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城街市的熱鬧繁華遠近聞名,茶肆、酒樓、當鋪、作坊,鱗次櫛比排滿長街,還有形形**的小商販在街邊擺攤,賣書畫的、賣泥人的、賣古董的、賣膏藥的、賣水果蔬菜的、賣胭脂水粉的、賣各種首飾的……應有盡有,簡直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上官心心左看看右看看,愈發感覺一雙眼睛實在有些不夠用,而且想買的東西非常之多,只是苦于兩大問題,第一個問題是一個人兩只手著實拿不了多少東西;再想想第二個問題,然后就覺得第一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而且第二個問題還完美無瑕地解決了第一個問題,那就是,她的盤纏已經捉襟見肘了,根本不足以將目之所及心之所屬的眾多寶貝納入懷里。
最終的最終,唯有拂了拂衣袂感嘆一句:“身外之物罷了,執著之心不可有。”
已經過了午時,太陽有些大,而且肚子也有些餓了,一個人在街市上閑逛還沒有任何收獲,更讓人覺得無趣,索性拐進小巷向湖邊行去,繞過湖水就是回山的路,還不如回去睡覺舒服。
岸邊楊柳低垂,綠草如茵,又涼快又清凈。
她漫無目的地徜徉了一會兒,隨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漫不經心地編成一個螞蚱,然后拿到眼前無奈喟嘆:“我想把你吃了行不行啊?”
“上官姑娘是又餓了嗎?”
身后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低沉嗓音,卻含著略微有些不太熟悉的柔軟味道,上官心心愣了愣,立刻轉身興奮喊道:“墨封!”
湖風清爽,泛起一湖波光粼粼,一襲玄衣的男子面朝湖水負手立于岸邊,修長身形掩在隨風飄拂的碧綠柳條之間。
湖風漸烈,碧綠絲絳被風吹得高高掀起,玄衣男子側身靜靜望向她,透過纖細柳葉的細碎光斑映著他的面龐,依舊俊美魅惑得不像話,只是明顯清減許多,素來冷漠陰鷙的狹長眸里此時泛著與湖水一樣波光粼粼的光彩,還有一些很深很深的看不懂摸不透的沉甸甸的情緒。
上官心心已經像一只歡快的百靈鳥蹦蹦跳跳跑到他身前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他,然后開開心心笑出來:“聽說你在閉關,怎么這么快就出關了呢?雖然清減了一些狀態倒是很不錯,如今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啦!”
墨封的目光一路跟隨她而來,最終凝注在她絕美的眸子里,久久地凝著,像似她的眸子里有什么東西在一點一點吞噬他的意識一樣,無可自拔。
上官心心不免納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一個多月不見不認識我了?”
墨封怔了怔,轉開視線望向碧波萬頃,狹長眸子里波光沉沉,依舊沒有說話。
上官心心狠狠一拍額頭:“哎呀,竟忘了你的失語癥,我真應該幫你治一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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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封立刻回眸一臉嚴肅地問:“當真?”
上官心心怔怔的:“當真什么?”
墨封神色依舊嚴肅:“幫我治病?”
上官心心忍不住想笑:“你真認為自己有病啊?”
墨封點頭:“若是你認為有便一定有。”
上官心心到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墨封啊墨封,我覺得你閉關一定不是因為身體受傷,一定是腦子受傷了吧。”
墨封只是靜靜看著她笑,狹長眸子里泛出一些久遠的迷蒙味道,倒似有些傷感的意味。
上官心心有些被他嚇到,忙斂了笑小心翼翼問他:“墨封,我怎么覺得你有些不對勁兒啊?”
墨封垂眸笑了一下,道:“沒什么,不過是想起一些事情罷了,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有很多事想問我,不如邊吃邊聊怎么樣?”
上官心心揉了揉肚子,笑吟吟道:“此言甚得吾心矣!”
坐在攻玉城最大酒樓包廂里吃飽喝足的上官心心終于有心情搭理墨封了,雖然人家是東家,但是上官心心大多時候都是完全漠視東家的存在,因為這家酒樓的飯菜真是太好吃了,恰巧墨封點的每一道菜肴又都是她喜歡吃的,想少吃點兒都很難做到。可恨軒轅一揚最近忙得昏天暗地都沒有時間帶她出來吃好吃的,這樣的事情簡直不能忍。
上官心心懶洋洋地斜倚在紅木椅上淺啜著碧綠毛尖兒,腦海中正在整理著要問墨封的問題,墨封卻淡淡開口問:“還有想吃的嗎?”
上官心心搖搖頭:“再吃就把我撐死了。”
墨封笑而不語。
上官心心整理好了問題,說道:“現在我先問你,你都回答完了,你再問我,如何?”
墨封點頭:“好。”
上官心心問:“你跟流火是如何脫險的?一路上可遇到什么詭異的事情?”
墨封淺啜清茶淡淡回答:“我在隧道中遇到一股神秘力量,它將我的意識逼入幻境,足足三日,方脫離幻境。之后我跟流火繼續摸索前行,轉換數個山洞最終的盡頭竟然是你我遭遇鷹隼襲擊面朝大海的斷壁洞口,再之后合力脫險。”
上官心心思索了一會兒,問:“你在幻境中都經歷了什么?”
墨封低垂著眼眸,目光落在茶盞里,看不清里面的情緒:“很多事,記不太清了,用力思索就會頭痛欲裂,等我想通了再回答你吧。”
上官心心定定看著他:“是前世的事對不對?”
墨封抬眸回視她,目光沉沉,沒有說話。
上官心心淡淡一笑:“我已經相信有前世存在了。”
墨封依舊靜靜看著她,沒有說話。
上官心心似也不以為意,只問:“還有其他詭異的經歷嗎?”
