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阿史那和頗黎,這對一直親密無間、配合默契的君臣,關(guān)系卻似劍拔弩張般一觸即發(fā)。阿史那甚至為頗黎和黛綠定下了婚期。頗黎的臉更沉更陰了。胡小蠻十分擔(dān)心,擔(dān)心一旦頗黎做出什么決定,那便是不可挽救的決裂。
只是每次胡小蠻若開口為頗黎求情,請阿史那將他的親事作罷,阿史那總是居高臨下睥睨了她半天,既不發(fā)怒,也不答應(yīng)。最終只管把她壓在身下拼了命地要她,讓她不勝其擾,不敢再提。
黛綠每天死纏著頗黎不放。
憐兒一有機(jī)會就鉆進(jìn)小膳房,不停地做糕點(diǎn)。她終于不再計(jì)較糕點(diǎn)是做給誰吃了。昭柔可敦也好,努爾古麗也罷,甚至隨便一個(gè)士兵要吃,她也會拿出最精致的糕點(diǎn)來侍侯。只需要有事情讓她忙碌起來。
胡小蠻看著憐兒憔悴的樣子,真心疼。于是這天,她決定找頗黎攤牌,將憐兒的心事告訴他。
她大駕光臨頗黎氈房的時(shí)侯,黛綠正在里頭,拿著點(diǎn)心逗頗黎張嘴。頗黎推開,嫌惡道:“你做的點(diǎn)心要多難吃有多難吃,從小到大,你的廚藝可從來沒進(jìn)步過,何必勉強(qiáng)?”
胡小蠻聞言笑著接話:“黛綠,不如你去我的小膳房,憐兒正在那里做糕點(diǎn),你去拿幾塊來讓我?guī)煾竾L嘗。我?guī)煾敢怀裕隙ㄅ瓪馊奶鹑缑邸!?
黛綠笑逐顏開道:“真的嗎?昭儀可敦,可以嗎?”
胡小蠻笑著點(diǎn)頭。黛綠果真雀躍地跑了。“等我,頗黎哥哥,我立刻回來……”
胡小蠻在頗黎對面坐下時(shí),慧黠清澈的美眸發(fā)出熾烈質(zhì)疑的光芒,針針芒刺全對準(zhǔn)了頗黎。頗黎開始顯得有些不自在,一度還輕咳了一聲。
胡小蠻終于一字一句從貝齒里迸出來:“師父,你一定有心事!小蠻有心事都對你講,你有心事為何不對我言明,白叫你師父,太不夠意思了!”
頗黎悶聲答道:“師父沒有心事,小蠻你想多了!”
胡小蠻冷哼道:“是嗎?真不知為何提起師父就這么不招他待見?你和他究竟怎么啦?”
“沒什么!”
“說!”
“真沒什么!”
胡小蠻無奈地翻白眼,只得開門見山道:“好吧,時(shí)間不多,待會那纏人的黛綠又要回來了。我只同你說一件要緊事。你知道憐兒喜歡你嗎?師父。”
“唔——”頗黎詫異地抬眸,神情有點(diǎn)愣神,也有點(diǎn)茫然。
胡小蠻小心翼翼道:“師父,你是不是知道她喜歡你呀?”
“哦,不!”頗黎立刻否認(rèn),“我不知道。是她對你說的嗎?”
“嗯,”胡小蠻真摯道,“憐兒俏麗活潑,聰明伶俐,堪與師父匹配。假如,你們能夠成為一對佳偶,徒兒倒是很樂見其成!我會請可汗將憐兒封為公主,讓她風(fēng)光出嫁的!”
頗黎嘴角揚(yáng)起一抹冷笑:“不,不必昭儀可敦費(fèi)心了!頗黎此生誰也不娶,只愿孑然一身,投戎報(bào)國!”
“師父……”胡小蠻嬌聲低喚,微蹙如畫娥眉,那凝視著頗黎的美眸頓時(shí)漾起粼粼波光,咬著唇瓣憂心忡忡道,“都怪小蠻不好,是小蠻疏忽了。師父你的確有心事,對嗎?難道師父有自己心儀的女子?如果是,請你告訴我,別讓徒兒為你擔(dān)心好嗎?”
頗黎聞言苦笑,望著胡小蠻那傾城絕色的小臉透著無限真摯的關(guān)懷,心頭泛起一絲苦澀……
而此時(shí),昭儀可敦的小膳房內(nèi),阿伊與憐兒正起了一場小小的爭執(zhí)。
阿伊那像洋娃娃一般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著,極力想要流露出狠厲的眸光卻狠不起來,最終只能嘟著小嘴搶過憐兒手中的面團(tuán)道:“我來做,憐兒,你給我回去氈房休息。瞧你那憔悴的樣子,我都心疼了。”
憐兒利落地?fù)尰孛鎴F(tuán)死命揉捏。阿伊再奪過去,又立即被憐兒狠命搶回來,果斷地甩在砧板上,一付要和阿伊拼命的模樣。
“你別管!”那雙秀麗的杏眸已布滿血絲。
“切,你真是不知好歹!犯得著這樣嗎?你以為我想管啊。要不是昭儀可敦命令我寸步不離跟著你,怕你犯傻,我還真不跟了!你說你傻不傻,為了一個(gè)頗黎元帥,犯得著這樣要死要活的嗎?頗黎是不可能愛上別人的。我們在張掖時(shí),不是都看到了嗎?他居然偷親昭儀可敦耶。噢,我的騰格里,我寧愿沒看見那一幕。可是騰格里讓你看見了,就是要讓你清醒的。憐兒,你為何還要這么傻一頭栽進(jìn)去?頗黎元帥是不可能喜歡黛綠,但是他也不可能喜歡上你的。他的心里只有昭儀可敦。你就別再作踐自己了,沒用的!”
