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吟，今年是什麼年呀？”我突然想不起來了，只知道是康熙五十三年，已經入秋了。肚子大的，我都懶的移地方。

“甲午呀，馬年呢?！痹乱餍χ鴳?。甲午，呵呵，腦子裡就冒出來一個詞“甲午戰爭”。我懶了，溜達到屋裡去午睡。

迷迷糊糊之間，似乎有什麼在我腦袋邊趴著，毛絨絨的。被弄的癢癢的，睜開眼睛，對上弘皎黑黑的眼珠子，“額娘”他還口齒不清，不過一學會這個詞，就追在我身後不停的叫。皎兒很親我，總是悄悄的就窩到我身邊。暾兒卻更獨立，安靜的很，自個兒一本書就能看一個下午。不吵不鬧的，放在身旁的茶點常常是涼了換，換了涼的。我一把攬過皎兒，拍著他哼著小歌謠，笑著哄他睡下，不然我這個午覺肯定被他攪了。眼角看見暾兒在外屋靜靜的看書，突然就覺得胤祥小時候定是也和暾兒現在一樣呢，微微揚起的眼角透露相同的血脈。清揚隨阿瑪和額娘一起去了江南，那會兒知道她瑪法要去江南，是死纏爛打加軟磨硬泡的讓胤祥和我答應。我本是怕這個小傢伙會成阿瑪額孃的負擔，清揚竟拉著何嬤嬤去和阿瑪央去了。阿瑪本就喜歡清揚，一口就應下來了，還讓哥哥親自來給胤祥和我說，罷了，便隨她了！有的時候我也是在擔心這般的慣著她，以後許不是什麼好事情。胤祥總是笑著說我擔心過了，兒女自有兒女福的。也許吧。

一覺就睡到了胤祥回來，暾兒喜歡阿瑪的很，總是盼著胤祥回來，和他說話。我這個額孃的想法許是太古怪了，他接受不了吧。等把這些孩子們都安置了，纔打著哈欠的回房。胤祥已經等在燈下了，看著我今天畫的東西。我在他身旁坐下，道：“我覺得定是個女兒，想過名字嗎？我倒是想了個小名?！?

他擡頭看我，“噢，什麼呀？”

“妞妞”我說。他盯著我看，然後笑了起來。弄的我莫名其妙的，搡了他一下“很好笑嗎？”

“沒有，只是這一聽叫知道是你起的?！彼f著又憋不住的笑開了。

“不管，就的叫妞妞！聽見沒？”

“知道了，成，就叫妞妞”然後把眼神對向肚子道：“你額娘說了，你叫妞妞，知道嗎，妞妞？喜歡就應一聲?！?

我翻了翻白眼，沒搭理他。

太醫說臨產就這幾天了，胤祥每天都跟丟了魂似的，當著值也要每一個時辰打發一個人過來看下，然後給他報告。月吟、月彩、花衣更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幾個穩婆已經接了進府，就等著了。弄的和打仗一樣的緊張。孩子們都開始緊張開了，暾兒知道了，小眼睛老是跟著我轉，弘昌也是一下書房，就長在我院裡，何嬤嬤領著皎兒也是天天的跟著。映湘似乎是知道會是個妹妹，坐在我這裡一繡就是一天，問她才知道是給新妹妹做的衣服上繡花呢。

“胤祥，今兒初九了吧？”才收拾好，我做在他書房裡問他。孩子們都打發去睡覺了。

“恩，怎麼了？”他收拾著架子上的書應著。

“你覺不覺得映湘是越來越漂亮了？”我想起今兒中午在竹屋看見她，紗幔被風吹起她站在其中，瞬間讓我覺得映湘竟是個大姑娘了，恬靜的性子、淡然的神色，竟一點都不像珊寧。大方得體、知書達理，已然是個貴氣的格格了。

“怎麼突然說起這些了？”他微微皺了下眉。他一向不近映湘，畢竟是珊寧第一個孩子，還來的有那麼些不光明正大，於他心裡還是有個陰影的。

“就是覺得那孩子一點都不隨珊寧，讓人喜歡的很，若是自己的該有多好?！蔽艺f。

“本是就該叫你額孃的，是你自己不喜歡，非讓叫姨娘。你若喜歡就讓她改個口好了?！?

