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不死道人和先前大相徑庭，他面容陰森，眼中有兇光迸射，緊緊抓住蘇寒，沖出人群后來到遠(yuǎn)處無人的地方，質(zhì)問焚魂魔功的來歷。

“嘯月妖皇那個王八蛋！算他走運(yùn)，死的早！”不死道人臉上的正氣蕩然無存，露出兩排白牙，死死盯住蘇寒：“你的焚魂魔功從何而來！”

蘇寒被不死道人這個境界的修士制住，沒有還手的余地，他隱隱有些恐慌，不死道人的面容太讓人心悸了。

“不死大哥，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嘯月妖皇的傳承者！”不死道人繼續(xù)逼問，雖然蘇寒先前已經(jīng)明言，自己并非嘯月妖皇的傳人，但他身上的焚魂魔功卻太明顯了，千萬年來僅有嘯月妖皇一人身修此秘術(shù)。

“我不是。”蘇寒直言不諱。

“我不信！不是嘯月妖皇的傳承者，怎么可能身懷魔功！說！”不死道人厲聲喝道：“我與嘯月妖皇有死仇！凡與他有關(guān)的人，都不可放過！”

其實(shí)蘇寒心里早已經(jīng)有所察覺，不死道人從五光血雷大陣脫困后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嘯月妖皇的下落，且言語中對這位震鑠古今的妖族皇者非常憤恨，大罵不絕。此時此刻，蘇寒可以確定，不死道人與嘯月妖皇之間，可能真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仇恨。

但蘇寒猜不出兩人會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們所處的年代不同，嘯月妖皇消失兩千多年了，他消失的時候，不死道人尚未出生。

“我不是妖皇的傳人，焚魂魔功是無意中得到的。”蘇寒知道此時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不死道人可能動真格的了，若言語不實(shí)，他說不準(zhǔn)會下手擊殺自己。

蘇寒將自己得到魔功的經(jīng)歷講述了一遍。聽著聽著，不死道人的神色有些迷惘，不過緊緊抓住蘇寒的手也漸漸松開了。

“不死大哥，我并未隱瞞你，一切都是實(shí)話。我不認(rèn)得嘯月妖皇，也沒有得到他的傳承，天下風(fēng)傳我是妖皇傳人，無非都是焚魂魔功惹的禍。”

“罷了。”不死道人的神色緩和了許多，無力的松開蘇寒，低頭沉思了片刻，慢慢說道：“我信得過你。”

“不死大哥，你與嘯月妖皇之間究竟有什么恩怨？”

“都是往事，不用再提了。”不死道人搖搖頭，不肯再說。蘇寒并未追問，每個人心中，都有不愿說出的隱私。

兩人默默無語，不死道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許久都未開口說話。不多時，后方就有一些修士跟隨而來。

“他們還不死心！”蘇寒實(shí)在對這些人沒有一點(diǎn)脾氣了，回頭看看，道：“我還沒有索要皇甫世家的古經(jīng)，這些人就又跟來了。”

“走吧，古經(jīng)根本不可能索要出來。”不死道人轉(zhuǎn)身大步向前，頭也不回道：“這是一個古世家的道統(tǒng)，就算元虛荒神上門，他們也不會輕易交出。”

蘇寒和不死道人快步向前，借著小世界中密布的灰色濃霧，擺脫了后面跟隨的修士。

“不死大哥，我們先離開這里？”

“不忙，我要到一個地方去。”

不死道人話不多，低著頭只顧趕路，他六百年前曾經(jīng)一路闖入小世界的深處，對這里的地形還很熟悉。蘇寒隱隱約約之間看的出，不死道人所走的路，和自己來時走的路大致差不多，也是昔年那位無名圣人在圣王法陣中開辟出的一條生路。

蘇寒心里有些詫異，這條生路很隱蔽，是老瘸子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但不死道人輕車熟路，顯然，六百年前他來此的時候，大概走的就是這條路。

“看起來這片小世界并不像我想的那么隱蔽和神秘，昔年圣人開辟出的路，不死道人早就知道了。”

走了片刻之后，一股淡淡的腥臭從遠(yuǎn)處飄來，蘇寒眉頭一皺，這種腥臭很離譜，臭的要命，幾乎可以將人熏死，正是那座隱藏著怪魚的黑潭。老瘸子以五寸殺氣小刀擊殺了怪魚，留下一地碎尸，臭味經(jīng)久不散。

“遠(yuǎn)處有個深潭，水如濃墨，里面藏著怪魚，我們還是繞路走吧。”

