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人一道用喜宴,有些話便不知道怎么開口,就只是抿唇對視笑了。
等散了席,楚維琳挽著楚維琬避開了人,一道細細說了會子瑣事。
直到前頭男人們也散了,楚維琬才和眾人告辭。
楚維琳一路送到了二門上,看著連翹擺了腳踏子。
楚維琬上車之前突然轉(zhuǎn)過了身,含笑與楚維琳道:“四妹妹回門那日我就不過來了,下回再見,就是你出閣的那一日了。”
話一說完,楚維琬扶著連翹的手上了車,留給楚維琳一個娉婷背影。
她望著姐姐那鵝黃色的裙角許久沒有回神。
總覺得很遠的事情,突然之間真的就要到眼前了。
分明記憶里姐妹一道說著親事,趕著嫁妝的日子就像是昨日一般,也就是一個恍惚,從春天走到了初秋,似乎也就再眨一眨眼,她也要上轎了。
垂眸時,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起了常郁昀的身影,清俊溫潤,仿若一盞沖泡得剛剛好的茶湯,模樣是好,但入口時卻有些說不清是苦還是澀。
那不是喜歡和盼望,是另一種更加困惑和復雜的心態(tài),縈繞心頭。
但對著楚維琬,楚維琳依舊是笑了,沖著稍稍掀起的車簾里的白皙臉龐輕輕點了點頭。
三日后,所有人都在等著楚維瑢回門來。
哪知從清早等到將近午時,馬車才出現(xiàn)在巷口。
韓姨娘翹首盼著。等楚維瑢進了璋榮院,她不住地上下打量。
一襲正紅本是最襯膚色的,可穿在楚維瑢身上,越發(fā)顯得臉色蒼白,便是唇上臉上具上了胭脂,還是能看出她精神不佳。
韓姨娘的心突突跳了幾下,無奈這兒根本輪不到她開口,只能揣著干著急。
楚維琳和楚維璦并排坐著,兩人也都察覺到了楚維瑢的狀況,不由交換了一個眼色。
等楚維瑢由丫鬟扶著磕了頭。聞老太太這才問了幾句這幾日的狀況。楚維瑢卻是一味搖頭,不肯多言。
當著聞老太太的面,黃氏對楚維瑢的這個狀況也不會不管不問,便拉了她到身前。道:“怎么來得這么晚?”
楚維瑢的身子瞬間一僵。眼眶發(fā)紅。楚維琳以為她又要哭了,哪知到最后也只是繼續(xù)搖頭。
黃氏見此,也轉(zhuǎn)了個話鋒。道:“這幾日你姨娘一直念著你,一會姑爺就要過來,也沒有很多時間留給你們說話,不如就趁著現(xiàn)在到碧紗櫥里說幾句話,也好讓你姨娘安個心。”
黃氏一面說,一面給韓姨娘打眼色,韓姨娘會意,自是應了,畢竟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不肯說個道理,只和她一塊,興許就肯說了。
等韓姨娘和楚維瑢去了碧紗櫥,黃氏和聞老太太說了一聲,起身去了外頭。
回門極少有這么遲的,既然楚維瑢不一定開口,便讓在前頭的楚維瑯兄弟問一問顧十一爺,總歸要給女方家里一個說法。
可哪知,這兩位似是來時說好了的一般,都不肯道了其中緣由,叫黃氏一肚子不滿。
等顧十一爺來磕頭,楚維琳才在這一世頭一回見到她的四姐夫。
個頭高瘦,模樣俊朗,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子書卷氣,這些和前世的印象相符,但她總覺得又有哪兒不一樣了,細細思忖了一番,才想明白是顧十一爺?shù)纳駪B(tài),他的面上只有恭敬,沒什么歡喜,便是目光顧到楚維瑢的時候,也不似那年一般滿滿的暖意。
用過了回門宴,楚維瑢和顧十一爺早早就回去了。
黃氏沒鬧明白個中情況,顧氏也有些提心吊膽了。
就因著楚維瑢那態(tài)度,前一陣顧氏就覺得不妥了,今日出了這樣的狀況,更是記掛在心頭,回娘家打聽了一趟。
楚維瑢和顧十一爺不肯直說,顧氏去打聽時倒是順利。
原來楚維瑢這幾日都有些磕磕絆絆的。
認親的時候,因著是親上加親,顧家各房長輩待楚維瑢也是客氣,只有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子尋事一般提了楚維琛的事情,楚維瑢下不了臺面當時就愣住了,等回了屋里撲在床上哭了一頓。
新婚里大哭是不吉利的,顧十一爺嘴上不說,心里也有些怨言,再傳去了長輩那兒,具是說楚維瑢不懂事。
這么一來,無異于火上澆油。
今日回門,回門禮是早就備下了,偏偏臨出門檢查時發(fā)現(xiàn)了些問題,原也不是存心的,但這寓意就不好,有長輩覺得是叫楚維瑢落眼淚觸了霉頭,楚維瑢卻覺得是故意怠慢她。
再重新備好,又等楚維瑢哭過了凈面梳妝,這時辰自然也就耽誤了。
顧氏聽罷,夾在中間兩頭為難。
楚維瑢在新婚時哭泣是不好,但起因分明是那小姑子戳了痛腳,這可不是什么小姑子不懂事,大約是有長輩借著她的口,在認親時提這些事來給新媳婦下馬威的。
至于那回門禮,大約真是個意外,兩家畢竟做了二十多年的姻親了,不會在這種事體上壞了關(guān)系,可有前一回的事兒在,落在兩方心里都不痛快得緊。
顧氏聽著娘家人絮絮抱怨了楚維瑢,越聽越是不舒服,換作從前,她是聽過了就算的性子,可這次是真的熬不住,沖口頂了幾句:“維瑢在娘家時雖說不上得寵,但也沒吃過什么苦,受過什么罪,這才剛成親,就給這么大一個下馬威,這不是引著人小夫妻往不合的路子上走嗎?”
