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華大圣的手掌距離蘇寒已經(jīng)很近,但此刻他生生頓住,滿臉驚愕之色,手掌無法再進一寸,微微顫抖,周近的萬華圣人亦生出了驚懼,他們惶恐的望向四周。
一縷皇威,不知何時彌漫出來,就在還未消散的雷霆之間流動,這是最極致的威懾,讓萬華大圣都雙腿發(fā)軟。
“是公輸世家的人到了!”
整個萬華星上,只有公輸世家供奉一尊被磨滅過的皇兵,皇威出現(xiàn)在此處,毫無疑問是公輸世家強者到來。
“是公輸世家哪一位?”萬華大圣臉上不由淌落出冷汗,適才他為奪蘇寒,兩次將公輸嵐震到了遠方,雖然未讓對方受創(chuàng),但對公輸世家來說,這亦是一種極大的挑釁。
咔……
虛空裂開,公輸博然的身影碎虛而出,他依然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樣,手中托著那尊玉瓶。
潔白的玉瓶,還有尚未被完全磨滅的皇屬道痕,一絲一縷的皇威散發(fā)出來,天地萬物都在不停的抖動,不知多少萬里內(nèi)的群獸跪拜下來,不敢抬頭。
“老……老家主……”
一群圣人全都心驚膽戰(zhàn),尤其是那尊震飛公輸嵐的萬華大圣,此刻連死的心都有了。氣血干涸的公輸博然,運轉(zhuǎn)皇兵,足可將他徹底滅殺。
公輸博然一言不發(fā),現(xiàn)場頓時沉寂下來,只有懸浮在半空的蘇寒,依然沒有恢復(fù)神智。公輸嵐從遠處飛閃過來,她收起了背后的神翼,將蘇寒抱起。
“你們,都去吧。”公輸博然緩緩搖頭。
萬華諸圣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他們追擊蘇寒許久,眼下終于達到目的,誰都不肯放棄。但手握皇兵的公輸博然就在眼前,諸圣皆不敢違逆。
雙方沉默的僵持了片刻,一尊萬華大圣輕嘆一聲,拂袖離去。他們生長在萬華,不敢得罪公輸世家。
“慢著!”
公輸嵐緩緩漂浮過來,她懸浮在諸圣上方,沉聲道:“將你們的血咒令牌全部留下!”
“公輸公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一尊大圣頓時不滿,硬著頭皮道:“我們仰慕公輸世家,已經(jīng)先后兩次退讓,這道血咒,是至圣強者拼著性命留下的,收走我們的血咒令牌……”
“昔年祖上落敗于此人先輩手中,這是我公輸世家與他之間的恩怨,你們?yōu)楹螒{空插手!”
“這……”諸圣都無法辯駁。
“將令牌留下吧。”公輸博然亦發(fā)話道:“恩怨,皆由我們公輸世家自己了結(jié)。”
皇兵是最強的威勢,再加上公輸世家多少萬年以來的神威,萬華諸圣雖然非常不情愿,但最終還是交出了血咒令牌。
公輸嵐收起了所有血咒令牌,諸圣離去了,只剩公輸博然一人。
“你還要怎樣?”公輸博然的目光恢復(fù)了平靜,他不動聲色,望著自己嫡親的孫女。
“我還能怎樣……”公輸嵐抱著蘇寒創(chuàng)傷遍體的身軀,心中驟然如同刀絞。她雖為女子身,但自出世起就心高氣傲,女扮男裝,想要一路走到那條皇途的絕巔。
但半年前與蘇寒一次大戰(zhàn),還有玉瓶中的一幕發(fā)生之后,她的心志已經(jīng)被完全打碎了。
“你的心,我知道。”公輸博然緩緩轉(zhuǎn)身,在一片被大戰(zhàn)和天劫毀壞的廢墟間眺望遠方,道:“我要你做的一切,皆為家族。”
“皆為家族……”公輸嵐的淚仿佛已經(jīng)流干了,她雖心中苦痛,卻沒有哭泣。
公輸世家的上層人物間,一直流傳著那個有關(guān)戰(zhàn)皇體的秘聞。不知多少萬年之前,公輸世家并非萬華最絕巔的家族,他們雖誕生過王體道胎,但亦非整片星域中最強的體質(zhì)。
不知是家族繁衍到第幾代時,公輸世家的一尊王體行走天下,他結(jié)識了一名脫俗的女子,從相遇,相識,再到相知相愛,他們結(jié)為連理。
這是一段佳話,亦帶給公輸世家意想不到的驚喜。這名脫俗的女子,亦是一尊罕見的王體。兩種強大的血脈逆生造化,孕育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超強體質(zhì)。這種體質(zhì),被稱為戰(zhàn)皇體。
從此之后,公輸世家徹底的崛起,戰(zhàn)皇體橫掃萬華,無敵于天下。它被冠與宇宙中最強體質(zhì),是公輸世家的依仗,亦是他們的驕傲。
但數(shù)萬年前,戰(zhàn)皇體無敵的神話被打破,擊敗神皇的修士消失不見,再也無法尋找,這本是一個沒有結(jié)局的故事,但蘇寒的意外到來,讓公輸博然心中大震。
