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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驚聽琵琶來怪客 戲傾杯酒折強徒

韓威武道:“哦,還有一個這樣厲害的少年,這可真是應了一句俗話,長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了。”

這兩句話本來含有稱贊那兩個少年之意,韓威武話出了口,方知不妥。好在馬、周二人似乎并沒琢磨他的說話,馬昆嘆了口氣,說道:“可不是嗎?御林軍的威風都給這小子掃盡了。不過話說回來,我們沒有碰上這個小子,可還當真算得是不幸中之大幸!”

楊華心里暗笑:“我就坐在你們面前,你們還說沒有碰上。”忽地發覺韓威武的眼光似乎正在注視著他,楊華瞿然一省,連忙低下了頭,裝作瞌睡的樣子,打了一個呵欠。

周燦皺一皺眉頭,好像不高興楊華打這個呵欠,擾亂他的談興,但也不屑為這點小事呵斥楊華,當下接著馬昆的話,加以解釋道:“我們本來是奉派去查究那個冒牌的御林軍的,到了小金川,方才知道發生了這許多駭人的事情。但那個小子和他朋友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不久,我們接到海統領八百里加緊送來的公文,把我們調去拉薩,我們也就離開小金川啦。”

這次輪到馬昆皺一皺眉了,他向周燦瞪了一眼,說道:“老周,你的酒喝多了吧?不能再喝了!”弦外之音,自是提醒周燦不要胡亂說話,泄漏公事的秘密。

周燦甚是尷尬,心想:“讓他們知道是去拉薩有什么打緊?反正這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原來他們此行另有目的,到拉薩給活佛送禮只不過是藉口而已。不過由于馬昆是周燦的上司,周燦只好唯唯稱“是”。跟著也像楊華那樣,裝作瞌睡,打了一個呵欠。

韓威武老于世故,說道:“周大人,你歇歇吧,咱們明天再談。”

法瑪法師說道:“真是不好意思,兩位大人光臨小寺,我可沒有客房讓兩位大人安歇。要是兩位大人不嫌委屈,小僧的房間……”

馬昆說道:“大師不必客氣,我們就在這里打個噸兒。”這兩個軍官一打瞌睡,大家都不方便再聊天了,于是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睡覺。喧鬧的“大殿”重歸靜寂。

靜寂中忽聽猾“嗚嗚”的號角聲,快馬奔馳的蹄聲有如暴風驟雨。韓威武、馬昆、周燦等人都嚇得跳了起來。

只聽得有個人叫道:“不關別人的事,我們是來劫鏢的!”楊華吃了一驚,心道:“這聲音好熟!”

抬頭看時,只見一個中年的麻面漢子和一個年約五十左右的禿頭漢子已是大踏步走了進來。

楊華怔了一怔,想道:“奇怪,這麻子我好像在哪里見過的?”但在他相識的人中,卻沒有哪一個是麻子。

那麻子走進來當中一站,腳步不七不八,雙掌貼著膝頭,掌心外向,正是楊家“六陽金剛手”的護身姿勢,防備敵人突然襲擊的。麻子站定之后,哈哈一笑,說道:“韓總鏢頭,你想不到會在這里碰上我閔某人吧?”楊華聽他這么一說,方才驀地想了起來:“原來是大師哥!”

原來這個麻子不是別人,正是楊牧的大弟子閔成龍。

閔成龍本來是一個頗為英俊的少年,他是在楊牧假死的第三天,在靈堂上遭了池魚之殃,方才變成麻子的。

當時宋騰霄跑來楊家,要把云紫蘿的孩子(即楊華)帶走,和楊牧的姐姐辣手觀音楊大姑動起手來,當時閔成龍在旁搖旗吶喊,令得宋騰霄十分討厭。楊大姑撒出一把梅花針,宋騰霄以上乘內功把梅花針反震回去,全都插在閔成龍臉上,有意拿他來作“殺雞儆猴”之用,這就把閔成龍變成大麻子了。

同一天楊華就給宋騰霄從楊大姑手中奪走,自此沒有見過閔成龍。故此在楊華的印象之中,根本就想不起閔成龍是個麻子。

閔成龍突然出現,韓威武也是不覺怔了一怔,隨即站了起來,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閔大哥,大哥,你這玩笑也開得太大了。”

閔成龍道:“誰和你們開玩笑?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這支鏢給我們留下,我可以替你向尚舵主討個情讓你們過去。否則,嘿嘿,那就只能先禮后兵了!”

石健章霍地站了起來,喝道:“閔成龍,你當真是要劫鏢?”

閔成龍道:“這還有假的?否則我帶這許多人來作什么?他們正在外面等著搬運震遠鏢局保的這批藥材呢!”

