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天仙般的女兒回來了，哎，巧根那小子怎么不開車去接？此刻周根茂的心里真有那么幾絲幸福感，女兒有出息了，是真的有出息了，在他看來，出息就是一個人橫空出世，一個人不能讓很多的人耳熟能詳，這只能說明此人正走在入世的路上，奮斗著呢，折騰著呢，或苦苦的掙扎著呢。每當他路過，看到女兒巧絲的畫像在一大面廣告墻上滾動、切換，腳步就不由得停了下來，心兒啊，眉毛呀，都激動得跟大冬天吃冰激凌一樣，搞得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這還是我女兒巧絲嗎？怎么如此漂亮？”
周根茂從書房里跑出來，雙手一把抓住女兒的一只小手，說：“巧絲，終于回來了，老漢我想死你了。”
“老媽呢？”
周巧絲松開老漢抓著的雙手，笑著問。
“在廚房里給你做好吃的，還有一個人呢？”
“我把他扔到家里了。”
“小兩口又鬧心了呀？”
“鬧心？還鬧腳呢？”
“沒有就好，當老漢的就唯一希望你們生活得快樂幸福。”
余冰凝在廚房里，喊道：“巧絲，回來了呀，幫媽媽，你來看，做了好多好多你喜歡吃的。”
周巧絲沒落座，又被老媽叫到廚房里，耶！老漢老媽真好！今天可以大飽口福了！她小聲跟老媽說：“小軟不聽話，我把他冷在家里了。”
“不要太冷了。”
“不會的，門的鑰匙，我已帶出來了。”
“你呀你，天氣這么悶熱，把他甩在家里也就吹空調。我現在才知道，你也像我這枚紅彤彤的小辣椒。”
“別亂用你自己的QQ名好不好？你別管那么多，我就把他關在屋里，叫他閉門思過。”
“思什么過？今晚我做了這么多好吃的，快打電話叫他過來。”
“老媽，你就知道疼他，況且，沒有我開口，他敢出來？”
“嘿嘿，你這只紅彤彤的小辣椒，算是辣對人了，現在居然還辣入味了。”
余冰凝見女兒說得輕松歡快，估摸兩人肯定小拌嘴了，兩個小年輕生活在一起，不拌嘴？那還真是——好像不大可能，后想想也沒有什么。她才向女兒笑了笑，把玉米排骨湯盛在缽里，張嘴叫周巧根。
周巧根聽到老媽喊，幾大步跨進廚房，見到了妹妹，笑著說：“讓哥好好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又沒少一塊多一坨！”
“不要圍轉著看了！快叫妹妹把鑰匙給你，把你妹夫叫過來。”
“妹夫？什么妹夫？這打打電話不就完了？還要我親自開車去接？他怎么……怎么……今天沒來？”
“被你妹妹軟禁了。”
周巧根連打了幾個“哈哈”，說：“給你一個點贊，哎呀，這個人找到我妹妹，哈哈，哈哈，……”
“哎呀！用不著了，吃后，我給他帶回去，像喂小狗狗樣。”
周巧根還沒有“哈”完，又接到半笑著說：“我看你才像小狗狗樣，白白的獅子狗。”
很難得，一家人這么快快活活團聚。
周根茂看過秦小軟的那部長篇小說，一般情況下，他是不會去看啥狗屁小說的。在報社，他也不看報，因為他把報紙看成了換錢的東西。可他的未來女婿秦小軟是小說家，有時去看看完全是為了以后有話題。他可不想，跟秦小軟在一起除了喝酒就是講酒話。不看不知道，一看還真嚇了一跳，他有種感覺，秦小軟因這本書里的妙筆生花異想天開將受到輿論攻擊，說不定還會遭遇制裁，這也許是他個人看法，但他仍要給女兒談談。見女兒大口大嚼，似乎忘了世上還有一個她喜歡的秦小軟，他微笑地欣賞著女兒的吃相，很急！那簡直叫絕！感覺像是餓壞了？哇塞！女兒現在連吃飯就這么有范兒。
“巧絲，菜好不好吃？”
周巧菊用手拍了下周巧絲說：“老漢，問你話呢？”
“廢話，當然好吃了。”
“嗯，你看過小軟最近在網上發布的那小說沒有？”
“不要說了，就因小說，我今天還揪過他的耳朵。”
秦小軟知道了？他娃放的屁，是臭是香，自己也該早聞出個味來了。歷史上的“文字獄”太殘酷，可今天老百姓的“眾口”、網民們拍磚砸蛋什么的，也仍可鑠金。周根茂嘴上卻說：
“你也許還沒看，我抽空看過，有網友發貼說，秦小軟寫的那東西，太糟糕！寫啥不好？偏偏要寫愛情和婚姻，寫就寫了，可不要把我女兒帶進去呀。你和小軟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有人跟蹤？”