阿伊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痛罵憐兒,還是在痛斥自己。罵憐兒傻,其實(shí)自己不也是一樣。因此,罵到后來,阿伊痛斥聲里竟含著些許哽咽。
憐兒聞言咬著唇瓣,泫淚欲滴,感傷道:“沒錯(cuò)!是沒用,我怎么能和昭儀可敦相比?她是天邊的皓月,我不過是微弱的晨星,豈可取代她在頗黎元帥心中的地位?再說,若是輸給了我們家公主,憐兒完全心服口服,也沒想過要取代。只是,這次他要成親了,感覺就是有點(diǎn)不同。我,輸給公主可以,但輸給黛綠,怎么都不服氣?”
“哼!”一道冷哼突如其來地貫入兩人的耳膜,阿伊與憐兒情不自禁都打了個(gè)激靈。
“誰?”她們不約而同地朝門口望去,卻只見到料峭春風(fēng)輕輕揚(yáng)起的一小片綠色裙角,倆人不禁大驚失色,難道是……黛綠……
是的,黛綠無意中聽見了!那些不該聽見的話,字字句句像錘子似的錘入她的心口。憐兒愛頗黎,不算什么。可是,昭儀可敦……
她猛然竄起跑動(dòng),急步奔向頗黎的氈房。正好昭儀可敦也在,她想問問清楚。可是,如箭般奔馳過一片營帳,才剛轉(zhuǎn)彎,便猛地一頭扎進(jìn)一堵寬闊的胸膛。“唉呦——”黛綠被結(jié)實(shí)堅(jiān)硬的肌肉和那蘊(yùn)藏于體內(nèi)的無窮力量反彈出來,仰面跌倒在地。她摸摸額頭,嘟囔著將眉兒一皺,眼兒一瞪,卻發(fā)現(xiàn)那遮云蔽日的偉岸身影卻是阿史那!
黛綠顧不得額角的紅腫疼痛,連忙爬起來跪著:“參見伊利可汗!魯莽之處,請見諒!”
阿史那定睛一瞧,原來是畢力格的千金,遂將滿腔怒氣盡數(shù)驅(qū)散。以他所能做到的最極致的和顏悅色問道:“黛綠,慌什么?跑什么?”
黛綠撞了傳說中如豺狼嗜血的阿史那一下,原以為死定了,必被懲罰失儀之過。不料被這和顏悅色的一問,心中一暖,反而簌簌掉下淚來。
“偉大的汗王,您將黛綠指婚給頗黎元帥,原是了卻黛綠一樁心事。可是……可是他心儀之人根本就不是我。換作別人也就罷了,可他心儀之人卻是昭儀可敦。黛綠如何爭得過呀?”
“住口!”阿史那心悸,斷然厲喝,周身的寒氣更凜然了。
那黛綠愣了一下,仰望著阿史那陰冷無比英俊無匹的如刀刻般的臉龐,以為他是不信,立刻強(qiáng)辯道:“是真的!黛綠沒有說謊。黛綠方才在小膳房親耳聽見阿伊和憐兒的對話。她們說在張掖的時(shí)侯,頗黎元帥還偷親了昭儀可敦呢!汗王要是不信,可以去問阿伊和憐兒!”
阿史那如雷轟頂,面罩寒霜,眸露殺意,他握著冰魄寒光刀的粗礪大手竟然在瑟瑟發(fā)抖。
“你這個(gè)蠢貨!”他抬起一腳踹在黛綠的香肩,黛綠痛呼一聲,整個(gè)人撲跌倒于濡濕的草地,感覺肩胛骨都快碎了。她剛領(lǐng)悟過來說錯(cuò)話時(shí),阿史那已經(jīng)命人將她押下去嚴(yán)懲。
“不!等等,汗王,汗王……”黛綠掙扎著,死命喊著。
阿史那咬牙恨道:“黛綠,你無故造謠,蓄意污蔑毀壞可敦清譽(yù),罪無可恕!拉下去重打三十鞭子,聽侯發(fā)落!再讓本汗聽到你這樣的混帳話,看本汗不撕爛你的嘴!”
黛綠被強(qiáng)悍的突厥士兵拖走了。阿史那繼而聽見那利落狠厲的鞭打聲和痛絕的慘呼聲在遠(yuǎn)處響起,但那實(shí)在不足以泄掉心中的怒火。
阿史那怒不可遏地邁著矯健果毅的步伐迅速前去,頗黎,你終于難以按捺了嗎?你居然對可賀敦做出這樣的事,這難道就是你的臣子之道。
阿史那闖入頗黎氈房的時(shí)侯,正好看見胡小蠻用那雙翦若秋水,波光流轉(zhuǎn)的美眸關(guān)切地凝視著頗黎,阿史那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
他的怒火已經(jīng)騰騰竄起,足以燃燒整座軍營。胡小蠻和頗黎見到這樣的阿史那,情不自禁嚇了一跳,霍然站立。
阿史那話都未說半句,即刻抽出冰魄寒光刀,勢如霹靂向頗黎劈去,頗黎一驚,即刻閃離。也饒是頗黎這樣的身手,才能堪堪避過阿史那突如其來的攻擊。阿史那凝怒再出招時(shí),胡小蠻立刻擋在了頗黎面前。
“有話好說,阿史那!”胡小蠻張開雙臂擋住阿史那的去路,急問道,“師父究竟做錯(cuò)何事,你非殺他不可?”
“何事?頗黎!你自己倒敢不敢對小蠻說你對她做過何事!憐兒和阿伊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阿史那暴吼。
頗黎心弦一震,立刻恍悟阿史那所說何事,不禁慚愧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