韓威武吃了一驚,心道:“奇怪,他的消息怎的如此靈通,居然知道我保的是什么鏢?這個姓尚的也不知是什么人?”原來閔成龍的本領韓威武素所深知,根本就未曾將他放在眼內。不過和他一起來的這個禿頭漢子,韓威武可不能不有點戒懼了。

禿頭漢子雙目炯炯有神,兩邊太陽穴突起,站在當中,宛淵停岳峙。韓威武是個武學大行家,一看就知此人非同小可。他進來之后沒有說過一句話,木然毫無表情。

韓威武注意這個禿頭漢子,楊華卻在注意閔成龍。他甚是覺得奇怪,暗自想道:“大師哥不是震遠鏢局的鏢師嗎?為什么他要劫震遠震局的鏢?”他還記得在他爹爹‘出喪’那天,閔成龍才從京城趕回來的。

“聽他的口氣,大概他是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離開鏢局了。但縱然如此,也總是和韓總鏢頭有過賓主之情啊,為何他要來劫鏢?”

心念未已,果然聽得石建章斥責他道:“閔成龍,好歹你也曾經在震遠鏢局待過幾年,你仗著鏢局做靠山,在江湖上闖出名頭,你和韓總鏢頭的私人恩怨暫且不論,鏢局總沒有對不起你!你怎能反過來要劫總鏢頭親自出馬所保的鏢?哼,哼,我不是怕你劫鏢,我是惱你喪了良心!”

閔成龍面色倏變,“嘿,嘿,嘿”的冷笑了三聲,說道:“石建章,你不提震遠鏢局也還罷了,提起震遠鏢局,我越發不能和你們干休。你說鏢局待我不薄,不錯,最初幾年確是如此,但我閔某人也沒有對不起鏢局啊!請問韓總鏢頭,我犯了什么事,在你繼任總鏢頭之后第一年,就要把我革掉?”楊華這才明白,原來他是給韓威武趕出鏢局的。這次實是借劫鏢為名,來報私怨!”

韓威武冷冷一笑,說道:“震遠鏢局水淺難養大魚,你老兄雄才大略,我怎敢委屈你做一輩子鏢師?請你另謀高就,那正是為了成全你啊。”

原來閔成龍在震遠鏢局,和楊牧里外通應,實是想要篡奪鏢局的大權,同時也是替前任的御林軍統領北宮望掌握這京城的第一大鏢局的。他們的陰謀后來給韓威武發覺,是以將他革掉。

但楊牧是御林軍的紅人,震遠鏢局要在京師立足,韓威武多少也得顧全他的顏面。故此他把閔成龍革掉的真正原因,他可是不便出之于口了。”

閔成龍冷笑道:“總鏢頭別損我了。說句老實話吧,你是不是認為我的本領不濟,不配做你們大鏢局的鏢師?”

韓威武淡淡說道:“我并沒有這個意思,你一定要猜疑我是如此,那也只能由你!”這話在別人聽來,是韓威武向他解釋,但在閔成龍聽來,卻不啻是韓威武已默認了。

閔成龍怒道:“好,你認為我不配做你們震遠鏢局的鏢師,今天我倒要劫你們的試試!”

石建章大怒道:“姓閔的,你有多大本領,膽敢和總鏢頭放肆,你劃出道兒來吧,我接你的!”

閔成龍道:“不錯,閔某多少還有自知之明,我是不敢和總鏢頭動手。不過一山還有一山高,也不見得我們的人全都怕了你們的韓總鏢頭,好,我現在就劃出道兒,我們是兩個人,你們也是兩個人,正好各比一場。我打不過韓總鏢頭,也正好陪你玩玩。先此說明,咱們這場只能是助興,正主兒可是我這位朋友和你們韓總鏢頭。”

石建章道:“很好,那么就由咱們做配角的先上吧。各位,請挪開一點地方。”

韓威武擺了擺手,說道:“且慢!”他是按照鏢行的規矩,和敵方先禮后兵,說道:“這位朋友我還沒有請教尊姓大名呢?”那禿頭漢一直沒有說話,此時方始緩緩吐出五個字來:“在下尚鐵宏!”

“尚鐵宏?”韓咸式心里暗暗詫異:“這個名字我可從來沒有聽過。”于是問道:“尚舵主在哪里安窯立柜,不知韓某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尚請明示。”

尚鐵宏道:“你沒對我不起,無須和我討甚交情!”話中之意,劫鏢就是劫鏢,沒有什么可說的了!

韓威武幾曾受過別人如此奚落?但他是名家風度,心里惱怒,臉上卻沒顯露,說道:“既然尚舵主要拿我們的震遠鏢局來揚威立萬,韓某也只好舍命陪君子罷啦!是尚舵主先上,還是這位‘閔大爺’先上?”

尚鐵宏忽地也道:“且慢!”

韓威武道:“尚舵主有何吩咐?”

尚鐵宏道:“我得和這兩位大人交待幾句。”

馬昆、周燦這兩個御林軍軍官在賊人闖進廟門之后,也是一直沒有說話,完全擺出一副袖手旁觀的神氣。此時馬昆方始笑道:“尚舵主,我們初次見面,這位閔老弟卻是曾經相識。他要找韓總鏢頭算算舊帳,我們是不方便管的。韓總鏢頭,請別怪我袖手旁觀,你們震遠鏢局這樣大的聲名,我們倘若插手,也反而是壞了你們鏢局的聲名啊!”

