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經(jīng)天繼續(xù)說道:“還有一層,洞妙真人替你師父辯護,但令師卻從來沒有為自己說過一句話。雖沒承認自己是兇手,也沒說過不是。同門質(zhì)問他時,他只是說,我要說的都對師父說了,你們喜歡怎樣猜疑,都隨你們的便?!?
孟華心念一動,暗自想道:“洞玄子氣量狹窄,此仇必報,若說他為了顧全掌門師兄的體面,就可以擱下愛子之仇,雖然只是暫緩幾年,此事亦是難以令人相信。我的師父又不辯護,莫非此事是恰好反過來,是我的師父為了顧全他的體面?”當(dāng)下問道:“何洛這人為人怎樣?”
唐經(jīng)天道:“我對他所知甚少,只知他是崆峒派與你師父并名的后起之秀,十分能干的一個少年人。你這樣問,莫非你是懷疑何洛之死,是他自己的過錯?是他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你的師父替他遮瞞?”
孟華說道:“我對何洛毫無所知,目前還不敢這樣懷疑。不過令我最想不通的是,過錯不是在我?guī)煾干砩?,為什么我的師父甘心給逐出門墻?”
唐經(jīng)天道:“聽說你的師父當(dāng)日之所以愿意寫下那張甘結(jié),情形是這樣的:洞妙真人為他辯護之后,洞玄子提出要求,言道既然你說兇手另有其人,你就該負責(zé)緝拿這個兇手歸案,崆峒門下都可聽你調(diào)遣。另外,你要負責(zé)把那位失蹤的牟小姐找回來。
“這兩個要求不能說是不合理,但你的師父卻拒絕了。是以在群疑難釋之下,洞妙真人只好將他逐出門墻,而他也自愿接受這個懲處。
“在這件事情過后,洞妙真人就把掌門之位讓給二師弟洞真子,再過不到一年,洞妙真人就去世了。有人說他的讓位是為了保全愛徒的條件,也有人說他后來是為爭氣死的。那些閑話,也是說之不盡了。”
孟華默然不語,把師父寫的那張甘結(jié)放回錦匣。
唐經(jīng)天繼續(xù)說道:“但對你師父再不利的,還是在洞妙真人死了之后,繼續(xù)發(fā)現(xiàn)的那些證據(jù)。牟家生還的那兩個男仆的口供你看過了么?”
孟華說道:“看過了,但我還是不能無疑?!?
原來牟家是關(guān)中富豪,家產(chǎn)全部變賣,換來的金銀就有幾大箱,另外還有家中所藏的珍寶古玩也有幾大箱。是以牟小姐攜帶這份“嫁妝”跟何洛去夫家之時,帶了五個仆人隨行,這五個仆人也都是懂點武藝的,路上同行,可以幫忙搬運東西,也可增強防盜的力量。
古廟兇案發(fā)生,何洛和三個男仆死了,牟小姐和另外兩個男仆人失蹤。事過三年,洞真子到處找尋,沒找到他那位未過門的媳婦,卻找到了這兩個失蹤的男仆。
據(jù)這兩個男仆說,他們親眼見到丹丘生行兇,他們是在丹丘生和何洛惡斗之時逃走,當(dāng)時另外三個仆人由于阻止他的行兇,已經(jīng)給他殺了,是以他們雖沒目睹何洛被他殺死,但兇手是他已無疑議。
他們又說,當(dāng)?shù)で鹕袃粗畷r,牟小姐是袖手旁觀的。他們又說一路上丹丘牛和他們的小姐已是眉來眼去,似乎早有私情。
洞玄子筆錄這兩個人的口供,這份口供,作為檔案的一部分,洞真子也給唐經(jīng)天送來了。
洞真子那封信還敘述在洞玄子見過那個仆人之后,根據(jù)他們的口供繼續(xù)調(diào)查,據(jù)說案發(fā)后一個月的光景,有人發(fā)現(xiàn)丹丘生和那位幸小姐在陜甘路上出現(xiàn),但不知是逃向何方。直到三年之前,他才知道丹丘生是躲在石林,至于那位牟小姐的下落,迄今仍是無人知道。
孟華翻了一翻那份洞玄子筆錄的口供,說道:“這兩個仆人為什么在案發(fā)之后才向洞玄子供述?按理說他們既是牟家的忠仆,他們的老主人在米脂也還有許多好朋友的,他們不到崆峒山去,也該回米脂去呀。真相何須三年之后才能揭露?”
