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二殿下的宮里。
“我要去。”
“不行?!?
“我要去!”
“不行!”
納蘭站在皇甫景面前,漲紅著臉,很是激動地喊:“我就是要去。”
皇甫景則一口回絕:“絕對不行?!?
“為什么萬千將士可以跟著你去,我就不可以?”納蘭不滿地問。
皇甫景揉揉腦袋。感覺很是頭疼,從校武場回來,納蘭便嚷著自己要跟著他去大澤邊際,和南洺族打仗。
從晚飯后到現在,二爺先后在路上,在浴桶內,在茅房里……以及其他地方,用了自己二十多年來所有的詞語對納蘭進行了勸誘、恐嚇、哄騙、冷漠等等措施,主要目的便是一個——不能讓納蘭跟著自己去打仗。
主要是不知為何納蘭在聽見自己要去打仗的消息后,不顧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就一口氣抱住皇甫景的手臂:“二爺帶我上戰場!”
然后……二爺這個名稱算是喊響了,將士們開始討論,原來看似正經的二殿下和納蘭公子,這么有情調。
“不行?!被矢笆沁@么當場回絕的,但是他又一次忽略了納蘭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地性子,納蘭就這么抱著他的手臂,吊在他的身上,陪他一起走過了回宮的長廊,泡過了溫暖的的浴桶,上過了安靜的茅房……
無論怎樣,納蘭只有三個字:“我要去?!?
而皇甫景也只有兩個字:“不行?!?
多年以后,納蘭想到這里,都感嘆少年時期不知為何就是想不顧一切地跟著一個人,自以為真是勇敢,卻從未想過那就是愛。
二爺的手臂孔武有力,抱著很舒服,很有安全感,所以此刻已經拖鞋上榻,納蘭還是抱得死死的,不肯撒手。
“納蘭,你聽我說,”皇甫景終于還是打算將道理和納蘭重新再講一次:“我和將士去戰場,那是因為我們是保家衛國的士兵,可你不是,所以不管為了什么,你都不應該去。”
“不不不,我不為什么,”納蘭認真地回答:“我只為了你,這就夠了,所以我應該去。”
皇甫景搖頭:“納蘭,打仗不是兒戲,沒有你想象中那么簡單?!?
納蘭再一次認真回答:“我明白的,你就帶上我,我保證不會給你增添困難,稱為你的累贅?!?
“你從來就不是累贅?!被矢罢f,然后再一次柔聲勸道:“納蘭,我要你留在澤州,安安心心地等我回來好嗎?”
納蘭搖頭:“不好,我要去?!?
納蘭還是第一次那么倔,皇甫景終于忍不住說他:“怎么這么多年了,還和小時候一樣?納蘭,你以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嗎?有些事情和時候,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簡單,納蘭,你成熟點行不行?”
“所以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不成熟的嗎?”納蘭立刻反問。
皇甫景想了想,艱難地回答:“納蘭,我只是想說,有的時候你可不可以顧及一下其他人?”
“我此刻顧及的人,是你,”納蘭感覺自己在考慮其他人這件事上,雖然算不得一個能夠做的盡善盡美的說上人,但是他認為如今這條理由并不是阻礙他渴望追求美好事物的障礙。
納蘭發現自家景哥哥的耳朵突然紅了一紅,隨后歸于平靜:“納蘭,你不能去。”
“我就是要去?!奔{蘭仍抱緊二爺胳膊不撒手。
皇甫景只得換了個話題:“咱們別吵了,省的打擾到阿蕪姑娘休息?!?
“才不會呢!”納蘭學著白蕪翻白眼,輕輕一笑,道:“那個女人正在展開追求三殿下的浪漫故事呢!”
漸漸夜深,皇甫景感覺手上一松,這才發覺納蘭已經睡著了。
他不由低頭去看納蘭睡著的模樣,雙手習慣性的輕輕抱住自己的手臂,口中還在嘟囔:“我要去啊……”
納蘭的睫毛很長,皇甫景認真回想了一下,還沒有誰的睫毛能想納蘭的一樣,小扇子一樣撲閃撲閃的。
“還是睡著了可愛,呵?!?