“你知道怪魚？”不死道人猛然停下腳步。

蘇寒將來時的經(jīng)歷告訴不死道人，對方的神色又變的很復(fù)雜，形容不出。許久之后，不死道人枯瘦的面龐上才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他低低道：“怪魚被殺了，死的好，死的好……”

而后，不死道人快步上前，遠(yuǎn)處的深潭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視野中，怪魚破碎的尸體仍在，腥臭味更濃了。他止步在深潭旁，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這一切將蘇寒又給搞暈了，不死道人特立獨(dú)行，但此時做出的舉動卻出乎蘇寒的意料。

“我拜的是人。”不死道人跪拜之后，起身對蘇寒道：“我為萬初道傳人，那個老瘸子已經(jīng)對你說過了。”

“我知道。”蘇寒點(diǎn)點(diǎn)頭，老瘸子和他之間的交談，不死道人都心知肚明。

“那老瘸子知道的事情倒還不少，竟然清楚萬初圣術(shù)出自光明經(jīng)。”不死道人似乎根本聞不到令人作嘔的臭味，就在深潭邊和蘇寒攀談起來。

光明永恒經(jīng)，一向與黑暗寂滅經(jīng)齊名，乃兩部起源母經(jīng)之一，價值無法估量，大成之后有幾率證道。但此經(jīng)與黑暗經(jīng)一樣，絕跡很久，僅有殘存的寥寥經(jīng)文，被大云光明教珍藏，為鎮(zhèn)教之寶。

“昔年，我萬初道很興盛，門徒眾多，但每一代僅有寥寥幾人可修行萬初圣術(shù)，老弟，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不死道人又問道。

“萬初圣術(shù)乃是從光明經(jīng)中衍生而來，這是起源母經(jīng)中的圣術(shù)，寓意深奧，資質(zhì)悟性不佳的弟子，恐怕參悟不透。”蘇寒猜測道。

“非也。”不死道人眼望黑潭，語氣低沉道：“萬初道的萬初圣術(shù)，非先天靈體不能修成，因此每一代若干門下弟子中，僅有先天靈體可修圣術(shù)。”

蘇寒聽的有些恍惚，且很疑惑，此時此地，不死道人怎么會好端端的提起這些事情？不過他未打斷對方的話，繼續(xù)聽了下去。

“七百多年前，萬初道已經(jīng)沒落，僅有上代兩名傳承者，他們在真極五洲四處尋覓，想要尋找先天靈體的弟子，將萬初道的道統(tǒng)和圣術(shù)傳承下去。功夫不負(fù)有心人，這兩人在中土南部一個世俗的小村子中，尋找到了一對孿生兄弟。這一對孿生兄弟當(dāng)時剛滿周歲，雖然出身世俗，父母俱為世俗人，但他們兩個卻是不折不扣的先天靈體。”

“然后呢？”

“這對孿生兄弟被兩人收入門下，悉心栽培。待兩人成年后，將萬初道的道統(tǒng)和萬初圣術(shù)全數(shù)傳授給他們。兩兄弟一母同胞，同門修行，哥哥對弟弟很憐惜照顧。”

不死道人的神色又變了，目光中充斥著一點(diǎn)點(diǎn)溫情。

“這兩兄弟修行若干年，終于圣術(shù)有成，外出行走，數(shù)年間就名動一方。哥哥被稱為不滅道人，弟弟被稱為不死道人……”

“不滅道人！”蘇寒忍不住打斷對方的話，適才被諸多修士包圍的時候，他就聽人議論過，萬初道兩個傳承者，一個是不死道人，另一個就是不滅道人，兩人俱修萬初圣術(shù)，很難纏。

直到不死道人親口講述出來，蘇寒才知道，那些修士的議論不虛，萬初道真的還有一個名為不滅道人的傳承者，且是不死道人嫡親的哥哥。

“六百年前，我與哥哥一同闖入了仙墳，途徑黑潭的時候，怪魚出現(xiàn)，這是兇物，雖未化形，但實(shí)力堪比大教掌教，哥哥被怪魚吞掉了……”

一瞬間，蘇寒心頭的一些疑惑頓時豁然開朗。老瘸子從怪魚尸體中找到那尊疑為神像的尸體時，就曾經(jīng)分析過，這條怪魚昔年的實(shí)力相當(dāng)兇悍，只不過為了煉化吞入體內(nèi)的尸體，遭到了反噬，從而實(shí)力大損，才會被五寸殺氣小刀徹底擊殺。

“怪魚腹中的那具尸體，是不滅道人？”蘇寒暗自說道。

他想了想，對不死道人道：“不死大哥，我和老瘸子途徑此處的時候，遭到怪魚的襲擊，最后將其擊殺了，在魚腹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

