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云萬里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

歲寒，草枯木折。紛紛白雪中，一女子著俠客打扮，披蓑衣，沿著一條林中官道，騎著馬艱難行走著。只是，就連烏云踏雪的千里駒，都被這連日的奔波折騰得沒了精神。

正想著能問問前方還有多遠，她一抬頭便看到前方有兩個人正停馬交談。其中一人為年輕女子，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她的眉眼間還有嬌憨之感，衣著華麗，肩上有少許積雪。而旁邊男子也穿著錦衣玉服，二十多歲的年紀，長相倒也俊朗，看上去與這名女子頗為親密。皚皚白雪中，兩人騎著駿馬，仿佛畫中人。

“小娘子，前方可是晉州？”

年輕女子點點頭，道：“不到十里便是晉州的地界了。”

千里駒不安分的噴了口氣，她伸手安撫了一下坐騎，忽地笑道：“前方風雪頗大，小娘子這般穿著，還是早日回晉州的好。”

年輕女子有些意外，旋即皺眉想了起來。不知什么時候，雪花漸漸停了，只留寒風時不時卷起地上積雪。

一旁，那個男子卻笑著上前，擋到兩人中間，道：“我看這雪都停了，只怕前面路更好走。這位娘子……”

女俠挑了挑眉，上揚的劍眉十分英氣，同時手中劍出鞘，一招定住對方，道：“我看上去很老嗎？”

年輕女子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讓白馬調轉了方向，走到女俠身邊。年輕男子則臉色陰沉下來，只是迫于頸上的劍芒，不敢亂動。不等他再次說話，確認年輕女子已經安全，女俠干脆利落地打暈了他。

“不知女俠叫什么名字？多謝相助。”

“蘇鈺。”說罷此話，女俠便將這個男子綁了起來。

年輕女子笑瞇瞇道：“在下周喬喬。不過，我武功也不弱。既然敢獨自行走，自然也是有幾分自信的。本來看他氣短的樣子，還打算過一會制服了他。說來說去，還是多謝蘇女俠出手相助。”

蘇鈺摸了摸他的袖口，往外拿出幾個小瓷瓶和手帕。眼看著這樣場景，周喬喬的臉色驀地變了。蘇鈺覺得此人并非第一次下手，正猶豫要怎么處置他，一時間也舉棋不定。

“這般惡人正是要交給官府，好給那些女子一個公道。”仍帶了點嬰兒肥的年輕女子，氣鼓鼓地說道。

正考慮是閹了他，還是凍死他的蘇鈺聽到她的話，先是恍然，后來一想這倒也不失為一種好方法。兩人便拉著這匹馬，一同往晉州官衙趕去。途中，年輕女子一直追問，蘇鈺為何能發現他們并非認識的人。

這些天奔波趕路，手中大部分的錢都給坐騎買了豆料吃，蘇鈺最近都沒怎么吃好睡好，真是提不起精神。到了官衙，收到這個嫌犯的官員，發現這個人已被官府通緝。之后，他找到告示，便立刻給蘇鈺交付了四十五兩銀子的賞銀。

這個時候，蘇鈺的眼睛才瞬間被點亮。周喬喬往左右看了看，正看到附近有家酒肆看上去不錯，便極力邀請蘇鈺去吃頓飯，答謝她的救命之恩。雖說這銀子夠沉，但是蘇鈺心中卻是美滋滋，因此豪氣地一揮手，便往酒肆去了。

“這頓飯便是由我請也就罷了。若不是你的意見，我估計也領不到這個賞銀。”蘇鈺又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喬喬方知她剛才是根本沒記住，不由搖頭笑道：“蘇女俠，我叫周喬喬。”

兩人結伴在酒肆找了個雅間，又點了不少菜肴。蘇鈺還不忘讓人好好喂養她的千里駒，這才終于放心埋頭大吃。周喬喬每道菜不過略略吃了幾口，便有些飽了。接下來，她便目瞪口呆地看著蘇鈺一人吃光了大半。

見她意猶未盡的樣子，周喬喬內心復雜，遲疑道：“女俠，是否還再加兩道菜？”

蘇鈺終于滿足了，就連劍眉都有些懶洋洋了，搖頭道：“算了，過猶不及，練武之人這點節制還是要有的。”

周喬喬瞬間對蘇鈺敬佩不已，又問道：“不知女俠接下來要往何處去？”

蘇鈺見她初出江湖的樣子，不由提點了幾句，道：“我倒好說。你內力不錯，但是武功卻不怎么高。而且，看你衣著華麗，卻又涉世不足。你是因為什么事情一時生氣，這就離家出走了？”

周喬喬愣愣地看著蘇鈺，突然激動地拍了下桌子，上前抱住蘇鈺道：“女俠，請讓我跟著你吧！我帶了很多錢，還會做飯呢！”