唐經(jīng)天道:“也許是他們害怕丹丘生報復(fù),也許他們是不愿家丑外揚。所以不敢告訴老主人生前親友?不過,這是崆峒派的看法?!?
孟華說道:“那么他們告訴洞玄子,不也壞了他們小姐的名聲?洞玄子是他們小姐的家翁,知道真相,事情豈不更加嚴重?”
唐經(jīng)天道:“你的懷疑也有道理。不過我認為最值得懷疑的還不是這一點?!?
孟華道:“那是什么?”唐經(jīng)天道:“這兩個據(jù)說生還的男仆,只有洞玄子見過?!?
孟華說道:“對啦,我正想問你,可知這兩個男仆現(xiàn)在是住在什么地方?要是找到他們,那就好辦了?!?
唐經(jīng)天道:“永遠找不到他們了,他們已經(jīng)死掉啦!”
孟華吃一驚,問道:“是洞玄子殺人滅口?還是死于別的原因?”
唐經(jīng)天道:“第二年,崆峒派的現(xiàn)任掌門人洞真子曾經(jīng)約了牟一行生前的一位朋友去找過那兩個仆人。
“他約的這個人是西安西風(fēng)鏢局的總鏢頭鳳一飛,鳳一飛是牟一行生前最要好的朋友,一向關(guān)心牟家這件案子,是以洞真子不能不把師弟最新的發(fā)現(xiàn)告訴他。這次是三個人一起去尋找的,由洞玄子帶路。
“那兩個人住在荒山里,山上除了他們無人居住,只在山下有家獵戶。他們找到了洞真子所說的那兩個仆人住處,是一間茅屋,那兩個仆人卻不見了。
“后來他們到山下那家獵戶打聽,據(jù)說他們也不知道山頂住有人,那座山很高,他平常打獵,只敢上到半山的。不過去年冬天,他上山打獵之時,卻曾發(fā)現(xiàn)有一堆野獸吃剩的骨頭,憑他們的經(jīng)驗,那堆骨頭,似乎乃是人骨。洞玄子據(jù)此推斷,那兩個仆人可能是在出來尋找食物之時,在半山遇到老虎之類的猛獸,給猛獸吃了。”
孟華頹然說道:“這可真是死無對證了。不過是否真的有那兩個生還的仆人,我也還在懷疑。說不定都是洞真子捏造出來的!”
唐經(jīng)天嘆道:“最糟糕的還是你的師父,后來又殺了洞玄子,傷了洞冥子。傷了洞冥子還不打緊,殺了洞玄子可更是死無對證了!雖然洞玄子在生對你的師父不利,但他死了,對你的師父更加不利。在生的話,還可以要求和他對質(zhì),他一死,別人可就只能相信他的話了。何況你的師父雖說已被逐出門墻,但洞玄子、洞冥子到底曾經(jīng)是他的師叔。在一般人看來,令師殺了師叔總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孟華說道:“不,洞玄子不是他殺的,洞冥子也不是他傷的!”唐經(jīng)天怔了一怔,說道:“洞真子給我那封信是這樣說的,難道這兩件事情他也說謊么?”
孟華說道:“唐掌門,這兩件事情,我知道得最清楚。洞玄子是我的二師父段仇世殺的;洞冥子則是在一年之后被我傷的,我的三師父根本就沒有和他們動過手?!?