蘇寒將那具古怪的尸體告訴不死道人，不死道人頓時百感交集，他不再停留，和蘇寒匆匆離開這里，想要追上先前離去的老瘸子，找他要回不滅道人的尸身。

“不滅道人身上的那塊碎石片，楔刻著古妖文，古妖文指引小世界深處的位置，且那個位置正是血湖所在地，不死道人當(dāng)年大概就是根據(jù)這塊碎石片的記載，才誤闖入血湖，被五光血雷大陣圍困了六百年，這是怎么回事？這碎石片是從何而來的？”

蘇寒仍有疑惑，卻沒有再問。他們將要離開小世界了，或許從此之后再也不會涉足這里，且不滅道人已經(jīng)死去多年，再追問這些，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

兩人沿著來路飛速前行，不多時就來到了小世界的入口，蘇寒和不死道人均不由自主的回望整片被灰霧籠罩的仙墳。

“被困六百年，終于要走了。”不死道人罕見的說話沒帶臟字。

“此行對我來說，意義很不同。”蘇寒也很感慨，此次仙墳之行，他收獲良多，尤其是從仙祖的道字大印上感悟到的十二神紋，非常神妙，隱含道則玄機(jī)，日積月累之下，可演化為屬于自己的術(shù)。

而且，自己與皇甫英大戰(zhàn)，當(dāng)眾運(yùn)轉(zhuǎn)焚魂魔功，被五洲修士共睹。這是昔年嘯月妖皇的獨(dú)門秘術(shù)，流傳出去，小妖皇這個身份無論如何都解釋不清了。

雖然有元虛老荒神的庇護(hù)，真極老輩修士不敢對蘇寒造次，但那些年輕一代的天才人物，必然會將蘇寒當(dāng)做最大的敵人。他的前路，會很坎坷，有無數(shù)的血雨腥風(fēng)。

蘇寒和不死道人一步跨出小世界的入口，來到外界，剛要前行，不遠(yuǎn)處猛然傳來老瘸子和陸萱的驚呼。他們都未曾遠(yuǎn)離，暗中隱伏在仙墳的入口，想伺機(jī)打探一下消息。

“蘇寒！”

陸萱飛奔而來，老瘸子的拐棍丟了，卻也跑的飛快。四人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離別，此時相見，都覺得分外欣喜。

“你們是如何脫困的？”老瘸子高興完了，卻感覺很意外，仙墳內(nèi)圍攻兩人的修士成山成海，還有月?lián)u仙宮太上長老這種存在，幾乎沒有任何可能逃脫。但蘇寒和不死道人卻毫發(fā)無損的站在面前，讓老瘸子一頭霧水。

“自此之后，老一輩的人物無人再敢與老弟為難。”不死道人此時心緒平靜下來，也很為蘇寒的人脈感到吃驚。元虛老荒神，那是這個時代獨(dú)一無二的絕巔人物，連他的一縷分身都橫空出現(xiàn)，替蘇寒解圍。

老瘸子得知蘇寒脫困的經(jīng)過，眼珠子差點(diǎn)掉下來，口水流滿前胸，丟下陸萱，圍著蘇寒亂轉(zhuǎn)。

“老瘸子，將那具從怪魚腹內(nèi)找到的尸體拿出來。”

“小友你這就不厚道了。”老瘸子趕緊捂住口袋道：“你是嘯月妖皇的傳承者，還和元虛老荒神有關(guān)系，他們俱為絕世人物，手指頭縫里漏一點(diǎn)東西出來，尋常人就受用不盡了。小友你怎么還貪圖我的東西？不如這樣，你替我引見一下元虛老荒神，我可將這具尸體拿出來與你一起研究……”

“少廢話，再廢話你就要倒霉了。”

“小友你不要嚇我……”

話音未落，不死道人的大巴掌就伸過來了，老瘸子抱頭鼠竄，沒有幾個人敢招惹不死道人。

“你快將尸體拿出來。”蘇寒傳音道：“這是萬初道不滅道人的遺體！”

老瘸子再也不敢廢話，老老實(shí)實(shí)交出了從怪魚腹中得到的尸體。不滅道人的尸體早已經(jīng)不像樣子，如邪神的神像，無比猙獰。但不死道人目睹尸體，卻要落淚。這是他嫡親的哥哥，對他很關(guān)愛，昔年為了讓他逃脫，舍身與強(qiáng)大的怪魚搏斗，葬身魚腹。