韓威武道:“本來我們就不敢驚動兩位大人!”心里暗自惱怒:“你們不過是存心向楊牧的大徒弟討好罷了,好在我也用不著你們幫忙!”

尚鐵宏回過身來,向馬昆行了個禮,說道:“多謝大人通情達理,不以尋常的盜賊看待,但是這件事情,我還應當向大人交待一個明白。”

馬昆似乎不愿惹事上身,說道:“我已經說了兩不偏幫,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了結,還用得著向我交待什么?”

尚鐵宏道:“大人容稟,在下雖然伏身草莽,卻是常思效力朝廷。這次劫鏢,的確不是普通劫鏢。一來固然是要為閔老弟出一口氣;二來更重要的卻是,想給朝廷送一份禮物。”他把劫鏢說成是給朝廷送禮,這話刺耳非常,等于是把“朝廷”當成坐地分贓的強盜頭子了。馬昆不由得變了面色,喝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尚鐵宏賠笑道:“大人請莫誤會,容我細說。大人可知道這位韓總鏢頭保的是什么鏢嗎?”

馬昆心中一動,但仍然裝模作樣的板著臉孔說道:“只要他保的鏢不犯王法,我才不愛管別人的閑事呢!”

尚鐵宏緩緩說道:“這個‘閑事’,大人可是非管不可!因為他正是犯了王法!”

韓威武暗暗吃驚,喝道:“胡說八道,震遠鏢局開設在天子腳下,做的是正當生意,數十年來,誰個不知?哪個不曉?我們光明正大的保鏢,犯了什么王法了?”

馬昆咳了一聲,說道:“震遠鏢局的金字招牌,我當然信得過。但真金不怕紅爐火,讓他說說又有何妨?”

韓威武知道馬昆業己起疑,自己不便阻攔,只得說道:“好,你說吧,不怕你誣陷!”尚鐵宏:“真人面前莫說假話,你老老實實告訴兩位大人,你是給誰保鏢,保的又是什么?”韓威武冷笑道:“我會告訴兩位大人的,但可不能當著你的面說!”

尚鐵宏立即跟著也冷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就只怕你未必敢于老老實實地告訴兩位大人吧。”

馬昆說道:“韓總鏢頭,你莫多心,我決不會偏聽一面之辭。不過也能讓他說說,方才公道。是嗎?”他說決不偏聽一面之辭,這已分明是把鏢局和劫匪當作處于平等地位的兩道了,韓威武滿腔怒火,卻是敢怒而不敢言。

尚鐵宏洋洋得意,說道:“請問你保的這支鏢,是否要經過柴達木?”韓威武道:“經過柴達木又怎么樣?”

尚鐵宏道:“小金川的逆匪如今正是在柴達木山區,你保的這批藥材,正是要運去接濟他們的!我沒說錯吧?”

此言一出,當真是石破天驚。但奇怪的是,馬昆倒是好像并不怎樣驚詫,微笑說道:“你有什么憑據?這話可是不能胡亂說的。”

尚鐵宏說道。“大人明鑒,他和匪逆往來,焉能讓憑據落在別人的手里?但請大人想想,要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護送一批藥材,焉用得著震遠鋒局的總鏢頭親自出馬保鏢?嘿嘿,我還知道他和小金川重要匪首之一的孟元超,交情恐怕還是非同泛泛呢。”韓威武暗暗吃驚,不解這個秘密如何會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知道。

馬昆說道:“你怎么知道?”

閔成龍道:“此事我可以作證。十年前孟元超曾經改容易貌。在震遠鏢局出現,后來我方始知道是他。”

好在韓威武心里早已有了準備,當下先行對付閔成龍,冷笑說道:“你給我趕出鏢局,也怪不得你要誣蔑我。倘若你說的是真,為什么十年前的事情,你現在方始揭發?”

閔成龍說道:“那件事情過后,你已把我趕出鏢局,我在京師難以立足,又向何人揭發?而且我沒有當時拿著孟元超,口說無憑,別人也未必就能相信。”

韓威武冷笑道:“你知道口說無憑就好!”

尚鐵宏哼了一聲,說道:“韓總鏢頭,你莫避重就輕。閔成龍說的是十年前的事,我說的可是現在的事情!你這支鏢是不是給冷鐵樵、孟元超保的?”

韓威武哈哈一笑,說道:“好在我也有一個證人。”

尚鐵宏道:“是誰?”韓威武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這里的主持沙瑪法師。”

沙瑪活師數著念珠,口宣佛號,說道:“阿彌陀佛,這位道士,你可是冤枉了韓總鏢頭。這批藥材,是敝教法王托韓總鏢頭保的。鄂克昭盟不幸數月來發生一場瘟疫,病人很多,正是要等待這批藥材救命!”

