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之所擊,無不摧折者;萬鈞之所壓,無不糜滅者。金狼鐵騎以雷霆萬鈞、排山倒海之勢迅速攻破打泥城,活擒了部善可汗,奪取樓蘭之地。
之后,金狼鐵騎又一路西進,與各衛金狼將士匯合,沿途勢如破竹,逐一奪取白匈奴、拜占庭、波斯等西域諸小國,包括準噶爾、額爾齊斯河流域、、伊犁河流域、直到怛邏斯河流域。至此,阿史那所轄領土又多了一倍,突厥汗國更加強盛了。
可是,胡小蠻卻顯得有點意興闌珊,無精打采,仿佛一夜之間突然對領兵作戰失去了興趣,對她這威風十足的金狼十三衛大統領一職也不再沾沾自喜、耀武揚威!
她忽然十分厭惡戰爭,厭惡戰爭的殘酷,厭惡那一幕幕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戾畫面!
那日,茹茹公主死后,當她騎在阿蠻背上,懷抱著茹茹公主,透過淚眼看著將士們浴血奮戰,看著驍勇無敵的阿史那嗜血暴虐地揮舞著冰魄寒光刀,驚天地泣鬼神地一路殘殺著,沖進打泥城。胡小蠻突然手腳冰涼,感到了恐懼!
茹茹公主死了,再沒有人橫亙在她和阿史那之間,但胡小蠻還是感到了郁悶。因為新的煩惱又來了!她尋思著,真是該找個機會好好地和阿史那談一談了!
胡小蠻令沙勒領幾百騎兵,負責將茹茹公主入棺,帶回她的家鄉厚葬。而后不情不愿地加入了征服西域的戰爭中,她只希望這是最后一次。這是最后一次的戰爭!
可戰爭一旦開始,雖是捷報頻傳,勢如破竹,但還是勞累的,還是有流血有傷亡的!到了戰斗結束,西域臣服,班師回朝時,炎熱的夏天已經悄悄過去,惆悵的初秋來臨了!
胡小蠻騎著阿蠻,與阿史那并轡奔騰在軍隊的前面,朝著夏都的方向策馬狂奔時,她的心境已經恍如隔世。想起離開時那么英姿颯爽,興致勃勃,與阿史那是那么濃情蜜意,心意相通。可如今凱旋歸來,為何卻失去了往日的興致?
日夜兼程,夏都已然在望,金狼鐵騎中不知誰唱起了《風頌天下》,那是胡小蠻從西魏回突厥時所唱的歌。不知誰那么有心,記住了歌詞與旋律,竟在胡小蠻多愁善感時唱了起來。有些會唱這首歌的將士馬上跟了上去,漸漸的,整支軍隊聚攏起這既豪情又滄桑的歌聲。
意外的,愛嘻鬧的胡小蠻居然沒有加入歌唱的行列!就連阿伊和受了傷的甸密也加入了,而胡小蠻竟然神色黯然,沉吟不已!這令阿史那不禁側過冷竣的臉龐,瞥了她一眼,卻立刻被她絕美小臉上的哀愁神情吸引住了!
“亂草枯榮,大漠孤煙。曾經多少將成萬骨枯?多少英雄葬于土?煮酒一壺,此一生,不過魂斷天涯路,相思不相顧!春秋華夏,三分天下,甘用吾命作籌碼!一生戎馬,看大漠黃沙,有多少紅顏白骨葬于下?泛黃壁畫,王侯天家,不過歷史沒風沙!勒馬天涯,看血染殘霞,問多少韶華青絲歸白發……”
歌唱至此處,字字句句直抵胡小蠻的心底,觸動她的心弦。字字句句唱出她的心聲,她的感慨與悲涼。因此情不自禁潸然淚下,迎著秋風,無法自抑地哭泣!
方才已經被她的黯然神傷震驚的阿史那,此刻又見到她好端端突然淚崩,先是困惑不解,繼而怒意陡生!好端端的哭什么?突厥成功地征服西域諸國,凱旋回歸,從此更加強盛,這難道不值得歡喜嗎?如果這不值得歡喜,那么茹茹公主死了,從此他可以對她情有獨鐘了,這難道也不值得雀躍嗎?
阿史那臉色陡然一沉,拍馬近身,輕舒猿臂,將她猛然掠取過來,抱在自己的胸懷,共乘一騎!事出突然,胡小蠻嚇了一跳,眼淚驀然停止。
她不掙扎,也不發問,只是安然若素地坐落在他冰涼健碩的懷中,茫然若思地望著前方。望著整支軍隊正逐漸掙脫這無邊無際的玄黃,競相奔向摩娑川這片神奇的綠洲!她能感覺到連馬兒都變得更加矯健精神了,它們實在累了,餓了,也乏了,爭相奔向這綠草碧水,急于汲取這清涼的補給!