當(dāng)下把兩次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說給唐經(jīng)天知道:“這一次洞玄子和陽繼孟、歐陽業(yè)二人一起,來到石林,要把我的三師父捉回崆峒,恰好我的二師父那天也在石林,結(jié)果我的三師父傷了陽繼孟和歐陽業(yè),我的二師父則與洞玄子斗得兩敗俱傷,但二師父在重傷倒地之前,擲出的短劍卻插進了洞玄子的心窩!”
唐經(jīng)天嘆道:“原來內(nèi)里還有這許多因由!歐陽業(yè)乃是御林軍的副統(tǒng)領(lǐng),陽繼孟更是惡名暗彰的大魔頭,洞玄子和崆峒門人向你師父尋仇那還罷了,他邀這兩個魔頭幫手,卻是不該。不過據(jù)我所知,崆峒掌門洞真子雖然有點耳朵軟的毛病,為人還可以算得是正派的。只不知他是否知道他的師弟結(jié)交匪類了?”
孟華繼續(xù)說道:“那次事情過后,我的兩位師父都已離開石林,事隔一年,洞冥子又來了。是陽繼孟一個徒弟給他帶路的。唐掌門,你猜他們來石林的目的是為了什么?”
唐經(jīng)天詫道:“不是為了找你的師父報仇么?據(jù)洞真子那封信所說,洞冥子是因為洞玄子去了一年還未回山,是以洞冥子一來為了打聽師兄的消息,二來是要去證實一下,看看你的三師父是否躲在石林的。他給你的三師父傷了之后,方知師兄早已在石林喪命的。故此洞真子以為洞玄子當(dāng)然是你的三師父所殺無疑?!?
孟華說道:“我不知洞真子是否知道他師弟的真正目的,但我猜他是知道了卻唯恐你知,所以在信上不敢有半字透露。”
唐經(jīng)天道:“哦,那是為何?”
孟華說道:“什么打聽師兄的消息和找我?guī)煾付疾贿^是個藉口。他是和陽繼孟徒弟一起來的,自應(yīng)早已知道他的師兄已經(jīng)死了。我的三師父是死是活,那時他還未知道,不過我的師父早已不在石林,他也是知道的了。他和盤石生跑來石林的真正目的是找尋張祖師的武功秘笈?!?
唐經(jīng)天道:“他們又怎么知道此事?”
孟華說道:“陽繼孟師徒本來是在我?guī)煾钢白≡谑值?,陽繼孟之所以選擇石林作他巢穴,就是因為他知道有這個秘密。不過他們在石林住了多年,始終沒有找到。倒是給我在無意中發(fā)現(xiàn)?!?
唐經(jīng)天笑道:“幸虧是給你發(fā)現(xiàn),要是落在他們手上,可是為患不小?!?
孟華繼續(xù)說道:“那時我剛剛學(xué)會無名劍法,想不到就把這位在名義上也可以算得是我太師叔的洞冥子傷了?!?
唐經(jīng)天說道:“現(xiàn)在我明白了,洞冥子是崆峒第一劍術(shù)高手,為了顧全顏面,他當(dāng)然不能說是傷在你的劍下。他為了加重你三師父的罪名,是以把‘害死’洞玄子這筆帳也算在你三師父頭上?!?
孟華說道:“只憑這兩件事情,便可知道他們加給家?guī)煹淖锩麑嵤遣⒉豢煽苛恕!?
唐經(jīng)天沉思一會,搖了搖頭,緩緩說道:“由你去揭穿洞冥子在這兩件事情上所說的謊話,可以洗脫令師傷害本門尊長之罪,固然也很重要,但就整個案子而言,這兩件事不過是旁生的枝節(jié)而已。如今最緊要的事情是必須知道牟家這件案子的真相!否則他們?nèi)羰前堰@份檔案公開,人們恐怕十個有九個都會認為你的師父嫌疑最大!”
孟華一想,唐經(jīng)天所說確是實情,倘若崆峒派指控的不是自己師父的話,恐怕自己也難免會有疑心。當(dāng)下暗然說道:“這件案子迷霧重重,如今又找不到任何人證。要想撥開迷霧,恐怕是才良對圭的了!”