墨封搖頭:“沒有了。”
上官心心點了點頭,道:“我現在還想問你一件事希望你如實回答,你可以選擇不回答,但請不要欺騙我。”
墨封勾唇:“自然。”
上官心心一本正經道:“現在我敢肯定的是黃金寶盒將你、我、軒轅一揚三個人的前世今生牽扯到一起。此前我已跟他探討過,我們二人的出身都是六年前莫名其妙出現在各自洞府的蓮臺之上,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記得,也就是說我們或許不是尋常人。那么同理推斷,你跟我們應該也是一樣的,是不是?”
墨封無絲毫驚訝之色,點頭回答:“是。”
上官心心繼續問:“所以,你有沒有想過黃金寶盒的終極目的到底是什么?”
墨封放下茶盞,抬頭望向窗外:“想過,可是想不通。”
上官心心端著茶盞默默看著他,他太淡定了,淡定得讓她有些頭疼。
墨封被她看得久了,多少有些不自在,轉過視線問她:“怎么了?”
上官心心吸氣:“你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
墨封繼續垂眸喝茶:“沒有。”
上官心心氣得狠狠一拍桌子:“拜托,以前黃金寶盒跟我們沒關系你還管閑事呢,怎么現在跟我們息息相關了你倒沒興趣了呢?做事不能半途而廢啊!”
墨封也不抬頭,只將她隨手放在桌上的狗尾草螞蚱拿在手里仔細端詳,淡淡回答:“絞盡腦汁也想不通的事便沒必要去想了,何況,于我而言,黃金寶盒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如今,更加不重要了。”
上官心心不知道說什么好,想了想,狠狠喝了口茶:“不行,查不清我鬧心,我現在就把我們一路上經歷的詭異事件講給你聽,你給我認真聽好了,記得聽完了發表看法。”
墨封饒有興致地抬眼看她,唇角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我會認真聽的。”
之后上官心心繪聲繪色地講了一個時辰,墨封也興致盎然地聽了一個時辰,上官心心口干舌燥地講完之后,一口氣喝了三杯茶水方氣喘吁吁問:“有什么看法?”
墨封提起茶壺將她的茶盞續滿,不緊不慢地回答:“很是詭異。”
上官心心挑眉看他:“還有呢?”
墨封仍舊把玩著手里的狗尾草螞蚱:“沒有了。”然后將螞蚱托在掌心,唇角浮出柔軟的笑來:“煞是可愛。”
上官心心不耐煩地瞥了一眼:“喜歡送你了。”
墨封似驚了一下,抬頭看她,語氣里都是受寵若驚的味道:“當真?”見她神色愣怔,像怕她會反悔似的忙將狗尾草螞蚱小心謹慎地收入懷里,還下意識輕輕拍了拍,神色間始終都是溫軟和煦的。
上官心心端著茶盞愣了半晌,終于感覺到有點兒不太對勁兒了,腦海中迅速回顧了一遍今日與墨封重逢之種種,不知不覺膽戰心驚起來,不會吧,怎么會這樣呢?現在把狗尾草螞蚱要回來還來得及不?這要是讓軒轅一揚知道了,她一定會死得很難看的。
她發誓,自己真不是故意的!
一定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轍!
上官心心放下茶盞,若無其事走到窗邊,原來窗外已是暮色,剛剛她講故事講得太過投入,連墨封何時燃了燈都沒有注意。
如今在墨封這里也得不到黃金寶盒的其他有效信息,一切只能待日后慢慢追查了,本也是急不來的事情。
上官心心回眸笑吟吟看向墨封:“多謝你今天的盛情款待,天黑了我也該回去了。”
墨封也站起來走到窗邊:“黃金寶盒雖然不再出現,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這股神秘力量一直徘徊在浮玉山山脈里,近期我會留在洛神淵處理公務,發生任何事都可以來尋我。”
上官心心問:“你不是對黃金寶盒不感興趣了嗎?”
墨封勾唇:“但是它對我們有危險,我不得不留意。”
上官心心抱了抱拳:“也好,那本姑娘就告辭了,玄華魔君保重。”
上官心心說罷便從窗口衣袂飄飄地飛了下去,目標很明確,正是下方一個賣燈籠的小攤位,因為居高臨下之時她就看中了里面一盞蓮花形狀的精美紗燈,昏黃燭火映著藕荷色薄紗,透著清清淡淡的光芒,極為唯美。
山路上有個亮兒也挺好的,還可以送給軒轅一揚做禮物,他喜歡蓮花,她也喜歡蓮花,他收到這個禮物一定會很開心的。
她提著精美的紗燈笑意清淺地走在回返的路上,夜市已經漸漸喧囂起來,人越來越多,她的世界里卻是安安靜靜的,安安靜靜地住著一個人。
熱鬧祥和的夜色里突兀地傳來一記尖聲驚叫,那記聲音是自高遠的蒼穹里傳來的,慘烈而驚悚,是一記鷹隼的泣血嘶鳴。
上官心心猛地停住腳步,嫣然的笑意僵在唇角,一股無可名狀的劇痛自指尖風馳電掣地竄進心頭,她按住心口哇的噴出一口鮮血,仰面倒了下去。
身子被一雙有力的雙手托住,耳邊傳來焦灼的嗓音:“心心,你怎么了?”
她知道是墨封,卻再說不出什么,徹底沒有了意識。
墨封手指發抖地搭上她的脈搏,面色已是一片煞白,忙對黑暗中閃出來的流火吩咐:“像似中了毒,立刻招青鸞回洛神淵,要快!”
隨著話音一落,墨封攔腰抱起上官心心迅速消失在昏黃夜色里,唯有那盞蓮花紗燈孤零零落在地上,被火苗迅速舔舐,徒留下一根根發黑的竹條骨架,殘破的軀殼在夜風里微微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