“為什么哭?”阿史那俯頭附在她耳畔低低質問。
他的俊臉是冰冷的,他的聲音是冷厲的,可他呼出來的氣息卻帶著微微灼熱撩撥在她的耳際,令她的小臉情不自禁發起燒來。因為已經有許久,他們不曾這樣親昵地依偎在一起了。自從上了戰場,戰事總是接二連三頻頻挑起,當戰至疲累不堪時,頭一挨枕頭,立刻就能墜入夢鄉。根本無暇這樣親昵地說過話。
所以,胡小蠻沉默地尋思著,她該誠實以答嗎?誠實以答會惹來阿史那更大的怒意,會破壞此刻那樣難得的親昵之感。她該說嗎?或許,再緩一緩,回到夏都再說可好!
哪知胡小蠻的猶豫不決卻引來阿史那更大的怒意。
“胡小蠻,你在發什么呆?就不能對本王說說嗎?你方才為什么哭?本王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哭?無論情場或戰場,你都贏了,你還哭什么呢?凱旋之日,你是在觸本王的霉頭嗎?”阿史那終于低吼道。
胡小蠻只得開口自嘲道:“好的,阿史那,我不會再哭就是了!我這幾日真是太脆弱太多愁善感,都不像從前的我了。或許是茹茹公主的死害我變成如此,又或許……總之,你放心,我不會再哀愁下去了!我知道,再多愁善感下去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所以,我不會再哭了,待回夏都后,我會告訴你我在想什么,我在愁什么。現在,就請閉嘴,先別問了!”
阿史那聞言突然磁沉地笑出聲來,笑什么?她微愣,還沒等到她反應過來。阿史那即騰出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將嘴唇覆了上去,靈舌熟稔地撬開她的貝齒,毫不客氣地長驅直入,一俟捕獲住她的丁香小舌,便纏膩著不放。
好久沒有吻她了,這次凱旋回來,他可得好好犒賞自己一回。
一旁的阿伊眼角余光瞥見,立即羞紅了臉,避過視線,眸光閃躲開來。頗黎也瞥見了,也迅即地回過頭去,他的俊臉更加陰沉了。其余離他們較近的金狼將領則露出笑容。不知誰吹響了一聲戲謔的口哨,把胡小蠻從天眩地轉的暈眩感中驚醒過來。
她粉臉含嗔地推開阿史那,轉回頭去望著前方的如茵的綠洲。嬌喘著吁出一口氣,平定疾速跳躍的心跳。她嬌嗔道:“好不害臊的狼王,你三番兩次在眾人面前吻我,都上癮了。萬一惹著笑話,讓人背地里議論我,我定要割了你舌頭賠償!”
阿史那勾起邪魅一笑,帶點無賴的痞樣低聲道:“沒辦法,是你叫本王閉嘴的。本王可是高高在上的伊利可汗,豈容你叫閉嘴就閉嘴?要叫本王閉嘴,你只有用這種方法,本王才可接受。記住了嗎?以后就這么辦!”
胡小蠻的耳根又熱起來了。這狼王,沒想到還懂得**。
“我不!我偏不!”胡小蠻倔強地回道。
“身為阿史那的可敦,可由不得你說不!胡小蠻,記住你說的,一回汗庭你就得告訴本王為什么哭!”
阿史那言畢,一甩韁繩,阿烈以更迅疾的速度向夏都奔去。胡小蠻心頭一蕩,沒想到繞了一圈,他還記得她的哭泣。
夏都,終于回到了金碧輝煌的夏都。夏都的繁華與熱鬧讓眾將士們都有了回家的溫暖感覺。
此刻,都門大開著。努矢尼大人和思摩率領文武百官跪在地面迎接凱旋的狼王。入得城門,夾道歡迎的百姓就更多了。瞎了眼的貼木爾大夫也讓自己的婆娘扶著,擠在人群中顫顫巍巍地跪下。胡小蠻眼光銳利地捕捉到了他們,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什么,立刻令身旁的阿伊去喊隨著軍隊回歸的多倫過來。
年輕俊秀的少年過來了,笑容滿面,嘴甜似蜜地笑問:“昭儀姐姐,你喊多倫有何吩咐,盡管說,多倫一定為你辦到!”
胡小蠻點頭笑道:“多倫,姐姐還真是有事交待你去辦!待會兒回汗庭,少不得要論功行賞,大宴群臣。你去把貼木爾和他夫人也一同喊來。本可敦要好好宴請宴請他們。”
說到此處,胡小蠻情不自禁又回頭瞥了貼木爾一眼,只見失明的老邁的貼木爾吃力地跪在地面對著狼王的方向直磕頭。他的婆娘似乎不想讓他這么辛苦,極力想要攙起他,他卻總在抗拒著。不容分說地跪在地上猛磕頭。胡小蠻的鼻子忽然有點泛酸,她總有一種感覺,感覺到貼木爾大夫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為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贖罪。這令她十分不忍。
“快去吧,多倫,讓他別再磕頭了!”胡小蠻的聲音有點哽咽。
多倫“誒”了一聲就走了。
胡小蠻這么做的時侯,并不知道原來真是好心有好報。沒想到正因了她這一突如其來的念頭,倒令她逃過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