唐經(jīng)天忽道:“說難是難,說易也易!”
孟華眼睛一亮,連忙說道:“請掌門賜教!”
唐經(jīng)天說道:“不錯,最棘手的是和這件案子有關(guān)的人,何洛和牟家五仆都已死了,那位牟姑娘又失了蹤,甚至連負責(zé)調(diào)查這件案子最力的洞冥子也已死了!不過還有一個人活著,就是你的三師父!”
孟華只道唐經(jīng)天有何妙法,不料他說的人證就是自己的師父,不禁好生失望,說道:“家?guī)熓撬麄冎缚氐谋桓?,只怕別人不信他的說話。何況家?guī)煯?dāng)初就不肯替自己辯護半句,我知道他的脾氣,他既然認為這是家丑不可外揚,即使到了生死關(guān)頭,恐怕他也是不肯說出當(dāng)時真相的。”
唐經(jīng)天微笑道:“他對別人不肯說,你是他的愛徒,你拿了這個錦匣去見他,懇求他告訴你,我想他是會說給你聽的。”
孟華說道:“說給我知道有什么用?”
唐經(jīng)天道:“假如咱們的猜想不錯,那件案子是涉及崆峒派的‘家丑’的,這個‘家丑’并非是洞真子指責(zé)你師父‘劫財劫色’的所謂‘家丑’而是別的崆峒派不愿為人所知的事情,甚至何洛之死也可能是罪有應(yīng)得的。那么你知道真相之后,你可以單獨去見崆峒派的掌門洞真子,就說是你代表我向他求情,叫他不要追究舊案了。我想洞真子或許也是未曾知道全部真相的,在他知道之后,他會收手的?!?
孟華得他指點,大喜說道:“這個法子顧全各方體面,確是可行之道。不過,好是好了,只有一樣……”
唐經(jīng)天微笑道:“只有一樣不好,太過委屈令師了,對么?”孟華給他說中心事,點了點頭,說道:“或許是我顧慮,但我想,倘若這樣子私下了結(jié),別人一定會以為崆峒派的掌門看在你老人家和金大俠的份上,才不追究的。家?guī)熦M非仍然未能盡脫嫌疑?”
唐經(jīng)天道:“你顧慮得未嘗沒有道理,不過卻也用不著你為洞真子操心?”孟華不懂話中之意,不覺怔了一怔,說道:“我只是替師父擔(dān)心?!?
唐經(jīng)天笑道:“我的意思是:解鈴還是系鈴人,你懂了么?至于怎樣解鈴’那就是洞真子的事了。他一‘解’了‘鈴”你也不用替師父擔(dān)心了?!?
孟華這才恍然大悟,笑道:“不錯,倘若咱們猜想得不錯,洞真子明白了事情真相,知道曲在己方,他當(dāng)然要編造一個故事,替我?guī)煾搁_脫。我和師父不會說謊,在他們卻是出色當(dāng)行的,自是不用我替他們操心了。”
唐經(jīng)天笑道:“你也不要把洞真子設(shè)想得這么壞,萬一咱們猜想得不對,這局面不知要如何收拾呢?”
孟華沉聲說道:“要是問明真相,曲在家?guī)?,晚輩決不會拘私袒護。”
唐經(jīng)天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事情往往有復(fù)雜得出人意料之外的。比如說,縱然令師沒錯,但是非之際,卻是難明。”
孟華說道:“怎會有這種情形?”他年紀太輕,唐經(jīng)天這幾句老于世故的說話,他可是當(dāng)真想不通了。
唐經(jīng)天道:“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但愿只是杞憂,你不必放在心上。但另外一件事情,你卻必須小心在意了?!?