戰(zhàn)皇體,是由兩尊無上王體孕育而生的,蘇寒進入萬華的消息傳開之后,世家一些宿老緊急磋商,他們想要造出比戰(zhàn)皇體更加強橫的血脈。
“若你勝了,戰(zhàn)皇體就是宇宙最強體質(zhì)。若你敗了,為家族付出,借其精血,孕育出更強的血脈。”
這是公輸博然在公輸嵐臨戰(zhàn)之前留下的一番話,讓公輸嵐驚怒。她不信自己會敗,亦不信蘇寒的體質(zhì)會強過戰(zhàn)皇體。
但她終是敗了,因而才有玉瓶中瘋狂且旖旎的一幕。這讓公輸嵐很難接受,將玉雪冰清一般的無暇身軀,給了一名陌生的男子。
“我知道你的心志。”公輸博然正色道:“但對于家族來說,任何人的得失與榮辱,都是渺小的。孕育出更強的血脈,讓家族永遠屹立在萬華的絕巔處,你付出的代價,完全值得,你將被家族銘記。”
“給我三日。”公輸嵐慢慢抬頭,她的淚仿佛流干了,但雙眼中此刻卻仍有瑩瑩的水汽:“三日后,我回歸家族,從此永不出世。”
“癡兒……癡兒……”公輸博然未反駁公輸嵐,他輕嘆一聲,捧著玉瓶轉(zhuǎn)身,跨入虛空,隨即隱匿不見。
公輸嵐抱起蘇寒,亦隨之離去,她想走的更遠,想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懷中的男子,仍然在昏迷著,他如同沉睡了,巖石一般的臉龐與微白的雙鬢間,沾染著血跡。公輸嵐不停運轉(zhuǎn)家族圣術(shù),將生機與活力輸入蘇寒體內(nèi),替他一點一點化解被次皇威封堵的九竅。
她在一處山崖邊停了下來,幾個時辰后,蘇寒軀體內(nèi)殘存的一縷次皇威被艱難的化去,九竅恢復(fù)了生機。蘇寒仍未蘇醒,但苦修了幾十年的圣術(shù)自行運轉(zhuǎn),慢慢彌合他被重創(chuàng)的身軀。
崖邊有清泉,公輸嵐以泉水慢慢擦掉蘇寒身軀上的血跡。而后,她默默坐在蘇寒身邊,望著這個陌生且又隱隱覺得熟悉的男人。
“這世間,若有一個男人肯替你付出一切,那就值得了……”
她不敢去想自己以后的命運,亦不愿去想。冠絕萬華的戰(zhàn)皇體,仿佛將要永遠銷聲匿跡,淡出人們的視線,遠離那條沒有盡頭的皇途。
片刻后,蘇寒緩緩睜開了眼睛,神智漸漸恢復(fù),圣術(shù)運轉(zhuǎn)的更快,將還沒有完全彌合的創(chuàng)傷全部修復(fù)。
“不會再有人圍殺你。”公輸嵐望著蘇寒蒼白的臉龐,又替他擦去了藏在發(fā)髻中的一絲血跡:“走吧,回家去。”
蘇寒不知自己被次皇兵創(chuàng)傷之后的過程,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重創(chuàng),身在無邊的天劫中,又有萬華諸圣圍攻,如今身處在一片寂靜的山崖上,是公輸嵐救了自己。
他望著眼前裹在寬大衣衫中那道纖弱的身軀,心中不住的顫抖,想說什么,卻說不出口,隱隱只有一個念頭,他想要將她抱在懷里。
“無需謝我,無需感激。”公輸嵐捏緊手中的手帕:“是你救我在先。”
任何話語仿佛都是多余的,蘇寒顫抖的手微微伸出幾次,又收了回來。
他亦不知眼前的女人,是個什么樣的女人,但對方亦是在舍命挽救自己。
“我叫蘇寒,從真極星域而來,很遙遠。”蘇寒心底中發(fā)出一聲淺嘆,玉瓶中的一幕,已經(jīng)烙印在腦海中,他無法忘記。他有魔姬,有陸萱,卻從未想過,竟然是與一個陌生的女人,度過了第一次春宵一夜。
不管結(jié)局如何,期間的過程,總是難忘的。他將姓名來歷留與了對方,或許這并不重要,卻不可不說。
“真極星域,從未聽說過……”公輸嵐抱著雙膝,她望著不遠處飛流而下的一道瀑布:“蘇寒,蘇寒……”
“我的故土,遭遇了大劫,萬生涂炭,我的族人,我的故人,皆在掙扎,我要回去。”
“去吧,回家去吧,萬華不是你的家。”公輸嵐抬頭,黯淡的雙目中竟然泛起了一絲笑意:“除去家族中的人,從未有任何人目睹過我的真容,今日,將它留給你……”
籠罩在公輸嵐臉龐外的一層薄霧,一點點消散了。這是一張無暇的玉容,與她無暇的軀體一般,白皙,圣潔。她嘴角掛著笑,但那股無法形容的哀傷,卻深深烙印在如玉一般的面容中。
他們就這樣相對而坐,再沒有多說一句話。命運,就是如此嗎?
日出日落,他們在此停留了三日。第三天日落之后,公輸嵐緩緩起身,她望著星空,望著天幕上一顆顆繁星。
“走吧,無需再想什么,只將萬華,當(dāng)做生命中匆匆而過的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