我氣結，“這什麼和什麼呀，我說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他忙著給書分類，完全沒理解我的意思。

“罷了，罷了，你收拾吧，反正你現在也聽不真切?！蔽覔u搖頭坐到炕上。不知道他收拾了多久，只是他收拾好的時候，我已經困了，懶洋洋的斜倚在炕上。他要抱我的時候，我才醒來，“我自己走。”

“得了，你都困成這樣了”他徑自的抱起我，出了書房。走在回我院子的路上，突然肚子開始疼，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問“凝亓，你怎麼了？”

“有點疼”我說。

“有點？”他突然反應了過來，抱緊我快步往院子裡去，一進門就叫開了“月彩、月吟、柱子、落瓷、花衣，快動起來！”他那嗓門，睡著的都能被拽起來。把我抱上牀，就緊張的看著我“還好不？”

我笑了起來“幹嘛那麼緊張，又不是你生！”

“你還有心情說笑！”他神情嚴肅。

推了半天，他都不肯出去，一直守著，一屋子的丫頭嬤嬤，似習慣了。太醫到的時候已經子時了，把過脈說安穩，應是順產。門邊上一排小腦袋，擔心的往屋裡瞅，孩子們都醒了，這頓折騰的。何嬤嬤看著快要生了，才把胤祥推出去。

又累又困，還是沒有生出來，我在心裡說：妞妞別折磨額娘了，乖乖的吧，額娘好累了。正說到第十遍的時候，她就乖乖的出來了。何嬤嬤說著是個格格，就知道是個格格！看著一個穩婆在妞妞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她就哇的哭了出來。月彩把孩子接了過來，遞給何嬤嬤，她已經把準備好一切給孩子裹上了，抱到我身旁。其實我發現所有出生的孩子長的都一個樣，得過些天后纔能有變化。胤祥進來的時候，屋裡的人都漸漸的退了出去，孩子由何嬤嬤帶走了。他看著我，笑了笑，又張了張嘴，沒有說什麼。

“怎麼了，想說什麼？”我問。

“沒有，”他笑，“剛纔在想若能替換你該多好，我寧願是我受罪，也不要是你?！?

我也笑了，他還真是傻了。想了下，“不放炮了，孩子們都累了，別吵他們。明一早再遣人去宮裡吧，可好？”

“成，都聽你的”他幫我整理好被子，靠了進來“睡吧，你也累了?！蔽野残牡狞c頭，早就習慣了他在身邊。

“孩子起名了嗎？”坐在宜妃宮裡，她問我妞妞的名字。今兒是滿月，太后說讓帶過來看看。我抽空來看宜妃。

“還沒有，小名叫妞妞”我道，“額娘給起個名吧！”

她想了下，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不如就叫若水?！?

“若水”我輕念，真是個好名字“就叫若水，希望她以後利萬物而不爭，心性善良?！?

“一定會的，我去瞅了眼，以後必是隨了你的”她應說。

下午，德妃和太后都問起，孩子叫什麼，我說“若水”，一邊的惠妃說“真是好名字，上善若水。”是呀，名字往往包含著太多的期許。

晚上和胤祥說給孩子想好了名字就叫“若水”他竟笑了起來，半晌才說他也想的是這個名字，竟巧了！他說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道德經》，隨意的翻看，正看到上善若水，便想了名字，本上打算晚上給我說的。

剛滿月，我這邊還在忙。朝堂那邊就傳出了消息，胤禩竟給康熙送了兩隻年老奄奄一息的老鷹?？滴醣┡?，心悸幾危，當著衆皇子和大臣斥責胤禩。胤祥連著五天都沒有出宮，等回來的時候，一臉的疲倦，不住的搖頭。見我擔心，忙衝我笑。

“皇阿瑪還好？”我問

“現在算是緩過來了，”他坐下，拉了我過去“八哥這次怕是。。?！彼麤]有說出來，我懂了。

“萬般皆是命，雖說半點不由人，可是性格決定命運?！蔽议_始相信命和性格都是運的主宰，“得到一些便要失去一些，這樣才能守恆。你八哥太執著了，這樣反而害了他?！?

“這幾日，十二哥給我說你是凡事太清了於心了，纔可以安於清冷，安於一隅?！彼罩业氖帜λ笾?，“現在我信，你的聰慧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的世界?；拾斦f已經給了我一個珍寶，我已足，真的?！?