孟華問道:“什么事情?”唐經(jīng)天道:“你必須在見著洞冥子之前,先和你的三師父會面。時間的配合非常緊要,你去得遲了當(dāng)然不行,去得太早也是不行。洞冥子和你有仇,你去得太早,縱然他知道你的雙重身份,礙著我的面子,不敢對你怎樣,他也會監(jiān)視你的。令師也是一樣,去得太早不行,去得太遲不行。最好是你們都是剛好在會前一天見著,不過,這除了要你機警之外,還得碰碰運氣了?!?
這一層孟華倒是沒有想到,當(dāng)下苦笑說道:“有運氣可碰,總比束手無策的好?!?
說至此處,不知不覺已是天色大亮,唐經(jīng)天道:“好,你可以動身啦。我去叫炎兒給你送行?!?
孟華說道:“不敢麻煩掌門,待我自己去找他吧。反正我也要順便向繆大俠和冷姑娘辭行的?!睏钛子捎谠?jīng)誤傷了冷冰兒的緣故,和冷冰兒特別要好,這一個月來,他都是守在冷冰兒病榻旁邊,服侍她的。如今冷冰兒的傷雖然已經(jīng)好了,他也還是喜歡跟著她,當(dāng)真是有如姐弟一般。冷冰兒替代段劍青的職務(wù),教他讀書寫字。到睡覺的時候,他才回到義父繆長風(fēng)身旁。
唐經(jīng)天忽地笑道:“不用咱們?nèi)フ宜耍也率茄變簛砝病!?
話猶未了,宮門外已是有聲音回答:“還有我和冷姑娘都來了呢,孟賢侄就要動身了吧?”原來是繆長風(fēng)與冷冰兒帶他來的。因楊炎的腳步比他們重得多,未曾踏進宮門,唐經(jīng)天已是聽出他的腳步聲了。
孟華好生佩服,想道:“隔著幾重門戶,唐大俠就聽得見外面的腳步聲,繆叔叔也聽見了我們的談話,他們的這份內(nèi)功造詣,我恐怕再練五年,也未必能夠比上他們。”
冷冰兒走了進來,笑道:“炎弟昨晚恐怕一晚都沒睡呢,他記掛著今早要給你送行,昨晚離開我的時候,一再叫我今早喚他起床。如不料今早還是他來叫醒我的?!?
繆長風(fēng)笑道:“孟賢侄,你的弟弟有冷姑娘照顧,你可以放心回去。”孟華說道:“繆叔叔教養(yǎng)舍弟之恩,小侄更是感激?!?
繆長風(fēng)哈哈笑道:“我和令尊的交情勝于手足,你卻和我說這樣客氣的話,倘若你不是就要走的話,我倒要責(zé)備你一頓了?!?
冷冰兒笑道:“桑達兒和羅曼娜已經(jīng)在前山口等你,閑話少說,咱們這就走吧?!?
路上繆長風(fēng)和孟華說道:“賢侄,不是我夸獎你,你的人品和武功,不但在后輩的英杰中沒人比得上你,再過十年,恐怕金大俠也得讓你三分。我真羨慕你的爹爹有你這么一個好兒子?!?
冷冰兒笑道:“臨淵羨魚,何如道而結(jié)網(wǎng),纓叔叔,你羨慕人家
846有好兒子,那你就該找個嬸嬸呵!”
繆長風(fēng)連連搖手,說道:“我怎會臨老還找麻煩,我只盼能把炎兒教養(yǎng)成材,和他哥哥比個高下。他是我干兒子,那我面上也有光彩了。冷姑娘,我倒是希望你能夠早日找到個好夫婿呢?!?
冷冰兒面上一紅,半晌,黯然說道:“叔叔,我也想學(xué)你這樣,一個人無拘無束,過這一生?!?
繆長風(fēng)笑道:“你學(xué)我什么都好,學(xué)我獨身終老那就不好了。我如今已是將要踏進垂暮之年,你可還年輕吶!”他隱約知道一點冷冰兒和段劍青的事情,見她眼圈紅潤潤也就不便再說下卻了。心想:“待她心里的創(chuàng)傷漸平復(fù)過來。那時再勸她吧?!?