韓威武道:“沙瑪法師已然說了出來,我也不妨和你們直說了。給白教法王保鏢,韓某豈能不盡心力?即使有甚嫌疑,也只能親自走這一趟了!”前往鄂克昭盟,必須經過柴達木,這是馬昆和周燦等人都知道的。馬昆暗自想道:“白教雖然式微,朝廷也還是加以籠絡的。他拿白教法王當作護符,我倒是不便將他怎么樣了。”

閔成龍說道:“焉知你不會把這批藥材,分一部分,偷偷接濟藏在柴達木山區的強盜?”

韓威武面色一沉,冷冷說道:“姓閔的,本來我用不著你相信,不過我也不妨讓你同行,決不傷你分毫,讓你親自看個明白。”

閔成龍如何敢和韓威武一起經過柴達木?縱然韓威武答應不動他的分毫,他也害怕會碰上孟元超,給孟元超殺了。當下作出一副傲岸的神氣,冷冷說道:“好馬不吃回頭草,誰愿意給你再當伙計?哼,哼!俺姓閔的也沒這個工夫!”

石建章斥道:“那就閉上你的鳥嘴!”

馬昆說道:“沒有憑據的事情,你們各執一辭,我也難以判斷。倒不如你們言歸正傳,暫且不要節外生枝。”表面看來,他似乎是幫忙韓威武說話,其實真正的意思,則是催促他們動手,“言歸正傳”。

尚鐵宏道:“馬大人說得對,我也只是想要兩位大人知道有這么一樁事情,明白我的心跡罷了。”

馬昆說道:“好,我已經明白啦。我還是剛才那一句話,兩方都不偏袒。”

閔成龍喝道:“我們的尚舵主已經把話交待過了,如今沒別的好說,唯有在拳頭上定輸贏、分皂白了。姓石的,你上吧!”

石建章冷笑道:“閔成龍,你為虎作悵,你以為我就怕你不成?”這“為虎作悵”四字,可是一語雙關。

楊華心里想道:“我還只道閔成龍是行為不端而已,原來他亦做清廷的鷹爪。哼,我還認他作大師哥么?”要知閔成龍雖沒明言,但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卻已證實了他的鷹爪身份。

石、閔二人在鏢局時已是不和,此時一交上手,閔成龍固然是招招狠辣,石建章也是下手決不留情!

只貝閔成龍繞著圈兒疾走,轉瞬之間,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掌影。楊家嫡傳的“金剛六陽手”,招里藏招,式中套式,每一掌劈出,內中都暗藏著六種不同的奇妙變化。在一般掌法之中,一招兩式,已是難能,一招六式,更為罕見,它的威力或許比不上少林派的金剛掌,但碰上旗鼓相當的對手,這一套楊家掌法卻是更可以令對方防不勝防。

閔成龍的掌法當然還不及楊牧精純,亦已有了相當火候,石建章凝神應付,在開頭數十招之內,竟也給他攻得有點手忙腳亂。

石建章擅長的綿掌功夫,有擊石成粉之能,論功力是在閔成龍之上。但吃虧在掌法不及閔成龍的奇詭多變,而且地形也是對他不利。

旁觀的人都已退到墻角,但這座喇嘛寺的神殿本來不大,騰出來的地方也不過比普通人家客廳大不了多少。石建章的騰、挪、閃、展功夫比不上閔成龍,要躲避他這輕靈矯捷、變化繁復的掌法,可還當真感到有點防不勝防。

楊華看了數十招,暗自想道:“閔成龍的金剛六陽手己是練到剛柔兼濟的地步,比從前高明多了。石鏢頭本來不該輸給他的,但可惜在這斗室之內,他的綿掌威力卻是難以發揮,久戰下去,只怕會有閃失。”

十年的靈堂的一幕情景在楊華腦海中泛起,當時閔成龍從鏢局趕回來要為師父鳴冤,口口聲聲咬定是云紫蘿害死他的師父。楊華想起這件事情,不由得怒氣暗生:“倘若他僅是行為不端給趕出鏢局的,我還可以忍受他。如今他已經做了鷹爪,于公子私,我也要替死去的娘親,出一出十年前受他的這口氣了。雖說石鏢頭和他這場比斗無關緊要,也不能讓石鏢頭輸給了他!”