我笑了，他終是踏下了心，他已經看開了。好，真好，這個漩渦，我們纔算真正的可以站在水面上了。

妞妞很喜歡笑，總是在搖籃裡逗一逗就嘻嘻的笑。映湘最喜歡站在搖籃前看著妞妞，我笑的問她爲什麼那麼喜歡妞妞。

她笑著扭頭對我說：“因爲她是姨娘的孩子，只要是姨娘的孩子，我都喜歡。”

我樂了，她是這樣的，每次問什麼多是可心的話，“映湘，姨娘這些年許是對你不夠盡心，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願意做什麼。”

她走了過來，坐在我下座，道：“姨娘已經很好了，這些年對我和弘昌就如親額娘一樣。怎麼有不好呢？”

“湘兒，你可有什麼想要的？”我問

她搖搖頭，“湘兒什麼都不缺，只要額娘和阿瑪還有弟弟妹妹們都好，湘兒就很滿足了?！?

我攬過她，“你阿瑪對你額娘許是有寫子心結，所以對你有些疏離，可是你阿瑪還是很疼愛的，什麼都不少的，什麼都護你周全的?！?

“姨娘，別說了。湘兒都知道，真的知道?！彼Φ奶耢o安然，讓我的心裡微微的欣慰。

“湘兒，其實我有三個女兒，你、清揚、若水。這些年，我不曾當你是外人，我相信湘兒一直知道的。若你想的時候，還是可以去看望你額孃的。”我想了下，還是打算給她給許的。

她先是低頭，然後才擡頭看我，“湘兒私下裡去看過額娘，似乎不夠好?！?

我點頭，示意她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去處理的。

妞妞這些天有點受寒，一直不停的照顧著，沒有時間去看珊寧。好不容易纔好了起來，我就想著，過去看看。月彩知道了，很不開心的說我不該去的。花衣只是擔心胤祥知道後會爭執起來。想了下，讓月吟和我一起，過那院子看看，畢竟很多年了，也從不曾去看過，只是該需要我都一一讓於中佈置好。

於中打開鎖，點頭退去了。我推開門，裡面一片落寞，植物都枯萎了，一片枯黃。一個小丫頭看見我，忙請安。月吟問她珊寧在什麼地方。她一指後房，我笑笑和月吟一起過去了。敲了門，一會兒才傳過出一個虛弱的聲音“進來吧?！蔽彝崎_門，進去，屋裡一片空，什麼都少的很。她一身素色衣服，比之前看著瘦弱了很多，一臉的蒼白，看見進來的是我，先是驚訝，很快就平靜了。起身要請安，我走了過去，“省了麻煩的”近看，才發現她真的很不好，不止是面色蒼白，卻已經瘦弱無骨了，我看著心裡不知道什麼味道。“每個月都讓於中送固定的用度，怎麼會這樣?！?

她笑了起來，“的確是什麼都不缺，什麼都很好，一日三餐也無憂。只是我一個禁錮之人，東西太多反而是累贅?！?

“可是你病了，爲什麼告訴於中？”我問

她搖搖頭，“很多年了，心裡清楚的很這病治不治都是這樣。福晉還是不要費心了，範不著。”

“範不著什麼？”我看著她，“範不著這麼費心是吧？”

“福晉，我那兩個孩子可好？”她想了下，還是問了出來。

“昌兒已經在宮裡書房讀書了，學問還好的，孩子很懂事，你放心，”我微笑，“湘兒過年就十二歲了，已經出落的是個大姑娘了，亭亭玉立的。心性安靜隨和?！?

她低頭微笑，“好就好，他們好就好?！?

“放心，府裡不會虧了孩子們的，怎麼都是皇子的孩子?！蔽沂菍嵲拰嵳f。

“福晉，可以應我件事情嗎？”她乞求的看著我，我點頭?！拔疫@身子心裡清楚的很，想求福晉護我孩子周全。我心裡還是有些內疚的對映湘，求您若給她選夫婿，一定選個好人，不要讓她也如般錯付就好?！?

我點點頭“放心，我會當她是親生的一般的疼愛，真的。”她笑了，不再說什麼了，我囑咐了下，才離開。吩咐於中給遞上去，讓太醫過來看看珊寧的病。不讓院子再上鎖了。

兩天後，換了三個大夫，結果都一樣，珊寧的脈太虛弱了。我給胤祥說想給珊寧屋裡配幾個丫頭去照顧著。他擺擺手說只要不讓他看見珊寧，什麼都隨我。我給珊寧制定了些新的補方，希望能有效果，希望會有些起色，我真的不能看著映湘那擔憂的樣子而不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