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甸密受了重傷,一襲緹著狐絨的青袍沾滿了血污。從那青袍上的血色,被冰雪融化開的模樣,可以推斷,他一定在雪地里昏迷了許久,是方才激烈的打斗聲,才無意中驚醒了他。
鄧叔子緊緊扼住他的咽喉,從遠處望去,只能見到兩人糾纏在一起,而甸密正在努力掙脫著。
那是狼王至親的手足,他被激怒了,如一頭狼般狂躁起來,他一甩玄袍,不管不顧便要縱身飛越過去救甸密。
“阿史那,等等!”胡小蠻眼明手快,緊緊攥住他!
她記得突赤兒方才說過這深淵之闊,縱使是狼王,若無助力或樹藤攀附,恐怕也難以飛越。她不要狼王冒險,哪怕狼王還有直接飛越過去的潛能,她也不要讓任何失誤有機會發生。一失誤,便是粉身碎骨。
她突然記起纖腰上系著的安全帶,迅速將它解下,遞到狼王手中。
阿史那會意,朝她一點頭道:“照顧茹茹。”
狼王迅速將已打結的這頭套在樹干上,再隨手拋過繩索,纏繞在對面的矮樹樁上。這下,真成了一道“高空鋼繩”了。
阿史那右手緊握冰魄寒光刀,施展輕功,如蜻蜓點水般,在這道“高空鋼繩”上只起落了一下,便飄移至對岸。阿史那一加入戰斗,那邊的激戰聲更響了,夾雜著慘叫聲頻頻傳來。
然而,胡小蠻顧不上注意這些,反倒是阿史那臨去時,那句“照顧茹茹”使她愣了好半天!
這是重逢之后,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照顧茹茹”,憑什么?
憑什么方才生死一瞬,他本能護著茹茹公主飄離,卻獨留自己與殺手搏斗?
憑什么此刻危急關頭,他偏偏又只是惦記茹茹公主的安危,臨去還不忘托付自己照顧她?
她的心底狠狠發疼,仿佛被什么重重擊中心坎一般,剎那心瓣碎裂。
狼王到底還是不愛自己,只愛著茹茹公主。
這個認知令她垂頭喪氣,她忍不住抬眸看向茹茹公主。
不得不承認,茹茹公主真的很美!
她的身材火辣辣,無比婀娜多姿,凹凸有致。她著一身粉色狐裘,乃是用珍貴的銀狐毛所緹。具有西域風情的五官雖然輪廓分明,線條卻十分柔媚,如芭比公主一般完美精致,又像天使一樣圣潔無瑕。那隱隱泛著幽幽藍光的美眸深邃而神秘,有時似乎楚楚可憐,有時澄澈無辜,有時又媚眼如絲,微微流動,便能輕易撩撥男子的心,使人忍不住想要保護她。
只是,茹茹公主的皮膚本就十分白晳,此時,更有一種不自然的蒼白。胡小蠻驀然記起鄧叔子說過茹茹公主受傷了。
此時茹茹公主因狼王突然離她而去,激動呼喚之下,突然將手撫著香肩,蹙緊秀眉,似乎十分疼痛的樣子,承受不住地往后趔趄了幾步。
眼見就要被一塊粗礪的石頭絆倒,胡小蠻忙上前扶住她,在一塊樹樁上坐下。
滿腔的幽怨剎那間飛散至九霄云外!
她蹲下身來,急切關心道:“茹茹公主,你受傷了嗎?要不要緊?傷在哪兒了?”