周巧根也說：“這帖子，我也看見了，秦小軟在亂劈材，不要亂寫瞎寫婚戀題材好不好？婚戀經他一翻新，確實走了樣，在情感的天空里插上魔幻的翅膀，注定要面目全非，惹來是非。”
“閉嘴，誰讓你這么說的？”
周根茂忙制止道。
周巧絲聽了，才驚覺，難怪小軟今天見她回家要她看小說，原來小軟的小說已在經受著網民們的血洗，他還說有讀者在問什么小說結局？裝得還挺像的！在她面前充當演員？什么都想瞞她？瞞天過海，她就是天外天，即便過了海，她也會站在海的盡頭微笑著等他。
“我吃飽了。你們不說，我還真不知道呢，哎，我這些天忙得……我想我要回去了……”
“等下，給他帶點回去，我早準備好的。”
“老媽，我看算了，他是吃不下的。”
暴雨落得恰是時候，周巧絲剛走出老漢老媽的家門，抬頭見天空如墨浸透，一道閃電劃過，粗大的雨點打在了她的鼻梁上。
周巧根打開車門，周巧絲坐了進去。
雨傾瀉著，轎車一路飛奔。
周巧絲睜大眼睛，看到了，不算矮的秦小軟已被很多人吐出的口水淹沒了他的下半身，水仍在猛漲，想把他沖倒，使他飄浮在水上，最后，隨波逐流……她當然知道，秦小軟是個喜歡標新立異的人，在作品創作上樂于劍走偏鋒，甚至離經叛道。他這種創作，很有可能，在出名前寫的全是一堆廢話、屁話，也可以說是批話，一旦成名，會讓整個世界為之顫抖。
秦小軟常跟她周巧絲說，他特別想來一次文學大地震，震垮傳統的那些所謂先人的思想，在廢墟上重構新的文學世界。他還舉例說，“巧絲，你恐怕不知道，目前，全世界一年出版的書籍，如果一本本地鋪開，完全可以鋪滿整個地球。你想想，那要出多少本書啊？可在如此眾多的書中，有幾本可以經得起時空的檢驗？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就因作家們一直在先人的思想怪圈里打轉轉，跳不出來呀。這些人已被很多先人的那些狗屎思想迷惑了！禁錮了！你知道嗎？幾千年來，人們都一直在這個怪圈里云里霧里前仆后繼地轉來轉去，多悲催呀！這個時代，這個社會，人類更需要另一種嶄新思想了。后來，他好像還提到婚姻，說人類在傳宗接代這個使命上，為什么一直要通過結婚來實現？人類是否可以謀求一些更新更有意思的方式來實現？
這人的腦子里裝的些什么呀？稀奇古怪的，莫名其妙的……太混蛋了！周巧絲只好閉上眼睛，大腦里又出現秦小軟那張雄辯的嘴巴，他的嘴巴周圍，已是胡須亂張，口沫星子亂濺。“你一個人怎能語驚四座？你一個人怎能說服泱泱大眾？我看算了，住嘴吧！擱筆吧！你就別硬扛了！我的小軟……”她的淚水滾落下來。
周巧絲見到家了，忙叫周巧根停車。車還未停穩當，她慌亂開啟車門，跟她哥哥連聲招呼就沒打，抓起包包往家里跑。沒有跑幾步，如子彈般的雨很快淋濕了她的衣服。到家門口，她已渾身濕透，慌慌張張地掏出鑰匙顫顫抖抖地弄了半天才打開門，卻見秦小軟笑容滿面地朝她走來。
“落雨了，一場好大的暴雨啊！這雨落得太及時太好了，把多少生靈上的灰塵污垢沖刷干凈了！這簡直就是一把天刷！天刷啊！巧絲，有幾人能享受這把天刷的Vip待遇？”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
“死到臨頭？你說什么？我肚子的飯蟲蟲快死到臨頭了。”
見周巧絲衣服上的水滴在了地板上，這個人從水里爬出來的嗎？秦小軟問道：“怎么了？你媽老漢他們趕你出來了？這么大的雨，再怎么也要等雨停了才回來噻。”
秦小軟是不是瘋了？周巧絲把包包往沙發上一扔，只身一軟，歪倒在沙發上，放聲大哭。
“哭什么呀？你……你淋了場雨就哭嗎？淋了場雨可能會感冒。”
秦小軟歪歪斜斜進屋，把衣裙拿出來，蹲在周巧絲身旁，理了理她被風雨打亂的頭發，說：“不要哭了，趕快把衣服換了。我還在繼續上網，還在接電話呢，沖不垮我的……你不要擔心我了，你要為我高興才對，我在制造文學大地震，現在只是余震不斷。不要怕！怕什么？根本沒有什么值得可怕的。”
“你以為你是鐵，你是鋼呀……”
