頗黎適時現身,擋在戰俘面前,全力架開這猶如雷劈神銼的一刀,揚聲勸道:“狼王,王妃只剩下十天的命了,救命的關鍵在于紅背竹竿草,而不是在此浪費時間、浪費氣力,您知道紅背竹竿草的下落嗎?您知道射出那枝毒箭的真正兇手嗎?”
狼王聞言果真住了手。
眾將松了口氣,紛紛從雪地上爬了起來。
果然還是頗黎最了解狼王,想請求狼王住手,可不能請求他善心大發,他不屑做什么善心,只在乎胡小蠻的生死,健碩的胸膛上下劇烈地起伏著,古銅色的膚色顯得更加黯沉,握著冰魄寒光刀的強壯手臂垂向雪地,腥熱的血便沿著森冷寒刃流淌到銀光色的雪地……
狼王阿史那,一代梟雄,當他冷靜下來,他可以比誰都睿智。
“說!”他冷聲厲喝。
“兇手,正是鄧叔子,可惜,頗黎無能,讓他跑了!”他并不費唇舌解釋,只管承擔一切過錯。
“鄧叔子,本王跟你誓不兩立!”阿史那陰著臉,咬牙切齒道:“頗黎,他一定是逃回柔然汗庭了,本王非得把整座汗庭都掀了不可!”
頗黎亦恨道:“沒錯,箭是他射的,毒是他喂,就連那紅背竹竿草,也是他毀掉的!”
“何意!”狼王情不自禁鎖緊濃眉,預感不詳。
“哼!”頗黎咬緊牙根恨道:“早在我們破城之前,那只老狐貍就密謀暗殺狼王了,于是下令將張掖所存有的紅背竹竿草盡數毀去,紅背竹竿草多見于盛種“見血封喉”這種劇毒植物的熱帶雨林,偏偏十天之期我們根本無法到達云南,所以,據貼木爾推測,如今惟一可能有紅背竹竿草的地方只剩下柔然汗庭了,他之前不敢告訴狼王實話,實在是因為害怕狼王在盛怒之下殺了他!”
狼王陰鷙地收刀入鞘,默默踱了幾步,待回身時狠戾狂囂之氣已蛻化為王者霸氣,鷹眸犀利地掃視過眼前眾位將領,凌厲而果決地下令:“聽著,全體將士休整一日,明日酉時出發,連夜趕至柔然汗庭,定在寅時,以雷霆之勢攻下汗庭,不得有誤!”
“是!”眾將聽令,聲徹云霄。
“本王日前被困燕然山,雪崩山塌,陷阱機關無數,大軍難下,因此與薩圖約定,本王先行下山,想辦法為頗黎打開張掖城門,而后舉兵攻伐汗庭,薩圖靜待鄧叔子動靜,以謀后動,今日鄧叔子既已下山圖謀暗殺本王,想來薩圖已至汗庭后方,待我大軍一到,即以狼煙為號,前后夾攻便是,聽明白嗎?”
“明白!”
“既明白,眾將聽令,憐兒、阿伊,你們留在張掖伺侯王妃,務必盡心,不得有誤,王妃若有異樣,速報!”
“是!”憐兒與阿伊拱手領命。
“思摩、畢力格聽令,你們領兵五萬,負責守衛張掖,特別是保護王妃安全,她若有任何差池,本王必定扒了你們的皮!”
“是!”思摩、畢力格亦領命。
“頗黎元帥率金狼十三衛,隨本王攻伐汗庭,務必速行,不可拖宕,至汗庭,兵分四路,金狼一衛至四衛由南面進攻,五衛至七衛由西面進攻,八衛至十一衛由東面進攻,十二衛繞至北面支援薩圖,宇文泰已經攻破柔然邊境,圖謀西進,我們務必全力以赴,趕在宇文泰之前拿下汗庭!”
“是!”金狼十三衛統領們的聲音高亢宏亮,中氣十足。
安排妥戰事,狼王冷著臉再次緩緩踱到柔然戰俘面前,那些降兵降將被狼王的氣勢與兇殘嚇到,全都噤若寒蟬,情不自禁停止了掙扎。
“狼王,!” щщщ ●t t k a n ●¢○
一眾將領以為狼王猶不解氣,又要逞兇行惡,不禁急呼,勸戒之情溢于言表。
狼王的呼吸變得濁重,額角青筋暴跳,冷冽剛毅的臉龐陰霾密布,可以看出他正在盡力壓抑心中的怒火。
他冷酷地開口道:“聽著,本王知道鄧叔子擅于設置機關暗道,他竟然急著下山回防汗庭,汗庭方圓十里之內必定設下機關,本王今日就給你們一個機會,倘若你們愿意戴罪立功,充當先鋒,拔除機關,本王不僅可以饒你們一命,他日就于柔然地界內封官賞爵,亦無不可,若有不從者,惟一的出路便是五馬分尸,若有妻兒者,攻下柔然后也必定同此下場,思摩,畢力格,此事由你們來執行,我阿史那言出必行,你們看著辦!”