但怎樣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暗中幫助石建章,而又不給別人識破呢?楊華可是煞費思量了。

無巧不巧,激斗中石建章給閔成龍攻得急了,發起狠來,猛的一掌劈出。掌風所及,只聽得釘鐺聲響,一個騾夫手中拿著碗,給掌風震得跌落地上,碎成片片。

剛才眾人都是在喝著酒的,在退到墻角之時,誰也不敢把碗放在地上,沙瑪法師也沒空閑把他們的杯碗收拾回去,是以大家還是捧在手中。

楊華心念一動,登時也裝作給掌風波及,把碗一拋。他那吃驚的神情裝得維妙維肖,碗也并非是向閔成龍摔去,只是跌在面前。但破片已是濺了滿地,其中一片破片“恰好”給閔成龍踏個正著,竟然刺穿了他的鞋底。閔成龍大叫一聲,說時遲,那時快,已是給石建章一掌擊倒。

尚鐵宏連忙將他扶起,掌心在他背心一按,化解了石建章綿掌所留的勁道,閔成龍方始免受內傷。但饒是如此,由于石建章這一掌打得委實不輕,閔成龍還是給打落了兩個門牙,吐出一口鮮血,尚鐵宏怒道:“韓威武,你們鏢局的人為什么偷施暗算?”

韓威武哼了一聲道:“尚舵主此言差矣!”

尚鐵宏怒道:“如何差矣,難道你們偷施暗算,倒是你們有理不成?”

韓威武道:“你憑什么說是我們的人偷施暗算?”

尚鐵宏道:“要不是這小子摔破了碗,害得閔成龍幾乎跌跤,他焉能敗在你們的石鏢師手下?”

石建章怒道:“你瞧,我也受了破片之傷!這不過是意外之災,如何可以誣賴別人。要是你們的閔香主不服氣,咱們大可以約期再比!”說罷,抬起右腳給大家看,只見腳背果然是給劃破一條淡淡的傷痕。

原來楊華以上乘內功彈出的破片,功力乃是因人而施,手法妙到毫巔。閔成龍給刺著足心的“涌泉穴”,石建章受的卻不過是皮肉之傷。石建章也不知道他是有心暗助自己。

韓威武哈哈笑道:“原來你說的所謂‘暗算’乃是如此,不錯,這位小兄弟是我們鏢局雇用的向導,他根本不會武功,只因受驚摔破了碗。你們的閔香主是北五省名武師場牧的大弟子,要說一個尚未成年的大孩子的無心之失,居然能夠‘暗算’了他,這也未免太過笑話了吧?”

閔成龍雖然有點疑心,但他最愛面子,聽得韓威武這么說,可是不愿自滅威風,承認是給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暗算。當下只好悻悻然地說道:“好了,好了,算我倒楣罷啦!”

御杯軍的副總統領馬房也是思疑不定,但他也不敢相信楊華會有那么樣高明的武功。心里想道:“石建章的綿掌功夫,功力本來是在閔成龍之上,大家遭受無妄之災,吃虧的當然是閔成龍了。”

尚鐵宏看見沒人幫他說話,連閔成龍自己也不作聲,自是不便再鬧下去。當下哼了一聲,說道:“韓總鏢頭,請到外面,待我領教你的三招兩式!”外面有他的十幾名手下,可以幫忙監視鏢局的人。

韓威武道:“好,主隨客意,韓某奉陪就是。”

當下大家走出廟宇外面的空地,圍成一圈,看尚鐵宏和韓威武比武。鏢局的人為了避免嫌疑,手上都沒拿著任何東西,盛酒的碗也早已由沙瑪法師叫小沙彌收回去了。

尚鐵宏說道:“韓總鏢頭,比拳腳沒有什么意思,咱們還是干脆比兵刃吧。兵刃沒長眼睛,大家死生認命!”韓威武拔出隨身佩戴的厚背樸刀,說道:“好,請尚舵主亮兵刃賜招!”

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捧著一個長方形的匣子,遞到尚鐵宏面前,說道:“舵主,你的兵器。”

尚鐵宏也不伸手去接,只把中指一彈,但聽得卜的一聲,匣蓋已是打開。這個匣子是用堅厚的檀木制的,尚鐵宏只用指力,一彈便即打開。眾人都是不禁吃了一驚:“這份內力,當真非同小可!”

韓威武也是同樣吃驚,但令得他吃驚的并非尚鐵宏的內力,而是尚鐵宏所用的兵器。

尚鐵宏打開匣子,拿出了一把鐵琵琶,冷冷說道:“客不僭主,韓總鏢頭,請你先行賜招!”

韓威武面色一變,說道:“原來尚舵主是鐵琵琶門的衣缽傳人,韓某今日得見失傳了三百多年的武林絕學,真是不勝榮幸之至。”

尚鐵宏哈哈一笑,說道:“武林絕學四字,愧不敢當。韓總鏢興,你也真是見多識廣,令人佩服!”

原來鐵琵琶門是明代初年,一個介乎正邪之間的武林高手所創。此人名叫尚和陽,以鐵琵琶作為獨門武器,橫行江湖,平生未遇敵手。直到晚年,方始敗在當時的天下第一劍客張丹楓之手,自此消聲滅跡,不知所終。鐵琵琶這一項武林絕技,也從此絕傳了。

尚鐵宏用的是鐵琵琶,又是姓尚,韓威武猜想他一定是尚和陽的后代子孫,果然猜中。

鐵琵琶既然早已失傳,韓威武對這種獨門兵器自是所知無多,心里想道:“故老傳言,鐵琵琶最厲害的地方是腹內中空,內藏暗器。須得提防他的暗器!”

