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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造訪

冬子駿認為,程美若的病根本沒有全愈。賣炒冰?瞧她小兩口其樂融融的樣子,他做夢也不會想到。難道……難道這就是他們偷偷跑到沿海的向往?她心中的白馬王子形象就是那樣的一堆“小黑炭”?

“不!”冬子駿在房間里大聲喊了起來,“不!不!……怎么會呢?……”

就算冬子駿面朝著大海喊,大海也不能回答他,因為此刻的大海也在遭受臺風暴雨的襲擊,估計海面上狂嘯如鬼魅,——大海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只需拍拍腦袋想想,大海豈能理會程美若這個精神失常女的愛情世界?估計她大反常了!不會正在進行可怕的性格逆襲?

自從那天冬子駿在湖邊見到賣炒冰的程美若小兩口,還只是遠遠地看見,他根本就接受不了。這程美若,本應屬于舞池里的華麗,跑車里的高貴,一身雍容,她的那雙手輕輕一握的該是一個豪門望族,而不是一把炒冰鏟??裳垡姷氖聦嵲趺唇忉尣拍茏屗晕⑾氲猛c呢?他想了想,估計只有這樣——

“冬子駿!你他媽就是個傻逼!傻得你根本就不了解程美若!或者你了解的只是表面上的程美若!真正的那個程美若,躲在你的傻逼后面放聲嘲笑——嘲笑你的幼稚,嘲笑你有幾個臭錢,嘲笑你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嘲笑你跟她不在一個頻道上。其他的嘲笑,其實都不是嘲笑,真正的嘲笑該是這個該死的‘頻道’!不在一個頻道,你不知道有多尷尬有多可笑,仿若‘對牛彈琴’,恰似‘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更像兩個世界和地球的南北極!如若這樣,即便你本事再大,把你的公司開到國外沖出亞洲步入世界,又怎樣?最終還是辜負了你一江春水,滿腔熱血……”

這次東南之行,無疑給了冬子駿在精神上的很大震撼,從而使他更進一步地重新審視程美若。三年前,她們二人突然失蹤,他當然明白,是在逃避他,如今見了,更是覺得他同程美若遙不可期。可他認為,程美若始終是超前的,一直把他遠遠地甩在后面。超前的不會是愛情或婚姻生活的本真回歸?或是江湖兒女那種俠義式的情愛?腐朽沒落的該不會是當前這種超現實版的婚姻?

如果程美若的病痊愈了,那么,她的生活觀發生了本末倒置的錯位,以她外在內在的綜合素質是完全可以像他冬子駿一樣激流勇進樂爭上游的,表現出來的該是積極向上的人生靚姿。可她現在追求簡單生活,足以表明她想跟現實生活脫節,她畏懼現實?她怕睜眼面對現實?現實有這么恐怖嗎?他想,估計還是回憶,對她來說,可能更恐怖!哎,她還沒有從那段恐怖的回憶中走出來?不會吧?如果這樣,他傷害她,看來真是深不可測廣袤無垠了。

不少畫家,很不樂意面對現實,他們所追求的遠不是他冬子駿的實,而是四大皆空,似乎空中才有蔚藍云彩,似乎空中才有思想光芒的閃耀。請問,用畫筆舞出的世界還是人活的世界嗎?一代才女林微因在婚姻上到最后還是選擇了建筑學家梁思成,而不是詩人徐志摩?其個中緣由,難道程美若還沒有看透?她這不是活活要氣死人嘛?找個什么樣的人不好?偏偏找個這樣的!估計,她腦子真浸水了!或者她平??凑骰轭惖碾娨暪澞靠吹锰倭?,全國的美女們都被“潛移默化”了,她卻玩“異類”!看來,她對婚姻的理解還處在愛情階段,幻想用五顏六色的麻線編織織成一間純二人世界的愛巢!其實呢,亙古不變的婚姻邏輯便像用金錢的鋼板架起起通往兩個家庭的穩固橋梁,橋下可是惡浪滔天喲。

不愿或不敢面對現實,必會尋求空中快樂,忘卻實際煩惱,所以,冬子駿發現,程美若同那個“小黑炭”生活在一起是充滿流浪酸苦的,但酸苦中壓榨出來的可能是他二人想要的快樂。

