頗黎站在床前,冷著俊臉皺著劍眉,紋絲不動靜靜地凝視著又疲累到熟睡去的胡小蠻。他的心被她蒼白的臉色扯痛了。那么倔強,那么狂妄的女子,為何會突然一下子說病倒就病倒?又為何此時此刻,眼角分明掛著一顆那么晶瑩的淚珠?
她在痛什么?她在傷心什么?她究竟被什么輕易擊倒?那晚,他看著狼王掠走她,似乎是在意她的,他以為狼王在見到她的絕世容顏后懊悔了,所以主動接近她示好。他以為他們的關系會逐漸好轉,難道又吵架了不成?
貼木爾大夫向頗黎告辭,他也只是簡單地點了一下頭。而背著手在房間里不停踱來踱去,狂燥得像一頭豹子的思摩,卻一把攥住挎了藥箱,正往外走的貼木爾大夫,怒道:“別走,我婆娘沒醒來,你不許走!”
貼木爾被他怒睜的銅環豹眼嚇到,忙苦笑著解釋道:“不是說了嗎?公主只是情緒波動,氣血上涌,引致吐血,只要保持心境平和,并無大礙!她的脈象還算是平和的。只需要繼續吃些降熱治風寒的藥,好好休息,滋補一下身子,就會好的!公主現在睡得著倒好,就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頗黎冷冷開口:“思摩,讓貼木爾走!”
“可是……她,她為什么不醒?”思摩還是著急。貼木爾趁頗黎發話,趕緊藥箱一夾,迅速溜走。
一旁的憐兒不耐煩地將思摩推出房門,伶牙利齒地罵道:“好個聒噪的男人!不知道病人需要休養嗎?你趕緊回軍營去,不是說狼王有很多事要交待你做嗎?你干嘛又偷溜來馬場,讓狼王知道,一定罰你!”
思摩被推搡到門口,不耐煩地擋開憐兒拽他的手臂,低吼道:“罰什么呀?阿史那正在為籠絡十個部落的人心費盡心思,這時侯,他越是對我好,就越有利于統一。他才舍不得在這個時侯罰我。再說,他已經把公主許配給我了,我是公主未來的夫君,關心一下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什么?狼王把公主許配給你?不可能!怎么會有這么荒謬的事?”憐兒瞪大了杏眼,不可思議地愣視著思摩,“就你這樣的,嗬!”
思摩聽不得她奚落的語氣,又見她一臉鄙夷,怒道:“我這樣的怎么啦?”
“一付落寇草莽的熊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唄!”憐兒輕蔑地瞟了他一眼,順手操起庭院里一把掃帚,往他的腳掃來,一面趕他,“還不快走!快走!在這里吵吵嚷嚷,叫我家公主怎么休息呀?”
思摩跳著腳不停后退著,嘴里嘟噥道:“要不是聽說公主待你如親姐妹,怕惹公主不高興。我今天就……就……”一時也想不著什么招,就“就”了老半天。
憐兒看著粗獷的漠北漢子憨直的樣子,倒覺好笑起來,一俟將他掃地出門,立刻掩起門關閉。思摩只得悻悻然走了。
那邊胡小蠻倒是醒了。她是哭累了自己睡著的,一覺之后,興許是因為睡前喝了那碗藥,倒覺得身子輕松不少。又出了一身冷汗,燒也退了,頭也不那么痛了。因而一醒來,覺得精神恢復不少。見到頗黎滿臉關切地靜立床前,她安慰人似地沖他嫣然一笑。
傷心之后,她還是她!樂觀堅強,永不言敗的胡小蠻!
頗黎有些心旌蕩漾,忙道:“公主醒了,覺得如何?”
“好多了!”胡小蠻按著小腹,撒嬌地憨笑,“師父,我餓了!”
頗黎卻不答她,只管直勾勾地盯住她的如花笑厴,眸刀探進她的眸底,企圖找到方才那顆淚珠的蹤跡。他冷靜而直接地問道:“為什么吐血?大夫所說的情緒波動所為何事?”
胡小蠻愣了一下,低頭默不作聲。急匆匆趕回來的憐兒卻正巧聽見了這句問話,便氣沖沖答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狼王竟然將公主許配給了思摩。怎么會發生這種事?頗黎大統領,大將軍。麻煩你告訴狼王,我西魏并非那么好惹!女子的名節最為重要,公主既是來漠北和親,不想娶就明說,豈能隨隨便便另賜他人?你是公主的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一定要替她討個公道。否則,我必呈函告知我皇和宇文大人。”
頗黎劍眉一皺:“竟有這等事?”怪不得思摩那混小子總是“婆娘”“婆娘”地叫個不停。他的心狠狠發疼,思摩,他憑什么得到公主?
“憐兒!”胡小蠻剛出聲制止憐兒,頗黎卻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出。
“誒,師父!你別去!”胡小蠻連忙掀起被子,要下床拉住頗黎。但頗黎動作何其迅速,一下子便不見了人影。
頗黎闖入牙帳時,狼王卻正與努矢尼和其他幾位大人商量,為了攻打柔然,要從各個部落抽調出多少兵馬參加集訓為宜。而今后為加強統治各部落,該實施何種恰如其分的政策。是該借鑒中原政策,還是另辟蹊徑,能不能拿出更好的辦法。
但頗黎面帶怒容闖入牙帳,卻也不是常見的事。狼王抬起冷冽的眸微瞥了他一眼,便令努矢尼及其他幾位大人退下。阿史那太了解頗黎,若非重大的事,他不會這么做。
幾位大人退下后,阿史那冷冽而銳利地直視著頗黎,等待著他開口。人人都說,頗黎是“小阿史那”,無論性情或者模樣,他都像極了自己,比甸密這個親手足還像。也因此,阿史那對頗黎也一直有著一種特殊的兄弟情感。
頗黎是阿史那最得力的幫手,無論是武功或智謀,都在眾將領之上,阿史那一直重用他,提拔他,甚至親手將金狼令交到他手中。他們曾經并肩戰斗,闖過多少生死難關。這些,阿史那不會忘記,頗黎更不會忘記。
倘若沒有阿史那的慧眼識珠,自小家破人亡、顛沛流離的頗黎或許還是一個居無定所的落魄浪子。阿史那對頗黎來說,既是王,又是師,更是恩人和兄弟。
只是,依頗黎的性子,見了不平的事,任他是天皇老子,也會直言不諱。這也才是狼王覺得他最像他,最欣賞他的地方。
在狼王銳利的鷹眸的注視下,頗黎單膝下跪,直言道:“長樂公主不宜許配給思摩,末將懇請狼王收回成命!”
“原來,你是替她討公道來了!”阿史那冷冽地玩味地開口,冰眸斂起精光,銳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