孟華也怕挑起冷冰兒心上的創(chuàng)傷,于是把話題岔開,笑道:“繆叔叔,你和家父一般年紀,不過四十多歲,怎能說老?這次我來的時候,爹爹還囑咐我替他勸勸你呢。”
繆長風(fēng)道:“啊。他要勸我什么?”孟華說:“他希望叔叔重振雄風(fēng),再入江湖?!笨婇L風(fēng)笑道:“我在天山住了十年,也的確是有點‘思凡’了。你爹如今是在哪里?”
孟華說道:“我和家父是在拉薩分手的,那時他正要回柴達木去,此刻恐怕是已經(jīng)在柴達木了?!?
繆長風(fēng)道:“本來我也有點意思到崆峒山湊湊熱鬧的,但我知會無好會,洞真子又沒請我,我只好打消這個念頭了。再過一些時候,或許我會到柴達木會會今尊?!?
孟華大喜道:“這敢情好,柴達木的冷蕭兩位頭領(lǐng)正是需要有繆叔叔這樣的高手拔刀相助呢。”
繆長風(fēng)道:“好,我現(xiàn)在想和你談一點私事了?!泵先A怔了一怔:“什么私事?”繆長風(fēng)故意放慢腳步,把孟華拉過一邊,低聲說道:“你看冷姑娘為人怎樣?”
孟華說道:“人品武功,都可以稱得上是女中豪杰?!?
繆長風(fēng)道:“她對令弟非常愛護,這次要不是她舍命相救,炎兒恐怕還不能掙脫那奸徒的魔掌呢?!?
孟華說道:“不錯,她不僅救過舍弟的性命,也救過我的性命,我是十分感激她的。但愿她早日身心康復(fù),如你所說,能夠找到一個如意郎君?!?
繆長風(fēng)原意是替他們做媒的,但見孟華如此回答,弦外之音,已是委婉的拒絕了她。他老于世故,登時省悟,微笑道:“孟賢侄,你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了意中人了?”
孟華紅了臉低聲說道:“家父和金大俠在拉薩已經(jīng)見過了面,好像他們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繆長風(fēng)一聽這話,不用再說下去,心里已然明白,笑道:“我知道金逐流有個女兒,恭喜,恭喜,原來我的老朋友是和金大俠結(jié)成親家了?!?
冷冰兒聽見他的笑聲,回過頭來問道:“繆叔叔,你們談些什么,談得這樣高興?”繆長風(fēng)道:“沒什么,我是在為老朋友高興。嗯,現(xiàn)在也該讓你談?wù)劻?。?
孟華趕上他們,牽著弟弟的手,說道:“炎弟,哥哥要走了,你也該回去啦。以后你要好好聽師父的話,聽干爹的話,聽冷姐姐的話。”
楊炎說道:“我知道。這次我做了許多錯事,你們還是這樣疼我,我真慚愧。有師父、干爹和冷姐姐教導(dǎo)我,以后我會學(xué)好的?!?
孟華甚為歡喜說道:“對,這才是乖孩子?!?
楊炎忽道:“哥哥,我問你一件事情。”孟華道:“什么事請?”楊炎說道:“哥哥,為什么你姓孟我卻姓楊?”
孟華早料到他會提出這個問題,但仍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搔了搔頭,說道:“你干爹沒對你說過么?”
楊炎說道:“干爹說,要待我長大了才告訴我?!?
孟華松了口氣,說道:“好,那你就多等兩年,你答應(yīng)過聽干爹的話的?!?
楊炎說道:“好,我聽你們的話。我知道爹爹疼我,哥哥疼我,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啦?!?
孟華說道:“是呀,爹爹要是不疼你,也不會叫我來探訪你的消息了?!?