當冬子駿這么分析時,窮追猛打這么多年,到頭來,才明白程美若根本沒他想象的那么聰慧那么美麗那么可愛。那接下來,是不是意味著他該放手了呢?是不是要另尋目標了?丟下一段情,另尋一份愛,安慰安慰自己?結論未免下得……是不是太早了?后來,他想了想,無論怎樣,他都該去看看程美若,說不定將有意外的收獲在等著他。

想著意外的收獲,冬子駿需要改變。他的住處外,臺風一陣一陣地吹打著窗玻璃,暴雨像瓢樣傾瀉著。

“冬總,今天下午的調查報告分析會……”

站在窗前,冬子駿剛完成了心靈的一次痛苦遠行,遠行中遇到了一大堆他解答不出來的難題……他微笑著,似乎明白了,他的心同外景太協調了!太他媽的協調了!他問:

“什么事呀?瞧你,都笑了?!?

“人家看見你笑,就笑了啊。”

“我笑了嗎?”

冬子駿接著問:

“杜筱筱,你我老同學,就不要取笑我了,你看我有幾個時侯笑過?”

“冬總,下午的會議……”

什么會不會的?什么總結不總結的?還是看淡點吧。就像程美若那樣!秘書杜筱筱卻瞪著雙好看的眼睛望著他,他只好說:“叫他們幾個先開一下,把方案提出來,對了,你要幫他們整理、提煉,最后形成公司的戰略?!?

“你不去,怎么能行?”

“你去了就行,我相信你。”

暴雨直下,臺風勁吹。

冬子駿身著剛從衣店里買來的一套雨衣,頂著暴雨臺風,再次來到湖邊。湖水被吹蕩起了尺許高的浪花。湖堤上一個人就沒有,街里總算有幾個人。他望望這,看看那,心里自問:到哪兒去找程美若?有幾人能認識程美若?若是大晴天大熱天,程美若賣炒冰,倒很容易找到。

“啊!好大的風!”冬子駿被臺風吹著走,感覺像在飛,嘴里在不停地感嘆。迎面卻滾來一個小黑球,差點被“小黑球”的頭撞到肚皮。

“小黑球”包裹著雨衣,打雙赤腳,抱著個天然氣罐。

狗日的!第一次碰面競是這樣?原來,冬子駿碰著了塊“小黑炭”!這人一眼看上去,仿若這個世界突然夜幕降臨了,況且,這天氣本就烏云密布……借這風勢,他心想一腳揣過去,這塊小黑碳準會散成小碳灰粒,瞬間被風吹掃得無影無蹤。盡管心里有一萬個不爽,但他仍笑笑說:

“龔昜大畫家,對不起!撞痛你沒有?”

小黑炭抬頭,看了看冬子駿半天,問道:“你是誰呀?分明是我撞你,你橫拉豎扯成你撞我,你塊頭大就可以蠻橫不講理嗎?”

很粗,像這里的廠房,一點沒錯。冬子駿才笑嘻嘻地回答:“這個重要嗎?龔昜大畫家。我是程美若的同學,叫冬子駿?!?

“我早聽說了……哎,你怎么這個時候才殺過來嘛?她同學是吧?找她是吧?那就先跟我一起去換罐天然氣,你說倒霉不倒霉嘛?早不有晚不有,偏偏臺風進境時才沒有!”

程美若肯定變了,變得不知什么是優什么是劣了。聽這堆“小黑炭”的語氣,很希望他早點過來。早點過來干嘛?解感情之危?不會真應了那句話:吃自己消化得了的食物,討自己養得起的老婆?程美若成了“陸小曼”?讓一個流浪畫家在經濟上不堪重負?他仍笑著說:

“大畫家,陪你是我冬某的福氣。一見,果不其然,我今天一來看你的畫,二來看看我的老同學。”

“見笑了……嘿嘿,你真會說笑話?!?

龔昜到店里換了罐天然氣,便領著冬子駿往家趕。

龔昜也許沒看見,冬子駿卻看見了,遠遠地,程美若站在門口,獨撐把傘,在風雨飄搖中等著龔昜扛天然氣罐回來。

“很重吧?”