見秦小軟沒有倒下去，活像一塊被屠夫剃得血淋淋的硬骨頭，骨頭上還露出笑，盡管是很勉強擠出來的，但讓周巧絲放心了許多，梨花帶雨般的笑了笑說：“我以為你瘋了呢，這么大的事，不跟我說，你把我當空氣呀？”
“你忙呀你……就這屁大點的事，驚動你干嘛？”
“我警告你，不能有第二次！”
“你又來了。”
“這事情會不會鬧得很嚴重？”
“我想不會，也有可能會。你仔細想想，一本破書能有多大威力？文學大地震，那只是我自以為是的看法。一旦把這事情擺放在社會這個大平臺上，太微不足道了，好像嬰兒在深夜里哭泣，或像一個乞丐在寒冷冬天里發出的那一聲嘆息，就算它有破壞性，也頂多是個瓦罐被摔破所發出的聲響。但麻煩就麻煩在這次不單單是我的書，還有你，還有我老漢，我感覺這次我們被人黑了，遭了別人的道了，我們待會兒仔細檢查下，我們房間里有沒有攝像頭之類的玩意兒，這些爛人……”
“我想也是，我只擔心你……”
周巧絲拿起衣裙說，心想，家里被人安裝了攝像頭？天！那還了得！她有很長是時間沒有上網了，她想知道什么，就問秦小軟，好像秦小軟就是她的中央電視臺，就是她的百度百科，她想看的報紙，有時候想讀小說了，她也找上秦小軟，當然在這件事上，秦小軟一點不偷懶，倒很樂意成為她的有聲小說和男主播。
“別擔心我，我倒擔心你會感冒，快點把衣服換了！”
“現在？我哪還心思顧得了這個？我想上網……”
“就別去上了，現在的網絡是我們的災難！你不去看，也知道是些什么。既然如此，何必要去看呢？我老漢現在頭也大了。我老漢說，估計這一切，背后有人指使，而且還是一個很不小的謀劃團隊。”
“哦，那越是這樣，我越要看。不過在看前，我們先……你過來下噻。”
“干嘛呢？”
“我們來一起喊個口號，你仔細聽好了。我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社會太王八！”
“喊什么口號喲？快點去換衣服！”
秦小軟看到她舉起衣裙，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兒，她以為舉的是董存瑞手里的**包嗎？哈哈，巧絲，她也太逗了點吧？
“喊不喊？不喊，我就不換衣服。”
周巧絲歪著身子說，那情狀像極了一棵被風吹得發絲凌亂的歪脖子柳樹，只見絲絲柳枝上滴落著雨水。
頓時，黑壓壓的天空下，一小小方盒似諾亞方舟的房間里，響起了一男一女的咆哮聲：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社會太王八！
“我們一起再來，聲音大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社會太王八！”
“我們一起再來，聲音吼到最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社會太王八！”
狂喊一陣后，周巧絲才輕輕地說:
“告訴你吧，我一遇到過不了的坎就是這么干的。你當然不知道，我讀這個專業，有多艱難，有多辛苦，有多受氣，每當我感到扛不住的時候，就偷偷跑到天臺上對著天空喊，減壓。不就幾張照片嗎？讓他們去瘋傳去嚼舌根好了！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嚼出些什么爛東西來？”
秦小軟很突然地感到了一大股暖流流遍全身，難道……難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相濡以沫”？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相濡以沫”的真正味道，這味道太美了！太美了！就算網絡真正搖身變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天刷，又怎樣呢？他只有張開雙臂，幾乎跟窗外的閃電一樣快，向周巧絲來了一個世紀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