尚鐵宏笑道:“咱們是先禮后兵,禮數已盡,韓總鏢頭,請出招吧!”

韓威武道:“有僭了。”挽了一個刀花,緩緩的向尚鐵宏斫下來,指到他的身前之際,卻忽地虛劈一刀。這是韓威武要保持鏢行領袖的身份,不愿占先行出招之利。

尚鐵宏喝道:“兵刃無情留心接招!”鐵琵琶橫空擊出,當作銅锏。這一擊的力道當真非同小可,在旁觀戰距離較近的人,都覺得勁風撲面,不主自己地退了幾步。

只聽得“鐺”的一聲,火花四濺。韓威武反轉刀背,使出了八成內力一拍,鐵琵琶蕩過一邊,韓威武的撲刀也給他反震之力,倒劈過來。韓威武喝道:“好功夫!”一個沉肩縮肘,解了他的反震之力,第二刀迅即又劈出去。

旁觀的人只見他的刀鋒揚起,第二刀便即砍出,根本不知道他曾受到反震之力。只照面一招,似乎韓威武就已搶到了攻勢,鏢局的人紛紛給他喝彩。

只有楊華暗暗吃驚,想道:“看來二人的功力不相上下,但鐵琵琶的妙用,恐怕韓總鏢頭還未知道。鹿死誰手,實是難以逆料。”要知尚鐵宏的本領遠非閔成龍所能相比,楊華要想重施故技暗助韓威武一臂之力,而不讓他識破,那是談何容易。何況馬昆、周燦二人對他已是起了疑心,正是在旁虎視眈眈。

尚鐵宏笑道:“韓總鏢頭過獎了。不過咱們還是早決雌雄,免得別人笑話咱們互相標榜。”說話之間已是一招“橫掃千軍”,解招還招,攻向韓威武的下盤。

韓威武撲刀一立,采用以逸待勞的打法。尚鐵宏本來是用鐵琵琶的背面打來的,到了中途,突然反轉,左手五指一撥,發出極為刺耳的聲音,令人聽到耳中,不覺有極為煩躁之感。鏢行的幾個騾夫抵受不了,連忙掩上耳朵。

韓威武心中冷笑:“你要用鐵琵琶的噪音來擾亂我的心神,那也未免校寶我了。”只待他的鐵琵琶扦到跟前,刀鋒一挑,便能將他的弦索挑斷。

尚鐵宏明知他的用心,卻也不變招。那一招“橫掃千軍”仍是勁掃過去。韓威武刀鋒一挑,尚鐵宏的鐵琵琶倏的橫拖斜掠。五條繃緊的弦索“割”向韓威武的脈門。韓威武雖然不懂鐵琵琶的妙用,亦已看得出來,原來這五條弦索也是兵器的一部分,倘若給他割傷了脈門,縱然把弦繩全都挑斷,那也是吃了虧。

韓威武變招也真是快極,一個“大彎腰,斜插柳”。身隨刀轉,只聽得錚錚兩聲,鐵琵琶的兩根弦索斷了,但他的脈門可沒有給割著。馬昆好生失望,心里想道:“鐵琵琶的武林絕學,原來乃是言過其實,并不如所傳之甚。”

尚鐵宏哼了口聲,說道:“我的家傳之寶給你毀壞,非要你賠不可!”韓威武道:“尚舵主說笑了,韓某哪里找鐵琵琶賠你?”

尚鐵宏面色一沉,喝道:“我要你用性命來賠!”挑斷了的那兩根弦索,本來是垂下的,尚鐵宏把鐵琵琶一揚,那兩條弦索竟然伸得筆直,刺向韓威武的一雙眼睛。內力的運用之妙,當真是足以震世駭俗。

韓威武也是面色一沉,冷笑喝道:“你要取韓某的性命,只怕沒有這么容易。”

那兩條弦索刺到他的面門,忽地飄過一邊,軟綿綿的又復垂下。原來是給他一口氣吹開的。吹開兩條細如鋼線的弦索雖然不算很難,但難在這兩條弦索是尚鐵宏默運玄功,使勁刺出的,韓威武能夠一口氣將它吹開,顯然他的內功造詣,只有在尚鐵宏之上,決不在尚鐵宏之下。

尚鐵宏喝道:“你別得意,還有好滋味讓你嘗呢!”鐵琵琶的尖端點向韓威武膝蓋的“環跳穴”,竟是拿來當作判官筆使。韓威武退后一步,撲刀使一招“鐵犁耕地”,緊閉門戶,說時遲,那時快,尚鐵宏又已把鐵琵琶橫砸,擊他大腿。這一下卻是把鐵琵琶當作棒使,用的是“太祖棍法”了。他在數招之內,將鐵琵琶從锏法變成筆法,又從筆法變為棍法,當真是瞬息百變,令人莫測。饒是韓威武這么高強的武功,也不由得心頭一凜。