程美若趕快上來,邊問邊卸天然氣罐。

“重什么重?有這位老兄幫忙。”

程美若這才看見雨衣包裹中的冬子駿。

“是你?竟然是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程美若非常激動地邊問邊開門,心窩里即刻啟動了應急方案,這人,太……太驚訝了,這份驚訝一點不亞于她發現龔昜深更半夜領一個小姐回來過夜。

“過來一個星期了?!?

“哦……我這房間狹窄,隨便坐吧?!?

程美若說,心想,這人,還真成了她甩不掉的尾巴?

“好……你消瘦多了?!?

程美若只好不作聲,直往廚房走。

龔昜把氣罐擱好,再把輸氣管接在灶上,見程美若進來眼神示意他去陪冬子駿。

龔昜卻小聲對程美若說:“你可別冒火喲,我是在大街上碰到他的,準確說是撞到的,當時我還以為我撞到了一堵土墻呢,太高大了。如果你要怪,就怪這該死的臺風吧。”

“我知道,那叫他陪你去買點好吃的回來。”

“沒問題?!?

從廚房出來,見冬子駿旋轉著腦袋,像臺照相機樣在拍攝這這個房間,龔昜對他說:

“你先坐會兒,我去買點菜回來?!?

“我已經吃了,不用,不用……我坐下就走?!?

冬子駿一屁股坐下去還真不想走了,這么多年,他真還沒有吃上程美若做的一頓飯。這塊“小黑炭”太他媽的幸福了!天天吃她那雙漂亮小手切的菜做的飯,晚上還有她陪著睡覺,這對他來說簡直——已經是天方夜談了。

可這男人似乎還不知足,人本就黑,胡須留得還那么長,跟貓須須似的,兩只眼睛紅得滴血。昨天晚上熬夜了?還是怎地?應該眼紅的是他呀,呵呵,可這男人一雙眼卻真真紅了,而且紅得那么徹底,眼球上布滿了血絲絲。黑黑的臉上還真鋪了層灰,剛才陣陣臺風吹,難不成這人當洗了幾帕臉?這人在燒窯嗎?聽說附近生產瓷磚的廠比較多,不會吧?他一個畫家的手竟然……

也許是冬子駿聯想得太豐富了,他似乎有點明白了,眼紅是一種煎熬,是那種窮小子拼命要滿足一個養尊處優妻子的煎熬。這塊“小黑炭”是窮小子嗎?如果是,與其要這樣鞭長莫及的愛情,還不如找段力所能及的婚姻。

人必須要學會一點生活的小聰明,才生下來的你可以不明白,但進入社會后,應該要明白,這個社會是有等級的,是配套的,就跟商品房的周邊生活設施服務配套一樣。宮廷戲或許是騙了你,偶像劇或許只激活你的笑面神經而扼殺了你的智商細胞,看喜劇那完全是把你當個只會笑的傻瓜,但美女配英雄,或者英雄配美女式的門當戶對,始終是婚戀序曲中最動聽的樂章!你聽不聽由不得你,信不信更由不得你,生活會特別生動特別幽默特別殘酷地告訴你。

冬子駿又有一種怪怪的錯覺,他似乎闖入了別人的禁地?向一個靜靜的湖泊投擲了一枚調皮搗蛋的石子?怎么會呢?不該是這樣啊!他不是專程來看程美若的嗎?他見她走過來,她卻回過頭去喊龔昜:

“龔昜,麻煩你陪我這老同學說說話,你要說普通話喲,我去買菜,很快就回來。你可以抽空先把飯煮起?!?

程美若這狗鼻子樣的耳朵還真靈,龔昜只好笑著說:

“這位同學,那就麻煩你再陪我去吹一陣風吧。”

“一吹就吹臺風啊……這風也太大了!美若,你還記得我們老家的那風嗎?這風,對你的膚色也不好。”

冬子駿嘴上說著,緩緩起身,他總感覺屁股下的板凳像粘貼了膠水似的??峙轮挥兴约呵宄谝娍p插針地找程美若說上幾句話。

程美若靜靜地站在那里,像雨中的太陽,只笑不語。她就是他冬子駿心里的那輪太陽,可今天這太陽不發光了。不是不發光,而是這光只照耀某一個人,而不照耀某一個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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