納蘭白凈的臉上還透露出純真的色彩,皇甫景仔細算了算,過了年,他家納蘭似乎就十八歲了。于是他大膽地低下頭,輕輕地碰了碰納蘭的額頭,這應該不算過分吧?畢竟再過分的事,他和納蘭已經做過了。
他這么迷迷糊糊地想著,自己小心攏過納蘭,也睡著了。
至于納蘭口中那個“追逐幸福的女人”,白蕪的確是去了皇甫斐那里。
她厚著臉皮去請三殿下宮里的公公通傳,自己等在夜色里。
過了一會兒,公公出來回話:“三殿下說,夜深露重,白蕪姑娘有什么事還是明日再說吧?!闭f罷,又遞出一件嶄新的斗篷,示意白蕪床上。
“勞煩你再去一趟,”白蕪不接,帶著幾分歉然:“你就跟三殿下說,有的事,不太方便白天問。”
那公公見過白蕪幾次,知道她對自家主子情深義重,雖說他也明白自家主子的脾性,但為了白蕪那一顆赤誠之心,他還是點頭,轉身回去。
白蕪抱著手臂在原地跳了跳,天氣很冷,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剛才出來的太快,沒穿棉衣外衫,還穿著一件淡紫紗衣。
她出來的那么快,原因有二。第一嘛,自然是為了來問三殿下一句話;第二嘛,她剛才沐浴出來,還沒睡下,就聽見不遠處傳來納蘭的聲音:“我要……”
我要?!白蕪一個哆嗦,正打算開開心心聽墻角,沒想到后來聲音又逐漸小了下去,于是她以為這兩人是在忌憚自己在隔壁,不能盡興,便取過一件衣裳就跑了出去。
只不過出門時,她回頭一看,皇甫景的窗戶大打開著,納蘭也還規規矩矩地穿著衣服。白蕪不免一陣失望,然后想,這兩人搞什么哦,前戲也弄得太久了些。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應該用這樣的方式,可以婉轉迂回地向皇甫斐詢問,那張寫滿了“納蘭”二字的紙在眼前揮之不去,以至于她到了三殿下的宮殿,對著三殿下的第一句話就是:
“三殿下,你喜歡的人,是不是納蘭?”
皇甫景穿著一件藏青的大裘,正坐在案邊寫字,聞此,不由一出神,紙上頓時斜畫出了一條黑色的尾巴。
皇甫斐站起來,他看著白蕪,問:“你覺得呢?”
“三殿下不否認,”白蕪卻是心里有什么終于落地一般,雖說輕松了不少,但是整顆心開始空蕩蕩地漏氣,那種感覺并不好受:“那就是真的了?!?
皇甫斐解了自己的大裘給白蕪披上:“回去吧,天冷。”
白蕪想哭,但又覺得這樣哭很沒出息,便立刻回頭往外跑。
皇甫斐站在原地,看著白蕪磕磕絆絆地跑出去,忙讓人悄悄跟上,說是必須看見白蕪姑娘平安回去才可以回來復命。
白蕪披著皇甫斐的大裘走在宮道上,夜風太大,值班的宮人也偷懶去了,回去的一條道上很黑,白蕪只好抹黑前進。
“哎喲喂,要是有個燈籠就好了?!卑资彵г梗缓笤谙乱粋€轉角,看見了一個燈籠。
白蕪笑,想著果然失戀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便心安理得地拿起燈籠,一照才發現走錯路了,這條路是通往校武場的來著。
白蕪忙又舉著燈籠往回走,卻突然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眼前閃過,她立刻緊張起來:“誰在那里?”
那人躲在暗處,不肯說話。
白蕪等了他許久,他也不出來,便又想起納蘭給自己說的,那些很笨不會隱藏自己的暗衛。她以為是皇甫斐派來保護自己的,不由自嘲笑笑:“看來這三殿下對我,也不是那么無情。”
于是她大聲地對那人喊:“回去的路還挺長,路黑,我有點。害怕。你也別躲了,陪我一起回去吧。”
那人影點了點頭,仍和白蕪保持著距離,但始終不肯太出來,躲在陰影里,白蕪看不真切。
之后白蕪也就索性懶得去看,她知道不遠處有一個人正在陪伴自己,心里不由安慰許多。
可笑,白蕪晃了晃手里的燈籠,想,沒想到自己所尋找的安全感,偏偏要在一個從未謀面的暗衛身上尋找。
到了皇甫景宮殿門口,那個人影便悄悄消失了,快得白蕪甚至來不及和他說一聲謝謝。
白蕪不急著進去,自己坐在臺階上,燈籠也就擱在一邊。
她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納蘭了,一個是她的“姐妹”,一個是她最最動心過的男人……
為什么三殿下會喜歡男人?為什么那個男人會是納蘭?為什么自己一個平民老百姓,會參和進這種可怕的多角戀里面來?
“可是二殿下很寵納蘭啊……納蘭看起來很享受的樣子……”白蕪仔細分析,然后終于得出一個結論:“三殿下真是太可憐了啊!”
這時候有人將宮門打開,白蕪嚇了一跳,忙轉身回去看,卻是同樣被嚇了一跳的懷安。
“懷安公公?”
懷安的詫異不過短短地一瞬,隨后便微微彎腰:“白蕪姑娘快些進去吧?!?
白蕪只得提著燈籠進去,她看見皇甫景正抱著納蘭坐在屋外,看見白蕪,皇甫景微微一笑,輕輕叫醒納蘭:“阿蕪姑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