但最厲害的還是那兩條弦索,隨著鐵琵琶的揮舞,如似毒蛇吐信,專“嚙”人身穴道。剛才是因為刺向面門,才給韓威武吹開的,如今則是刺他胸腹之間和膝蓋的穴道,韓威武內功再強,也是不能一口氣將他吹開了。

好個韓威武,右手撲刀盤旋飛舞,抵御鐵琵琶,左手中指與拇指相扣,使出彈指神通的功夫,左來左彈,右來右彈,叮叮之聲,不絕于耳,那樣細如鋼線的弦索,目力好的人也難看清來勢的,竟然給他一彈開。

但如此一來,他要分心去防對方刺穴,卻是給尚鐵宏搶了攻勢。劇斗中尚鐵宏忽地把五根弦索全部拔起,抖得筆直,每出一招,便是遍襲韓威武的五處穴道。韓威武防不勝防,一個倒縱,躍出數丈開外,尚鐵宏喝道:“勝負未分,就想跑么?”韓威武霹靂似的一聲大喝,呼的反手一掌劈出,喝道:“你莫猖狂,咱們騎著騾兒看唱本,走著瞧吧,且看是誰逃跑?”

掌力宛似排山倒海而來,尚鐵宏雖然經受得起,也是不禁身形連晃,攻勢登時受阻。原來韓威武自忖久戰下去,只怕防不勝防,難免就要著了他的道兒,故而改變戰術,索性和他強攻。退開幾步,正是為了便于發出劈空掌的。

韓威武的刀中夾掌,威猛無倫。刀法一變,也是變為大開大闊,叫尚鐵宏進不了他的身。

尚鐵宏沒法和他近身搏斗,鐵琵琶的妙用打了幾成折扣,不消片刻,攻勢又復移到韓威武的手中,鏢局的人松了口氣,石建章喝彩道:“好呀,叫這廝知道咱們總鏢頭的厲害!”

尚鐵宏一聲怪笑,說道:“我正是想要知道你們的韓總鏢頭究竟有多厲害!”笑聲中身形一起,忽地向韓威武猛撲過去。旁觀者不乏武學行家,都是感到奇怪,想道:“韓威武的掌力雄渾之極,尚鐵宏應該在兵器上找便宜才對,這一撲上去與對方硬拼,不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嗎?”

心念未已,只聽得嗤嗤聲響,暗器紛飛,尚鐵宏已是使出最后的殺手,把鐵琵琶腹內的暗器,突然射了出來。

距離太近,暗箭又是突如其來,換了別人,非得變成刺帽不可,幸虧韓威武早有防備,在這間不容發之際,身形倏的閃開,霍的一矮身軀,刀光四面展開。這一招名叫“孔雀開屏”,乃是韓家刀法的絕招,用于撥打暗器最妙不過。

只聽得叮叮之聲宛如繁弦急奏,轉眼之間,韓威武已是把三枚透骨釘,兩枝蝴蝶鏢,四枝短箭,一齊打落。雙臂一振,一叢梅花針跟著反射回去。原來梅花體積太小,刀劍是無法全數打落的,韓威武只能揮袖卷了過來,衣袖上布滿了針孔。

尚鐵宏喝道:“好功夫!但只怕你也未必能夠抵擋!”喝聲中鐵琵琶疾砸下來。韓威武剛在全神抵御暗器,無暇再發劈空掌力。給他反客為主,一輪猛攻,步步后退。

待到韓威武穩住陣勢,堪堪就要反守為攻之際,尚鐵宏口按機括,鐵琵琶腹內的暗器又射出來,一次比一次多,種類也是層出不窮,競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饒是韓威武一身驚人的武功,給尚鐵宏這層出不窮的暗器功夫,也是給鬧個手忙腳亂。

鏢局的人,不得手心里擔著一把冷汗;馬昆、周燦二人也是看得目眩神迷,心里想道:“鐵琵琶這一門武林絕學,果然并非浪得虛名!”

刀光鏢影之中,忽聽得聲如裂帛。原來是一枚蝴蝶鏢擦著韓威武的肩頭飛過,把他的衣裳弄破,露出了肩膊。倘若這枚蝴蝶鏢稍低少許,只怕韓威武的琵琶骨也要穿了一個窟窿。

尚鐵宏哈哈大笑,喝道:“知道厲害了么?若不趕快認輸,還有你受的呢!哎喲、喲……”話猶未了,笑聲突然停止,晃了兩晃,“卜通”便倒!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把兩邊的人都驚得呆了。誰想得到眼看尚鐵宏已是穩操勝券,卻會忽然栽倒。

此時韓威武在向尚鐵宏發出一記劈空掌,但他心里自己明白,以尚鐵宏的內功造詣,自己這一記劈空掌是決不能將他擊倒的。“是誰暗助我呢?沙瑪法師雖然是白教的八大弟子之一,可也沒有這樣高明的功夫呀!”