顧氏是直言相告,落在了娘家人耳朵里卻又是另一個滋味,覺得她是幫著婆家不顧娘家,楚家的姑娘既然嫁到了顧家,磨一磨性子也是應該的。
話不投機,顧氏張了張嘴想說她高攀了顧家也沒被磨過什么性子,可話到了嘴邊突然想到了聞老太太的行事,只要不犯事,老太太是不會沒事找事訓兒媳婦,但她就是會把身邊的丫鬟賜下來,賜了之后是沒逼著,顧氏尋個由頭打發(fā)了,老太太也不會找她麻煩,可到底心里不舒坦。
她怕說起來這個,娘家人會依樣畫葫蘆,那她可真是大罪過了,干脆閉了嘴,只勸了楚維瑢幾句。
楚維瑢真是最委屈的時候,抱著顧氏哭了一頓,便是顧十一爺回房來了都沒有松手。
顧氏好不容易勸住了她,想再和顧十一爺說道說道,對方卻已經(jīng)去了書房。
從娘家回來,顧氏也是一陣長吁短嘆,黃氏聽完,什么話也沒說,不再提這些事情了。
有婆子在背后偷偷說黃氏待庶女涼薄,楚維琳思前想后,卻不這么認為。
才嫁過去幾日,黃氏就上門去明示暗示一般的示威,等她前腳一走,后腳倒霉的不還是楚維瑢嗎?
說起來,這也只有楚維瑢自己硬氣起來,改了這一點不如意就哭泣的毛病,好好過日子才是出路。
明明前世時,楚維瑢和顧十一爺過得好好的,沒道理這一世就過不下去了。
過了中秋,這天一日比一日涼爽了,等到了重陽,接連下了兩場大雨,中午不出太陽的時候,都有些冷了。
楚證賦又有一封信送到。
冬青拆開了信封,取出信紙呈到了楚維琳面前。
楚維琳接過來,上頭的字跡讓她一時有些吃驚。那不是楚證賦的字,這字小巧、纖細,一看就出自女子之手。她快速掃了一眼,信的口氣還是楚證賦的,大約是他口述,讓那女子寫下來的。
抬眼看了章老太太一眼,又把視線收回到信紙上,楚證賦在外這些年,也有姨娘通房陪在身邊,這信怕是她們其中一個寫的。
上頭的內(nèi)容倒是格外簡單。
他們一行在七月底的時候就出發(fā)了,已經(jīng)過了淮水,在行上半個多月,在九月中旬就能入京了。
楚維琳留意了下落款的時間,算上一算,他們應當會在這五六天里抵達。
章老太太聽罷,看也不看信紙,便讓楚維琳收了起來,又吩咐渝媽媽道:“老太爺也快入京了,使人去安排一下,帶著人去碼頭迎一迎,免得他回來說我們沒良心,這么些年回來一次也沒個場面。”
渝媽媽自是應下。
楚維琳只垂手不語,她聽得懂這是反話,分明是在說楚證賦沒有良心,這么些年也沒有回過京里。
章老太太和楚證賦之間的恩恩怨怨,楚維琳這個做孫女的自是不好多言的,干脆眼觀鼻、鼻觀心,章老太太和何氏交代了一番楚證賦回來之后的安排,何氏一一記下。
九月十四日,楚證賦一行的車隊入了京城。
楚倫灃和兩個弟弟一道在府門外候著,等在巷口的小廝急著回來稟了,他們各自理了理衣衫。
馬車停在了楚府門口,門房上的小廝正要上前擺腳踏,那車簾子淺淺掀開一個角,露出一張徐娘臉。
楚倫灃領頭喚了一聲“姨娘”。
對方頷首,道:“路上顛簸,老太爺身子骨不太舒服,這馬車直接入了后院吧。”
這么一說,自是不敢不從,楚倫灃上前從簾子里望進去,見楚證賦躺在車上,滿臉倦容,他趕緊擺了擺手,示意馬車往后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