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嘯回到廊間,安夏早已離開。雖然知道她從不愿等人的習慣,可是心底依舊有一絲失落伴著躲過一場劫難般的暗喜。這樣矛盾的心情。
陽光西斜,空氣里有股暖融融草木的味道。竹椅落在陽光下,被曬的滾燙。
他默默自口袋里掏出一個錦盒,打開盒子,是一枚白金鑲嵌的翠綠寶石戒指。款式有些老舊,看起來不夠玲瓏精致。可是寶石卻發著幽幽的碧光,識貨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戒指內壁有小小的刻字,A&C是兩人姓氏的簡寫字母。看來安夏的奶奶曾經也是個十分爛漫的女人。
兩年前,安夏十八歲生日那天,她無意間提起奶奶的這枚戒指。笑說,很小的時候奶奶曾許諾,在她出嫁的時候送她那枚她最喜歡的戒指作為禮物。
他問,什么樣的好東西,你竟早早預訂下來要當嫁妝。安夏就白他一眼,憑著記憶描述。
他就留心,將她的描述細細記在了心上,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它。原本準備在今天,將它送還給她的……
如果今天,他什么都不說,將這枚戒指給她。她大概會雀躍會激動會受寵若驚的說,你怎么找到它的?也或者會說,這個應該很貴的,你先幫我保管,等我攢夠了錢,再找你拿回去。
他太知道她。看似聰明伶俐,其實心思異常單純。還是個小小的孩子。
他曾幾次試探,說“你怎么不好奇,我當初為什么會買下你家的舊宅?”
她嘻嘻笑,似一點都不關心這個,說“這有什么好奇。當初不是你也會有別人買下這里。再說這里真是個好地方不是嗎?”
這里曾有她敬愛的奶奶生活,有她美好童年的記憶,所以她以為別人也會當這里是天堂。
他又說“你怎從不關心我做什么事業?”
她說“反正不是非法經營就好。我又不是工商稅務,知道那么多有什么好處。”
她一向,只看自己愿意看的,只聽自己愿意聽的。看似豁然開朗,其實心思敏感,自我保護意識過強,落在別人眼里卻是一種刻意的落落大方。
和她相處越久,越發糾結矛盾,急著想要將往事全盤端出和她坦白,又似刻意閃避著怕被她看出一點端倪來。
是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他說不清楚。
大約是那年,她十六歲,他再一次看到這個女子無助哭泣的樣子,內心涌現的愧疚。也或者是之后日日相處,漸漸被她帶進一個溫暖柔軟世界之后。他不知道。
自雨杏之后,他第一次對一個女子如此不設防的靠近,不自覺的疼惜想要呵護。
……
他靠在散著余熱的竹椅里跌入回憶。
那時安夏十六歲。那天大雨。她懷里抱著奶奶的骨灰壇子,一個人瑟縮在被爬山虎掩映起來的廊檐下。臉色蒼白,碎而軟的頭發,被雨水浸濕貼在她的眉頭臉頰。她對著骨灰壇子輕聲說話,語調溫軟。沒有泣聲,眼淚卻一串一串自臉頰流下來。讓他心底莫名抽過一絲疼。
那天他正好自雨杏的葬禮回來,臉上帶著淤青,一個人在大雨里茫然的走。腦海里全是和雨杏一起時候的片段。滿心的凄苦悔疚無處言說,悶悶的憋在胸口。生疼。
走過去,坐在她的一側,也不看她,沒有語言。只是一臉枉然悲傷,望著灰暗的天空。
她終于哭累了,發現了身邊的他。目光里有些許驚慌警覺。說“我,我是原來……”說到這里又迅速停住了。慌張站起身來,身體太過虛弱,腳下一個趔趄
,林嘯伸手扶了她一把。說“不必急著走。”
兩個同樣悲傷的人。相對無言。
他說“要吃嗎?”在她眼前展開掌心,手心里握著的是兩顆醉妃酒芯糖。那曾是雨杏的最愛。也是他認識雨杏的第一天,她曾送過他的禮物。
他將酒芯糖裝在口袋等,日日徘徊在醫院門口,期望還有機會剝給她吃。可是她走了,再也不會一臉飛揚的笑,叫他“林嘯,林嘯,你過來。”
林嘯本以為自己已經過千錘百煉,不會輕言悲傷。久已消失的眼淚,此刻卻突兀的流淌下來。在一個十幾歲小孩的面前哭得一塌糊涂。
安夏看住他,一臉驚慌莫名。聲音里有一絲納罕還有一絲怯意說“我吃。”剝開一顆對著他匆匆放進嘴巴。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被安夏渙散目光一臉紅腫的樣子從悲傷中驚醒過來。匆匆送往醫院,才知道她有酒精過敏癥。再遲一步,大約會窒息而死。
可見,甲之熊掌,乙之砒霜。雨杏最愛的蜜糖,在她卻是裹著糖衣的毒藥。可以輕易要了她的性命。
他一直伴她床前,大約久已沒有好好睡眠,此刻在藥物的作用下眉頭微蹙,沉沉睡去。他原本想要離開的腳步,卻被她偶爾在夢中一臉的驚怕,低低飲泣留住。
不是個溫暖貼心的人,而在此刻卻有了些憐己及人的了然,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
其實早已清楚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安泊松的女兒。可是卻還是不由的靠近。說“這里原來是你家,現在你依舊可以當做你家。隨時可以過來。”
過些日子,安夏真的來,帶她前廳后院的走。說“你看這里曾是我的秘密基地。”
又在年關除夕說“我也是孤身一人,你若愿意就過來一起過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