四人不想在仙墳入口長久逗留，小世界內(nèi)還有許多修士，可能會惹來麻煩。他們當(dāng)即遠(yuǎn)遁，捏碎虛空玉符，橫渡了三萬里，在一片山谷中駐足。

夜色深了，他們?nèi)计鹨欢洋艋穑先匙永袭?dāng)益壯，瘸著腿打獵，將野物放在火上燒烤。蘇寒還留著荒正送他的荒族美酒，拿出來與幾人共飲。

“六百年不知酒味了。”不死道人被困六百年，早已經(jīng)忘記美酒的滋味，此時一杯一個底朝天，一人干掉了半壇子。

酒香漂浮在夜空中，他們都未以法力化解酒勁，喝的很盡興。老瘸子跟蘇寒很親近，圍著他道：“小友，嘯月妖皇的仙府內(nèi)有很多奇珍吧？可否拿出來讓我開開眼界？”

“你再說嘯月妖皇我就跟你急！”蘇寒大口喝酒，威脅老瘸子。

“小友不要這樣嘛。”

“嘯月妖皇的奇珍我沒有，但這件東西，不死大哥，還有老瘸子，你們幫我看看。”

蘇寒將從山體內(nèi)部挖出的碎陶片取了出來，遞給二人。半個巴掌大小的碎陶片，呈混沌色，有一條條細(xì)密的紋絡(luò)，不象尋常兵器上的道則。

“這是什么玩意兒？小友你太不厚道了，拿這種破爛來糊弄我們。”老瘸子擺弄碎陶片，感覺不出一絲波動。

不死道人看看，也說不出什么道道，他年紀(jì)是不小了，而今足有七百多歲，但只在五光血雷大陣中就被困六百年，說起見識，或許還不如老瘸子。

“老瘸子，你有眼無珠。”陸萱在旁邊插嘴道：“這塊碎陶片將九轉(zhuǎn)化龍都給嚇退了。”

“不要亂開玩笑。”老瘸子本想將碎陶片丟下，但聽到陸萱的話，又正視起來。

“這小妞的話可能不假。”不死道人微醉，道：“老弟在血湖的血雷陣中，好像就頂著這塊碎陶片。”

陸萱被不死道人拆穿了性別，面色頓時一紅，卻未爭辯，偷眼看看蘇寒。她飲了美酒，臉龐粉嫩，如一朵靈花盛開，嬌艷不可方物。

“這塊碎陶片不知道是什么來歷，但很神妙，和石柱上的小棺材一樣，可吸收法力神能。”蘇寒解釋道。

“小友，你可放心將碎陶片存放在我這里，我悉心替你琢磨琢磨。”老瘸子想將碎陶片據(jù)為己有，還未說完，蘇寒和不死道人的大巴掌一同抽了過來。

“將其收好，日后說不定還有用。”不死道人叮囑道。

蘇寒一直對那塊破布的來歷很好奇，本想一同拿出來讓老瘸子和不死道人看看，但此時只得作罷，估計憑他們的見識，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四人繼續(xù)對飲，喝的酣暢淋漓，不死道人醉了，舉著酒壇子，一口一口痛飲，嘴里亂七八糟一通大罵，且話語中再次出現(xiàn)了嘯月妖皇，聽的老瘸子冷汗直流。

“古往今來，敢這樣辱罵皇者的，幾乎沒有。”老瘸子心有余悸，小聲對蘇寒道：“若是被妖族的人聽到了，一定會和他拼命。還有，小友你竟然還坐的住？”

“我為什么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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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大罵嘯月妖皇啊！”老瘸子眼睛骨碌碌亂轉(zhuǎn)，道：“你是小妖皇，接受嘯月妖皇的傳承，怎么能渾若無事……”

“你給我閉嘴，最后跟你說一次，我與嘯月妖皇，連半文錢的關(guān)系都沒有！”

不死道人不理會兩人的爭執(zhí)，舉著酒壇牛飲，他真的醉了，什么話都一股腦說了出來。蘇寒和老瘸子起初未在意，但聽的多了，兩人都從不死道人的醉話中得到一條秘聞。

嘯月妖皇，乃真極前所未有的奇才，以凡俗獸身證道為皇。他的出身可能很低賤，已經(jīng)無從查證，且此人和仙祖太丘，乃真極皇者中最為神秘的兩個，行蹤無定，無人知道他們的來歷，也無人知道他們的去向。

但嘯月妖皇昔年證道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親自出手，將當(dāng)年正處于鼎盛時期的萬初道滅門，不僅擊殺了萬初道的老圣人，且殺掉了幾乎所有萬初道門徒。只有寥寥幾人僥幸逃脫，暗中隱藏起來，把道統(tǒng)傳承了下去。

蘇寒和老瘸子面面相覷，都在心里冒出疑問，萬初道位于東極，和南疆妖族沒有什么瓜葛，妖族的嘯月妖皇，為何證道之后就將萬初道給滅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