他自己心里明白,旁觀的可是不知。大家一呆之后,還只道尚鐵宏是給韓威武的劈空掌擊倒的。石建章哈哈笑道:“如今你知道我們韓總鏢頭的厲害了吧?”

馬昆的武學造詣比石建章高出許多,但也沒有看出是誰暗中出手,心里想道:“難道韓威武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測,到最后時刻,才顯露這手驚人的武功么?”

他心里驚疑不定,生怕韓威武乘勝追擊,給對方一個斬盡殺絕。連忙上去伸手臂一攔,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們就當作是一場尋常的印證武功,大家都別記恨。韓總鏢頭意下如何?”他這一攔,是有意試一試對方內力的。

雙方一碰,馬昆只覺對方的內力果然甚為雄渾,不禁身形晃了兩晃,但卻沒有跌倒。心里想道:“韓威武本領雖強,似乎也未必就能用劈空掌把尚鐵宏擊倒,這是什么道理呢?不過若說是有人暗中相助,這個人的本領豈非比韓、尚二人還要高明得多?當世何人有這本領?除非天山派的掌門人唐經天、武當派的掌門人雷震子和少林寺的方丈大悲禪師了。”

韓威武緩緩說道:“馬大人給他說情,韓某豈敢不依?其實尚舵主的武功決不在我之下,我不過僥幸勝他罷了。只要尚舵主不再找我麻煩,今日之事!就此哈哈一笑作了。尚舵主請便,恕我不送行了。”

尚鐵宏早已爬了起來,身上并無損傷。原來他在劇斗中忽然覺得膝蓋的“環跳穴”一麻,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跌倒的。不過他的內功造詣頗深,真氣一運,穴道立即便解。

他比閔成龍更愛面子,雖然心里已是起疑,但要是說出自己被人暗算,那個人是誰自己竟不知道,說出去豈不是一個大大的笑話?而且他也想到,這個暗算他的人武功既然比他高出許多,說破了只怕更對自己不利。

韓威武那番說話極為得體,一方面給尚鐵宏保住面子,一方面卻又不啻是向他下了逐客令。尚鐵宏心里如何氣憤,也是不能不走了。他在臨走之前,目光一掃,忽見沙瑪法師正在尋找跌在地上的念珠。

尚鐵宏心中一動:“莫非是這老和尚搗的鬼?”此時馬昆亦已察覺,說道:“沙瑪法師,你在尋找什么?”

沙瑪法師道:“我跌了兩顆念珠。”

馬昆道:“珠串掛在你的頸上,怎的會跌了兩顆?”

沙瑪法師苦笑道:“他們打得緊張,我也看得緊張。數著念珠、不知不覺把線也捏斷了。幸而發覺得早,只是跌了兩顆。”

尚鐵宏說道:“哦,有這樣的巧事?”馬昆向他拋了一個眼色,說道:“這也怪不得老和尚緊張的,你們剛才打得確是令人驚心動魄。老和尚,你別心焦,待我給你尋找。”

那小沙彌道,“師父,我找著了一顆了,嗯,就在你的腳邊呢!”

馬昆目光一掃,發現了第二顆念珠,卻是在沙瑪法師背后足跟之處。按理來說,這兩顆念珠倘若是沙瑪法師發出去暗算尚鐵宏的,決不會這樣巧又再滾回他的身邊。

沙瑪法師苦笑道:“我老眼昏花,就在我的身邊也沒找著,真是不中用了。”

馬昆暗自想道:“據說白教喇嘛,很有一些詭異的武功。但要說他就能這樣暗算得了尚鐵宏,我可還是不敢相信。”當下拈起那顆念珠,放下沙瑪法師的掌心,指尖故意碰著他掌心的“勞宮穴”。“勞宮穴”雖然不是死穴,卻是手少陽經脈的匯合之處,倘若給人以重手法點了這個穴,必將元氣大傷,不死也得大病一場。

沙瑪法師好似絲毫不知對方的歹念,手掌攤平,接下這一念珠,微笑說道:“多謝居士。”

武功高明之土,保衛自己乃是出于本能。尤其在這樣危險的關頭,決不會既不躲閃,也不運功相抗的。

這一來倒是令馬昆猜疑不定了,想道:“莫非這老和尚的武學造詣還沒有達到這個境界,根本就不知他們的掌心有個勞宮穴?”原來他是在指尖堪堪碰著沙瑪法師的“勞宮穴”之際,才把勁力放松的。但這勁力放松,只有他自己知道。倘若沙瑪法師的武功真的高明,那就是拿生命來當作賭注了。馬昆是不能相信他敢于這樣冒險的。白教法王是朝廷也要籠絡的人,他當然不敢真的傷害沙瑪法師。

尚鐵宏也懂得這個關鍵所在,何況馬昆又已試探過了沙瑪的武功,他自是不能再羅唆了。當下只好懷著滿腹疑團,向韓威武交待了兩句,便即率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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