言畢,一甩玄袍,便一陣寒風似地掠回帥帳,眾將面面相覷,惟有遵命照辦罷了。
阿史那站在貂絨榻前,怔忡出神,凝視著胡小蠻好一陣子,而后懸起寶刀,緩緩地解袍卸盔,脫靴上榻,高大偉岸的身子側臥于胡小蠻的身畔,一只猿臂環抱著她,無意識地輕撫著她的玉臂,另一只手卻于枕上支頤而視,冰眸不再寒冷,眸底流淌著的盡是無限的柔情。
阿史那驀然憶起她在中箭之前對他的懇求:“像正常夫妻一樣”,直至此時,兩人同蓋衾被,同榻而臥,他方才真切感受到胡小蠻的感受,她的心里一定很難過,成親數月,他甚至從來沒有與她同蓋衾被,同躺一張床過,即便是洞房花燭夜。
他的心里頓時涌起滿滿的愧疚,兩次親密,一次在溫泉,一次在河畔,他給予她的都是些什么呀。
小蠻,如你醒來,本王一定柔情相待。
小蠻,若你醒來,本王一定與你夜夜同寢,餐餐同食,形影不離。
……
冰眸似乎輕輕籠上水霧,又不知何時悄悄掩閉,阿史那終于睡著了,也許是太困乏太疲憊,也許是因為抱著胡小蠻覺得安心,他從不信天,從不信命,從不真正覺得胡小蠻逃不過此劫,他相信胡小蠻的生命力,如同相信自己的能力。
翌日申時,在金狼鐵騎臨出發前,阿史那醒來,精神飽滿,全身似乎充滿了無窮的力量,他沐了浴之后,親自為胡小蠻擦身換衣,還給了她一個道別的深情的吻,但是一步出帥帳,他便還原成了那個嗜血暴虐的狼王,一個鬼見愁的狼王。
狼王高踞赤鬃烈馬,滿意地見到有一些戰俘聽從了他的建議,列隊打在金狼鐵騎的頭陣,可對于遠處那忠于柔然的已成為尸塊者,則連瞧都不瞧一眼。
迎著風雪,金狼鐵騎浩浩蕩蕩地奔騰在雪地里。
酉時、戌時、亥時、子時、丑時、寅時……
戰斗的號角在寅時吹響,柔然臨戰震怖,民畜驚駭奔散,柔然汗庭方圓十里全都被金狼鐵騎踏平,且翻天覆地掀過來,只為找到紅背竹竿草。
斛律連忙焚穹廬,絕跡西遁,沿栗水逃至菟園水,只留鄧叔子率軍抵抗,可是鄧叔子見機關被自己人所破,金狼鐵騎又勇猛無敵,無奈之下也只得率領八萬殘兵棄守汗庭而去。
至此,金狼鐵騎如入無人之境,狼王令分軍搜討,東至瀚海,西接弱水,北度燕然山,東西五千余里,南北三千里,緊追不舍,聲勢浩大,俘斬甚眾。
柔然國落四散,竄伏山谷,畜產布野,無人收視,原役屬于柔然的高車諸部也趁亂抄掠,反抗柔然,降了突厥,柔然諸部先后降狼王者計30余萬落,繳獲戎馬百余萬匹,彌漫山澤。
觶律被狼王追至菟園水后,一刀劈下他的腦袋,自此可向茹茹公主交待了,可狡猾的鄧叔子最終卻讓他逃走,不知去向。
真是傾城之戰,滅族之役。
當狼王高踞柔然汗庭王座,居高臨下睥睨眾將之時,他真有一種大仇得報,酣暢淋漓的感覺,突厥將士們也一派喜悅。
“從今天開始,柔然之名將從天下消除,這縱橫千里之地,將是我突厥汗國的領土,從今而后,有誰敢再稱我突厥為‘鍛奴’!”
“伊利可汗,萬歲,萬歲,萬萬歲!”眾將跪地高呼。
能夠擺脫“鍛奴”的地位,有誰不開心呢?
可是……
當薩圖告稟有金狼小將不守軍紀,趁亂侵犯柔然婦女時,一向軍紀嚴明的阿史那卻一反常態,只冷哼一聲,輕描淡寫道:“是嗎?將士們辛苦了,就讓他們尋尋樂子吧!”
“什么?”眾將領大駭。
頗黎皺眉諫道:“汗王,漢人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汗王讀過那么多漢書,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阿史那頓時俊臉凝霜,眸刀銳利地射向頗黎,厲喝:“大膽,敢斥問本汗,頗黎,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別人不知道本汗為何如此做,你會不知道嗎?難道就允許他阿瑰那逞淫威,就不許突厥將士作作樂子嗎?本汗偏要這么做,聽著,從即日起,屠城三日,奸淫搶掠全都無罪,將阿瑰那的王后及妃子們,還有鄧叔子的妃子們,全都打發到軍營里當軍妓,誰敢諫言,立斬不赦!”
戰火雖然早已不可避免,但入城后的“屠城三日”卻是狼王復仇之火蔓延,令人膽戰心驚,百姓忿怒,頗黎不得不陽奉陰違,暗中對將士們告誡。
幸得金狼鐵騎一向是正義之師,害群之馬只是極其少數。
有頗黎坐鎮,誰敢亂來,因此雖然汗王有令,執行起來卻是大大打了折扣。
只是阿瑰那與鄧叔子的妃子們,卻因有狼王親自盯著,不得不將她們全送去軍營,頗黎在這件事上只得退讓,他很清楚狼王的阿娜是他心中的一根刺,這根刺不讓他拔除,指不定狼王還會做出什么殘暴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