楊炎又道:“我以前一直以為爹爹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才知道他還活在人間,我真高興極了。我雖然從沒見過爹爹,我也是很想念他的。干爹告訴我,爹爹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英雄,叫我將來學(xué)他模樣。只可惜我現(xiàn)在還不能見到他。”
原來繆長風(fēng)為了不想他知道他的生父是何等樣人,所以自小騙他,說是他的父親已經(jīng)死了。直到孟華來了之后,方才告訴他,他父親當(dāng)年的死訊乃是“謠傳”,別人傳他是死在小金川的戰(zhàn)役,其實不是。繆長風(fēng)是把孟元超的故事當(dāng)作他的父親故事。以免他太早知道真相,傷害了他未成熟孩子的心靈。他身世的真相繆長風(fēng)還是瞞著他的。
孟華說道:“弟弟,你勤練武功,再過幾年,就可以學(xué)成下山了。你一定會見爹爹的,不用心急?!?
楊炎說道:“是,哥哥,你還有什么吩咐嗎?”
孟華想了一想說道:“弟弟你很聰明,我不擔(dān)心你學(xué)不好本領(lǐng),只擔(dān)心你將來怎樣選擇朋友。你要記著這次教訓(xùn),以后免得再上壞人的當(dāng)。”
孟華話出了口,方才想起,這幾句話恐怕難免又要觸起冷冰兒的傷心。
楊炎稚氣未消,說道:“只可惜壞人額角沒有刻字,不能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壞人好人。像姓段的那個奸徒,好像十分疼我,誰知到頭來卻要害我?!?
孟華說道:“人總是難免會做錯事的,不過多經(jīng)一秀,多長一智,慢慢的就會懂得怎樣分別好人和壞人了!”
冷冰兒好似知孟華的心思,笑道:“這個本領(lǐng)我也還得好好練呢。不過孟大哥,你也不用為我感覺難過。不錯,最初我自己也是很難過的,甚至恨不得死了的好。但現(xiàn)已經(jīng)想通了,就當(dāng)作是給毒蛇咬一口吧,咬傷了只能醫(yī)好它,可不值得為毒蛇而死?!?
孟華大喜說道:“冷姐姐,你能夠這樣想那就好了,但愿你早日醫(yī)好創(chuàng)傷。”冷冰兒道:“我會醫(yī)好自己的。不過暫時我還不想回柴達木去,你要是見到我的叔叔,請把我的消息告訴他,免他掛慮?!?
孟華說道:“你在天山學(xué)好本領(lǐng)回去那就更好了。令叔知道你是因禍得福,他也一定為你高興。”說至此處,不知不覺已是走到了冷冰兒那日藏身的那個冰磨菇附近了。孟華說道:“不要送得太遠了,你們回去吧?!?
桑塔兒與羅曼娜踉著上前和冷冰兒道別,羅曼娜說道:“冷姐姐,你對我的好處,我永遠不會忘記。什么時候,你回到我們那里,我們都歡迎你?!?
冷冰兒笑道:“你們的喜酒恐怕我是不能去喝了。不過,我會去看你們的。那時再補喝吧。”
各人互相珍重,握手道別。孟華回過頭看不見他們的影子了,還隱隱聽見繆長風(fēng)的帶著蒼涼意味的朗吟:“十年磨劍,五陵結(jié)客,把平生涕淚都飄盡……”
桑塔兒道:“這次我也是因禍得?!,F(xiàn)在我才相信,漢人中的壞人只是極少極少的一小撮,好人可多得很!”
孟華笑道:“本來這世界就是好人比壞人多。不管是漢人、滿人、回人還是藏人,都是一樣的?!?
桑達兒身體壯健,傷愈之后,更勝從前。羅曼娜在天山一個多月,也學(xué)會了粗淺的吐納功夫,懂得怎樣運氣御寒,比來的時候,步履更加輕健了。
走了七八天,草原上已有人煙。桑達兒在一個牧場里買了三匹健馬代步,繼續(xù)前行,有了坐騎,估計可以提早幾天回到家鄉(xiāng),大家心情更為愉快。正是:
骨肉團圓分黑白,天山更喜拜宗師。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