軟玉溫香在懷，蘇鈺也難得愣了一下，這才伸手止住她的動作，無奈道：“你可知，武林中人本就忌諱很多事情？就憑你上來就抱住我手腕，若不是我反應過來，早把你當作要襲擊手腕處脈門的動作。你內力不俗，想必也是有上好秘傳功法。家中既然讓你習武，怎么……”

周喬喬不好意思道：“因為我不敢傷人，父親便只督促我練習內力，教了一些招數罷了。”

蘇鈺沉吟一下，周喬喬連忙道：“我看他們做的這些飯菜，若是填飽肚子也就罷了。不過，飯后若是來碗甜羹暖暖肚子，再舒服不過，而且我做的甜羹還能化食……”

眼看著蘇鈺又是眼睛一亮，周喬喬笑瞇瞇地跑去廚房，洗手做羹湯。等到她端了甜羹過來，蘇鈺嘗了一口，便心滿意足的笑彎了眼睛，看周喬喬也是頗為順眼。猶豫一下，她就決定帶著這個小累贅。只是，她事先還是跟周喬喬約好，不能耽誤了自己的事情。

翌日，千里駒休息了一晚，又吃了足夠的豆料，已經恢復了精神。看到蘇鈺過來，它親昵地打了個響鼻。周喬喬也摸了摸自家乖順的白馬，將蘇鈺的千里駒大大夸贊了一番。蘇鈺嘴上沒說話，心中卻是有些美滋滋的，畢竟千里駒一直也是蘇鈺的自豪。

行走途中，蘇鈺只提了一句，前往河中府是為了拜訪師父舊友。周喬喬反正去哪也無所謂，本來賭氣往離開家的方向走也只是隨性。如今，已經是年末，她其實也有點想家了，便跟著蘇鈺一同往這個方向折返。

雖是難得的晴天，但是冬日里騎行整整半日，周喬喬已經有點撐不住了。到了中間一個小縣城的時候，蘇鈺便停了下來，跟周喬喬一同吃了個飯。休息不過一會，兩人又開始趕路，直到天色稍暗才到了客棧。

雖然還是頗想吃甜羹，但是看周喬喬累極卻沒叫停，蘇鈺還是忍住了。然后，等到晚上蘇鈺給她又活血化瘀了半天，周喬喬疼得叫了幾聲，蘇鈺也是急得鼻尖都出了汗。好在周喬喬內力深厚，所以恢復也很快。

蘇鈺想了一下，覺得還是她這身裝扮的緣故，只是這個時候再去找裁縫店也來不及。因兩人身形相仿，蘇鈺便拿出自己一件外衫，想讓周喬喬換一下，只是看她出身富貴，不知道是否樂意。

沒想到，周喬喬倒是不介意，道：“我出行就是沒帶什么合適的衣服，因此只能到一個地方就買件新的，穿著也不怎么舒服。對了，蘇女俠，你今年多大？我能直接喊你‘蘇姐’嗎？”

蘇鈺眼看她手腳飛快地把釵環卸掉，只看得眼花繚亂，隨口道：“我今年十六了。”

周喬喬手下動作一停，咋舌道：“蘇姐，你比我只大了一歲，可是你武功都跟我大師兄不相上下了！真是厲害！”

蘇鈺劍眉一挑，道：“若是你大師兄那般厲害，我倒希望哪天能請教一下。”

周喬喬已經卸完釵環，給自己簡單綁了下頭發，滿意道：“這樣才襯這件衣服。不過，我大師兄一向手下不留情，萬一你們較量中見血了，那反倒不美。”

“比試哪還有不見血的，不過點到為止也就罷了。”蘇鈺看周喬喬這般裝扮，滿意地點點頭。周喬喬原本就是鳳眼，不過經常笑眼彎彎，如今這般裝扮便凸顯了一絲俠氣。

閑話不提，蘇鈺放慢了些許進度后，兩人還是趕在冬至前到了師父故友的家。他們如今隱姓埋名，所住也不過普通院落，但是看到兩人來訪，還是十分熱情待客。只是，他們家也不過一間客房，只能周喬喬和蘇鈺暫時住在一屋了。

吃罷晚飯，她們兩個敵不過這家幼女，便跟她一起玩打絡子。周喬喬手倒是挺巧，還知道不少花樣子，偏偏蘇鈺卻怎么也弄不好。編到一半，蘇鈺便開口要去外面消食，一溜煙跑了。周喬喬笑瞇瞇地看她溜走，給小女孩又編了幾個稀奇樣子。蘇鈺照例帶上自己佩劍，迎面走進寒風里。

剛離院落不過一里，她便抽出佩劍，冷聲道：“你們是自己出來，還是要我出手？”

黑暗中，兩個穿著普通的人冒了出來，手中握得也是淬毒的短刀：“在下并無冒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