南一北向努爾哈赤夾擊而進,同時,沈陽城四萬大軍也全部出動,從西邊平推逼近。努爾哈赤聞訊,當即撤回后金境內(nèi)。一向戰(zhàn)績輝煌的努爾哈赤這次可掃了顏面,不過他并不甘心這般被逼,便于六月十五日,由達爾漢統(tǒng)兵一萬繞道沈陽北境襲擾劫掠。又于六月十六日,由皇太極率兵八百,將沈陽以東的百姓掠走一千多人,搶走不少糧食。
趙毅成說完,蘇翎面色漸漸趨緊,說道:“這么說兩邊都有決戰(zhàn)的想法?”
“看沈陽這一戰(zhàn)的架勢,雖然沒打得厲害,卻是都不示弱。”趙毅成說道。
“熊廷弼還是有一套。這一招,讓努爾哈赤又要擔心了。”蘇翎說道,“遼陽城里呢?”
“熊廷弼還是督促操練兵馬,修固城墻。”趙毅成說道,“不過,按上次徐熙傳回的消息,朝廷上催促熊廷弼速戰(zhàn)的人又多起來。”
蘇翎搖搖頭,對這些朝堂之上的文官絲毫沒有好印象,“遼陽、沈陽總共有多少人馬了?”
“約有十多萬了。”
“再等些時候,熊廷弼就該主動出擊了。不過,”蘇翎起身走了兩步,說:“該不會又如楊鎬那般,急著便要出兵吧。”
趙毅成沒有回話,蘇翎的估計可不是猜測,完全有可能。熊廷弼在遼東是一人獨掌大權(quán),但在朝堂之上,卻不過是個人人都可以拿捏的文官。
“努爾哈赤也一副急匆匆的樣子,是不是糧食缺得厲害?”蘇翎邊在屋中踱步,一邊自言自語道。
“這個,打探不到確切消息。”趙毅成說道。
蘇翎搖搖頭,努爾哈赤的行動象是急于攻打沈陽,按以往的習慣,該是對沈陽城內(nèi)的東西十分饑渴。
“他們一打,不管誰勝,都是我們的威脅,”蘇翎說道,“我們現(xiàn)在.....還沒準備好。”
就在這時,忽聽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隨即一名護衛(wèi)進來稟報:
“將軍,去蒙古的人回來了。”
蘇翎與趙毅成一聽,面色一變,同時向門外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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