茹茹公主唇瓣微微上揚,凄婉一笑,用那溫潤如玉的聲音輕柔說道:“不要緊的,我沒事。我被追殺的時侯,身邊的敢死士中出現了一名奸細,他用暗器出其不意地謀殺了其他的敢死士,然后將我帶到懸峰。他要帶我過去,說要以我威脅阿史那,我不肯,他就擊了我兩掌。說即便我死了,也是有用處的,不一定非得活著。他一掌擊在肩膀,一掌在后背,我吐了好些血。幸虧甸密出現,救了我。甸密殺了那名奸細,可是就在他要帶我走的時侯,鄧叔子出現了。他打傷了甸密,將重傷昏迷的甸密踢下了雪丘,然后帶我到這懸峰中,囚在那山洞里。鄧叔子心高氣傲,并不殺我,只因山洞里機關重重,料定我必死無疑,得意地走了。過了兩日,我已餓暈過去,阿史那卻不知怎么尋來了。他破了山洞里的重重機關,救了我。他已經為我輸送了真氣,說我命不至死,只需療養幾日便好。我此時這般難受,雖因激動而牽引了內傷,卻也并不完全是這樣。大部份還是因為雪崩時被凍壞的緣故。”
“哦,原來如此!”胡小蠻這下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只是,茹茹公主為什么要挑這種時侯對自己解釋這么多呢?這些話完全可以以后再說的。
胡小蠻一邊松松散散地聽著,一邊緊緊張張地將那雙靈動清澈的美眸牢牢鎖定對岸,那幾個飄灑著金狼玄袍的黑影,此刻已變得影影綽綽,晦暗不明。她擔心他,也擔心著他們每一個。
暮色已至,二十余丈遠的距離,已到視線的極限,胡小蠻心跳得很快,呼吸急促,愁眉不展。方才來不及的擔心,此刻全泛涌上來。
可是,似乎有一個人比她更加擔憂。
“所以,我們現在就過去幫忙阿史那吧!”茹茹公主突然用那冰冷如霜的纖纖葇荑握住了胡小蠻的小手,突兀地請求道。
“啊!?”胡小蠻回頭望著茹茹公主那絕美的小臉上忽然顯現的絕決之色,不禁有些訝然。
茹茹公主低頭啜泣道:“我沒有武功,你現在帶我過去吧。就算要死,我也要和阿史那死在一起。那數十個柔然高手雖然不可怕,但阿史那的左臂受傷了呀。雪崩的時侯,是他緊緊護著我,若非如此,他的左臂不會受傷,也不會被凍壞。何況他也已經兩三天沒吃東西了。他對我那么好,直闖懸峰無懼生死。我為什么要與他分離?是生、是死,我都非要和他待在一起不可!他不能沒有我,我也不能沒有他。求求你,長樂公主,聽說你有武功的,你帶我過去,好不好?”
胡小蠻的腦袋嗡鳴作響,心底卻如明鏡似的。
這番話,從頭至尾,原是茹茹公主有意說給自己聽的嗎?為什么要分析得那么透徹見底,解釋得那么清楚明白?說了那么多,無非就是為了說明他們如何如何相愛,如何如何生死相隨嘛!
好吧,那就成全他們吧!
胡小蠻咬牙站了起來。
“那走吧!”
她的輕功剛學不久,無法得心應手,運用自如!面對方才那密密麻麻的繩索編成的“索橋”,她都膽戰心驚,更遑論這道細細小小搖搖晃晃的“高空鋼繩”。否則,方才她早就跟著狼王奔到對岸去廝殺了,豈會等到現在?
可是,此時的胡小蠻,被茹茹公主激到了,那份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魯莽與沖動便被挑撥上來。她雙腳踏上繩索,將手伸給身后的茹茹公主,頭也不回地吩咐著她,同時也是叮嚀著自己。
“茹茹公主,等會兒別看下面,只管不顧一切地往前沖,我會帶著你就是,放心將你交給我吧!”
茹茹公主微微點頭,將一只金蓮輕輕踏上繩索,纖纖柔荑也遞了上去。
手指剛觸碰到胡小蠻的小手,胡小蠻正要握住那只柔荑,不料卻突遭猛力一推,身子便直直墜落崖底。她毫無防備,根本還來不及呼叫,紅艷的身影翩飛如霞,被吸墜入無邊無底的黑暗。
茹茹公主臉色煞白地抽回踏上繩索的那只金蓮,凄楚無助地蹲下身去,抱膝哭泣。
“長樂公主,對不起!對不起!你別怪我,要怪就怪阿史那吧!”
“阿史那,誰讓你言而無信?誰讓你動情了?你不是說娶長樂公主只是擺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